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英格兰的王……”
康斯坦丝拉长音调,即便调侃她也说的像是宣战布告一样。
“咳。”威廉将女儿抱入怀中,对她的宣战做出回应:‘蹦’国王弹了公主的脑门。他略有些疲惫地说:“爱德华国王立我为继承人,我只不过是从篡位者‘哈罗德’取回我应有的东西而已。”
“然后撂下那句威胁?诛家灭族?”
“现在七分之六的英格兰向您发起了反叛,东盎格利亚与肯特的戈德温家族,麦西亚与诺森布里亚的赫威赛家族,康沃尔的佘诺家族……如今我们只有伦敦这座孤城和近海一些木堡,这些家族还都与我们沾亲带故,罗德里克叔叔去年刚和佘诺家族定亲……看来我们全家要去地狱旅游好多遍才能兑现您当初的诺言。”
“咳咳咳——”
“我的好父亲,我看我们不如还是滚回诺曼底,留下这一大烂摊子给阿尔弗雷德王子收拾吧,好歹您也任他为坎特伯雷大主教,这么大的恩情他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威廉再也听不下去女儿的阴阳怪气,红发红眼的人偶竟口吐人言,此等异象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他只好贿赂康斯坦丝好让自己的耳朵清净,国王慷慨许诺,“挑一块地,除尼伯龙根外我再把康特维尔借给你,平叛之后我许你一块伯国。”
“那就麦西亚。”康斯坦丝毫不客气的说。
“你还真敢要,那可是王国的四分之一!”
“那就康沃尔。”康斯坦丝退而求其次。
“布列塔尼人是可以拉拢的盟友。”
“那就诺森布里亚?”康斯坦丝再退一步。
“不若约克郡?”国王建议。
“我才不要那倒霉地方!”
“……”
“只剩下兰开斯特了,那里土地贫瘠,人员稀少,一年的赋税还不够诺曼底的零头……”康斯坦丝伤心的说。
“额外再给你三千金币,这是一半,算预付你的嫁妆。”
连见都还没见着,北方的半壁江山姓赫威赛,南方的半壁江山姓戈德温,唯独一座孤城伦敦在手,父女两人竟就开始瓜分王国。
***
兰开斯特?倒还也不错。
康斯坦丝漫步于新征服的王宫,不知何年何月铺垒足下的铁木已似石板,两侧粗糙灰石的夹缝即便是自己这样的小人儿也不过五人并行,比之法莱斯城堡尚有不足,就更别说鲁昂市民大厅和法兰克王的白石要塞了。
不列颠只是欧陆一角,数百年的外族劫掠与内斗让统治者们积攒不了财富,这所谓雄城伦敦也不过是巴黎的小四分之一。但这片土地很有潜力,有朝一日或可匹敌一整个西欧诸国。
而兰开斯特便是这大岛的缩影,那遍地丘陵和矮山的土地私堡林立,威塞克斯和戈德温两朝十三王从未真正征服那不羁之地,那铁与煤的草场林地只属于赫赛维家族,如今英格兰最大贵族,麦西亚伯爵的北方领地。
那蠢材没有意志也没有能力发挥兰开特的真正潜力,伦敦城北门区仍未被扑灭的大火便是佐证。康斯坦丝踩上了石凳,又踮起脚尖从那狭长窗户往外看:那是农户与外地人的聚集所,他们想着逃离入侵者的劫掠,如今却深陷诺曼人的大本营,加冕仪式之后,麦西亚伯爵领人自北方逃出,诺曼人本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这前朝忠臣倒多此一举的放了把火……真是帮了我们好大的忙。
来自海峡对端的征服者需要空间来安置军队,而城市中心居住的人非富即贵,父亲还需拉拢他们来对付叛党,那些靠近城墙易于防守的贫民区段便是最好的选择,市民的意志虽无甚重要,但要真的闹了起来毕竟会败坏心情,如今有了麦西亚伯爵的帮助,父亲正好可以对伦敦市民说:你们的家被赫赛维叛党给烧了,只消得交上一笔押金,我就分伦敦城外一块土地于你们;那些怕诺曼人怕的要死的无知平民还不都乖乖交钱,而后迫不及待的溜走,好给诺曼大军腾出位置。
真是一举三得,作为感谢,康斯坦丝决定帮麦西亚伯爵一个忙。
让他死的利索。
“公主殿下。”阿尔弗雷德主教叫道。这位新任的坎特伯雷主教名义上是英格兰教会的首脑,但也许是诸多身份变换太快,如今认他身份的权贵恐不超过两手之数。前任‘国王’遵从地附低脑袋,羊绒一般的淡金长发微微晃动。他问道,“您也是来参加国王会议的?”
