开着一辆三轮车的中年男子问,“去看大海吧,贵妃井、灯塔……”
三木用目光询问玲子,铃子点头表示同意。
三轮车行驶在剥蚀的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他们坐在两侧车栏的木头上,颠簸难耐,铁皮车棚也哗啦啦作响。三木索性站起来,把在司机后面的横梁上,这一块儿没有铁皮车棚的阻挡,凉风拂过,惬意的很,仿佛那一颠一颠的节奏也如同蹦迪音乐。
路两边是望不到头的绿油油的阔叶香蕉林,串串富足的香蕉让三木感到丰收的喜悦。勾起了三木儿时的记忆,只不过三木的家乡收获的是成堆成垛的土豆和玉米,孩子们围绕着捉迷藏,老人们褶皱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铃子有些不适,颠簸的坐都坐不稳,铁皮响声吵的让人心烦。三木让司机开得慢一点,也不见效果。三木招手让铃子也站起来。铃子有些害怕,生怕把不牢摔倒了。
“没事,有我呢。”三木的这句话让铃子吃了定心丸。三木站在铃子身后,双手紧握栏杆,把铃子围在中间。“小时候我们坐拖拉机就爱站在这个位置,拉风的很啊!”
玲子也被三木的这种乐观态度所感染,安下心来。
“看看那些香蕉树,心情就会好一些。”
玲子很快被岛上的丽日晴空,还有香蕉树开的紫色花朵所吸引。
三木又看到铃子那圆润的耳廓耳垂,一缕发丝拂在三木的脸上,扰乱了他的心智。三木低头想去亲吻一下,忽然又记起上次的事来,抑制住了。铃子却敏感到身后的事,她向后靠了靠,耳朵正好碰到了三木的唇。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并没有激起三木性的欲望,而是涌起了一种爱,让三木想要保护的柔情。
不一会儿,到了灯塔处。灯塔不高,大约有十来米的样子,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只像一个大烟囱。围着灯塔院子的大栅栏门上锁着一把黑漆漆的大锁。
“不开门,可能是检修吧。昨天我过来还能上去呢。”导游解释说。
“真是遗憾啊,我就是奔着这个灯塔来的,想上灯塔去看一看大海,那个角度一定是最佳的。”铃子说。
“没有办法啊。到别的地方看看去。”三木安慰道。
门口有两三个妇女在卖香蕉。三木上前去询问价格,一块五一斤,和岛外其他地方的价格差不多。三木急着赶路,也就没买。
去贵妃井的这一段路程不远。杂树丛生的林子间有一条窄窄的泥径。三木挽着铃子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走着,再往前走,小径上有些光滑的大石块,向导说那些石块是宋朝留下来的。七拐八绕到了一棵大榕树下。榕树树冠高大,主干四维又有几根小的枝干深入地下,共同撑起一片绿色的伞盖;粗壮的树根裸露在地上,看起来十分牢固,即使台风吹来也会屹立不倒的。贵妃井就在树下,井口栏杆是水泥模样,显然是最近做的。从井口望去,下面的石块倒是光滑古旧,井不深,可看到下面的水。
“宋朝的皇妃怎么会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呢?”三木疑惑。
“确实来过。以前那里还有一个石碑记录着,在后来的一次运动中毁坏了。”
“是被皇帝贬到这里的吗?”铃子问。
“有可能。”向导这样敷衍着。
“还是她和皇帝一起来到这里,发生了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
“也有可能。不知道。”
三木从那些古老的石块中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现在很多景点被人为地开发出来,一块石头、一棵树,都能被演绎出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比起那些,三木更愿意听到这个向导诚实的“不知道”。
再走不远,到了一个海龟养殖基地。每个池子里都放着一两只大海龟,有的身长足有一米多。
还有一个大池子里有一只更大的据说活了三百年的海龟。
三木和铃子看到池子里有很多约三十厘米长的小海龟。
“真可爱啊。”铃子伸手要去捞海龟。
“小心它咬你,能咬下手指头的。”向导说。
吓的铃子赶紧缩回了手。
“你们可以买些香蕉来喂它们。”
铃子到门口处买了十元钱带皮切成小段的香蕉,用一个不锈钢小盆盛着端过来。铃子将几段香蕉丢给一只小乌龟,小乌龟一口叼了去。
“动作还真是敏捷啊。”
池子里好多小乌龟都游过来抢食。
“真想捞一只近距离看一看,再摸一摸。”
三木瞅准机会,右手抓住一只小乌龟的后腿,左手把它捞出水面,再迅速地双手抱起来。
“放在池沿上。”铃子兴奋地喊道。
她过去摸了摸那厚厚的背甲,“我可以把它抱起来照张相吗?”
“可以,但很重的。”
铃子学着三木的样子,双手握住龟壳的两侧把小乌龟抱起来。
“真的很重啊。”
三木给拍照留念。然后他们把小乌龟放了回去。
“那只大乌龟在这儿呢。”向导说。
三木和铃子走过去,大乌龟又沉到池底去了。
“把香蕉抛过去。”
铃子把整盘香蕉都倒了过去。
大乌**没露出水面,先把一块香蕉叼了下去。
“看见了吗?”
“看见了。”玲子高兴地说,“真大啊。”
三木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门口处的池子里养着海螺。旁边一对年轻夫妻拿着菜刀将身边篓子里的小海蟹拿来“咔嚓”一下砍成两半,看到黄多的,就把黄倒在一个碗里(留着吃),再“咔嚓”一下,看到黄少的,便扔在池子里喂海螺。
三木和铃子都被这奇怪的事情所吸引,“用螃蟹喂海螺”。
“您这海螺能卖多少钱?”