是的,‘国王’这二字可真有意思。
微微揣测了面前人的想法,康斯坦丝不禁心中一乐,‘前任王子刚刚当了一日国王,考虑人民利益不得不亲手将王冠送给仇敌,如今又安了个名存实亡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头衔,还得向疑似杀父仇人的我卑躬屈膝,这这这可真是有趣!’此时她便是这般心情,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显然刺激了对方,阿尔弗雷德避开公主的视线,推开木门,“请,公主殿下。”他说。
不大的内厅里有张长桌,新任国王的临时内阁便聚集在这里,并不是全员到齐,因为理查德王子和蒙哥马利伯爵率军南下,去平定戈德温家族两位伯爵的反叛。中年人和少年人,以及稚龄孩童稀稀散散地落座,说实话很是可怜,只有八张椅子有主,还不到长桌一侧的一半。
落座的各位大人分别是我的两位哥哥,罗伯特与威尔逊,以及同属诺曼底家族的‘海务大臣’罗洛,拥有几代姻亲的康特维尔家族兄弟,瓦格纳与卢卡斯。这些人再加上随理查德王子出征的一众贵族便是这场战争的主要分赃人员。
首先是罗伯特,他倒是显得大方,拍了拍桌子甩手说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理应继承诺曼底公国,撒克逊人的土地我也住不惯,要不您这就放我先走?”
我的长兄喜爱刀剑胜过一切,但他也不是傻子,这样单纯的人向来有套单纯的办法,以最省力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
“诺曼底公国是家族的根基,我还需要狭海对岸的税赋和兵源对付叛军。”威廉摇头拒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视线停留在康斯坦丝身上,父亲的小棉袄也识趣的做出回应,“哥哥,除伦敦周边之外,英格兰最为肥沃的土地便是麦西亚,虽为伯国但面积甚至可以比拟阿基坦。不若将那里拔擢为公国,一分为二,上下两麦西亚分别封于您和理查德哥哥,到时谁继承王位与诺曼底公爵,便将另一半麦西亚交于兄弟,封公爵之位?”
“……”罗伯特陷入思虑,威廉倒先替他做了决定,“也好,康斯坦丝安排的很周到,就先这样办吧。”
然后是威尔逊,这自视甚高又愚钝无能的胞兄很好打发,父亲缓声说道,明显是为这般决定感到一丝愧疚,可威尔逊连察觉都没察觉到,徒自为得到英格兰北方重镇,约克郡伯爵的头衔而欢呼雀跃。
“罗洛,你将莫尔坦交还于我,我在南方为你找块三倍于其的土地。”国王的堂兄点头,最后则是康特维尔兄弟,“诺森布里亚和诺森伯兰邻近苏格兰,我答应三十年内你们攻略下的土地属于你们自己,康特维尔家族定会在北境繁荣昌盛。”
“国王万岁。”
“蒙哥马利家族和弗兰德斯诸贵族将在南方诸郡获得土地,追随我的诸多骑士也会在自威塞克斯至萨塞克斯和牛津的王室领地里受封合适的男爵领。”国王勉励道,“诸君,家族荣光尽在此时呐。”
“国王万岁!”
威廉挥手,只让康斯坦丝和阿尔弗雷德留下。
“女儿,你尚未婚嫁,一直盯着侍奉上帝之人的脸看……是否有些不太合适?”国王咬牙切齿道。
“不,我只是觉得他的表情十分有趣。”康斯坦丝指了指,国王应声看去……阿尔弗雷德恨不得当场晕倒,好免受这般羞辱之罪。
“我……”他说,“我想这种会议是不需要我出席的吧。”
他指的显然是‘国破山河犹在,只留异人伤悲,仇怨眼前不能报,任凭恶人徒瓜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人世间除杀父夺妻外最大最大的恨了。
“你的两位叔叔在南方和我们对峙,这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国王道。
“连‘公正者’哈罗德都败了,你的两个叔叔是能凑齐一万大军?竟还想着反叛?”公主说。
“他们——”阿尔弗雷德一滞,声音小了下来,“两位叔叔和我父亲的关系非常要好,听闻国王战死的消息……请给我一个机会,告诉他们您不会剥夺他们的头衔,并说明哈罗德之死是两军交战的公公道道,绝非私人恩怨……”
“五年前你父亲流落诺曼底。”威廉说着旧怨,“我封他为骑士,他则向我宣誓,说绝不与我争夺英格兰王位,但爱德华国王刚死,他就打破誓言,篡夺王位,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如今哈罗德已死,往日恩怨可以不提,但要我说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看不如派阿尔弗雷德主教亲自去说服两位叔叔,同是戈德温家族的成员,就算达不成共识也不至于杀害国王新任命的主教吧。”
阿尔弗雷德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站在国王身旁静静等候,等候他写完那两封劝降书,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印泥封上,再扣上金狮子印章。
“去吧,告诉他们做一个选择,在死和流放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