“八块钱一斤。”
“养多长时间?”
“一年多就能卖了。”
三木心想,“这海螺一年多得吃多少蟹黄啊!”
看着夫妻俩忙碌的样子,三木也没好意思再多问。
从院子绕出来,走到海边的礁石滩上,黛色大石头像蛋样的一颗颗布满了整个海滩,大的礁石足够一个大人躺卧。其间的缝隙被海水涌来汇成一个个小水洼,小鱼小虾在其中游荡,铃子俯身捉去的时候,它们一下子又隐藏在岩石底下了。
“小玲,快走,看浪花。”
“好的,就来。”
汹涌的海浪扑来,使劲地拍在巨大的岩石上,激起两三米高的浪花。
三木要去扶铃子走过那段礁石路。铃子向三木摆摆手表示不用,她敏捷地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上。还好今天她穿的是平底鞋。
“喂,别太靠近了,注意安全。”
一个大浪涌来,“轰”的一声,飞花碎玉般四散开来。
铃子的衣服被打湿了。三木把铃子拉到后边来。铃子一点儿怯意都没有,反而十分兴奋。
“啊,真正的大海!我喜欢。就在这里一直呆下去吧,直到深夜。”
“晚上这里可有住宿的地方。”三木问向导。
“晚上这里没有人。有一个空的房屋,没有被褥,不能住宿的。”向导回答。
“能帮忙给买两床被子吗?”
“可这里也不安全啊。”铃子担忧地问。
“有人的地方才不安全呢,这里很安全的。”三木说。
三木给了向导一些钱,他去买被子了。
礁石滩上只留下三木和铃子两人。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三木把铃子拥在怀里,“看一看真正的大海,此刻,大海只属于我们两人。”
“仅仅是此刻吗?”
三木无言以对。对于这个问题三木也曾想过,扪心自问自己还是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几天三木也常常反思:妻子除了爱唠叨,在决定事情上犹豫不定,之后又常常后悔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毛病;反而她每天工作,还要带孩子,做饭,洗锅,收拾家,是她撑起了这个家。不容易啊!对于铃子,他只能给予这几天的快乐。至于影响家庭,三木不愿去想,“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当然铃子对这一切也心里明白,只是作为女人,心有不甘地一问,她知道是毫无结果的。不过,这几天的游玩让铃子大为感动,三木对自己百依百顺,甚至是铃子任性地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三木也会尽力解决。
铃子在一块平坦光滑的大石头上端坐下来,撑起遮阳伞,凝望着激起的浪花,她的心也如那浪花般纯洁精灵,碎玉飞到铃子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泛起不知是什么味道的想哭的冲动,晶莹的泪花在美目中打转,随之顺着两腮流淌下来,直到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些咸,有些酸,有些苦,还有些许感动。
三木理解铃子的心情,他没有上前劝说,只是在铃子侧前方的一块大石上盘腿坐下来,极目远眺那波涛汹涌的大海,直至海天相接处。三木想分清哪是碧的海,哪是蓝的天,他凝神注目,最终明白那是无法分辨的,正如有些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所以只能暂时不去想它。三木把目光收回,望着碧蓝天空上飘浮的几朵白云,微微的海风吹拂的白云边缘毛茸茸的。天空的颜色越高远越深邃,像一块碧蓝的宝石;越近海越苍茫,变成青色。海面上没有一只船,连只海鸟也没有。三木觉得心胸开阔,无端地放下了那些尘事。
“放下,要放下……”三木默念着,心情平静下来。回头瞧瞧铃子,依然在那里盘腿坐着。
她在想什么呢?“小玲子,你在想什么?”
玲子一动不动。
三木走过来,看到铃子怔怔的样子,“小玲子,你在想什么?”
玲子像是突然醒了过来,“我什么都没有想啊。”
“没有想?没有想能一直呆这么长时间吗?入定了吗?”
“我是在发呆。”
“难道发呆就是入定吗?”
“我可没有那个境界,我只是什么都不想的在海边呆着。”
“什么都不想,可太难了。让我什么都不想,除非得睡着了,那也会做梦的。”
“难怪你会得高血压呢。”
“嗯,我最佩服我家鱼缸里的鱼了,就那么个小地方,每天游来游去不烦吗?要是我啊,总得拿本书游来游去才行啊。”
“呵呵。对了,你的书看的怎么样了?”
“看完了。”
“有什么收获?”
“有一些吧。不过,如何静下心来把一切琐碎的事情都放下,还不如你在这海边入定的方法好呢。”
“是发呆啊。看书多了也不好吗?”
“看书就像在森林中走路,路多了反而会迷了路。”
“不如这简简单单的蓝天碧海,潮来潮去吗?”
“说的多好啊。看书还不如跟你这儿学的知识多呢。”
“又来挖苦人。”
“说真的,简单,放下,才好啊。王阳明说,‘饥来吃饭倦来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说与世人浑不信,却从身外觅神仙。’”
“我不懂这些,我就知道‘饿了’。”
“走吧,先去吃饭。让向导拉到饭店,然后再送回来,就这点不方便。”
“再到超市买些吃的。一直就在海边儿呆着了。”
三木和铃子在一个饭店吃了海鲜。海鲜味道鲜美,有大虾、红蟹、鲍鱼、石斑鱼,在这里都很便宜。但他们吃不在心上,一心想着碧波激荡的大海。
“吃不了的都打包,拿到海边慢慢品尝。”
到了海边,三木查看了简陋的住宿屋子,然后留了电话,便让向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