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五爷,姑娘们,太太唤你们前去用晚膳。”母亲的贴身丫鬟溪云盈盈走来传话。
“这般早嘛?”喝了茶,吃了糕点,微抿小酒,倒是一点也不饿。
“姑娘,这都酉时一刻了,”一直待在室内反而搞不清时辰,“诶,你们竟然偷酒喝,”溪云瞥见还未被藏起的清酒,作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眉黛敛藏着笑意,“这可坏了规矩,被太太知道,你们可该罚。”
“好姐姐,放我们一马吧,你只要不说,太太不就不知了嘛,”虽然知道溪云不是个会打小报告的人,但还是要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走到溪云身边扯着衣袖撒娇,“姐姐人这般好,怎么忍心我们受罚。”
“你呀!”溪云终于兜不住笑了出来,用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戳我的额间,“好了,快走吧,别让太太等急了。”
我们四人便跟着溪云不急不缓地走往辛夷居,顺便还在途中领略番夕阳烟光中的初春之景。
辛夷居与梦星楼一样处于中花园,需要绕过天水湖,因而虽同在一片,却相隔甚远,加上我们边走边玩的姿态,到时天际已笼暗色,只剩下半点霞光。
如今正值早春时节,辛夷花已到花期最盛之时,使得庭院里片片清白,好似云蒸霞蔚,灿烂非常。
“怎么这般迟,”丫鬟花汀从石梯上迎来,手里还拿着个手炉,“雾浓露重,别着了凉。”说完便把手炉递给我,身后的几个小丫鬟也拿着手炉,忙给初照她们使上。
“还是姐姐贴心。”接过手炉,原本的寒意顺时被驱散。
“别贫了,太太可等久了。”
辛夷居本不是个专门用膳的地方,只是个用以观赏吟诗作对的清闲去处,但因此处最能领略初春之美,会客用膳也偶选于此。
由于此次拜访的是宋夫人及姑娘家,用膳时除了未及冠的颉之和浮休,其余都是女眷。母亲作为主母与宋夫人居于首席,下坐婶婶郝氏,再按长幼次序嫂嫂们依次坐开。我与颉之次序低,便作于近末席处,与初照、秋心便分开了。
“终于把你们盼来。”大嫂笑吟吟的说。
“尽知道玩,真是胡闹。”母亲显然是等久而有了怒意,但宋夫人马上进行调解。
“少爷、姑娘家,总是如此,我这两个姑娘不也是。”
“初照,秋心是乖巧的,都是这两个娇生惯了的带坏了去。”
“尽怪我们头上。”虽然都是客套话,但在外人面前如此说,听起来还是令人心里不畅快。忍不住嘟起嘴,低声喃喃。
颉之看着我,压低声音,“不是我们,是你。”
看着颉之一脸的笑意,隔着桌面踹了他一脚,见他吃疼却不敢明面表现,忍不住冲他挑眉戏弄。
“颃之?”就在我和颉之暗地里打斗,母亲突然唤我的名,一惊。
“啊,太太,怎么了。”以为母亲发现我的胡闹,心里慌乱,脸面上堆着讨好的笑。
“前收到了‘清月帖’,此次定在江宁的皇城举办。”
“终于来了!”一听到“清月帖”,整个人变得兴奋起来。
“清月帖”是“清月宴”所发受邀者的帖函,是参与“清月宴”的唯一须品。自令朝开国以来,每三年三月十五,便由皇后亲下懿旨主持举办“清月宴”。“清月宴”的宾客全为年已豆蔻至未嫁的官家女子,同时对女子的身世背景、礼仪修养、文艺水平都有严苛的要求,因此能参与“清月宴”的女子都属本国出挑之人。
“清月宴”虽以宴为名,实则长达半月之久,重头戏自是最后一日的宴席,但在此之前将有六场比试,用以考验官女子的礼、乐、御、奕、诗、茶能力,并根据官女子的成绩予以单项、综合排次,择单项最优者及综合前三名予以“清月宴”的上席。这不仅是一种殊荣,亦是官女子日后择夫时一种资本,为此每个官女子都极为重视。
此次“清月帖”是我第一次参加,难免更为激动。
“看来此次要有劲敌呢。”秋心笑着对初照说。
“妹妹定能成为座上席。”初照温柔的鼓励。
“你们可别恭维她,不然更没心思练习了。”母亲虽如此说,但眉眼间也是一股自信。
“哪会啊,”自己嗔怪道,“为了这天我可等了十四年了,肯定不会辜负母亲嫂嫂们的教诲。”
“尽挑好的说。不过你棋艺如此差,该好好补了。”
“我看,妹妹干脆弃了’奕’去,她是没那天赋。”一直没说话的颉之开始嘲笑来,被我狠狠瞪了一眼。
“不管如何,都该一搏,初照、秋心,上次你们都是座上席,还托你们帮衬下颃之。”
初照、秋心两姐姐比我大上两岁,因此早我一次参加“清月宴”,虽是第一次参加,二人都取得不俗的成绩。秋心夺得奕项最优,初照则综合第三都成为座上席。
“颃之如此聪慧,姐姐何须担忧,初照、秋心二人也定会帮衬的。”宋夫人说。
“那日后,就有劳了。”母亲又客套了几句,随后的饭席也是处于热闹欢喜之中。
用完晚膳,宋夫人与两位姐姐便拜辞,嫂嫂们也相继离开,母亲把我留在身边,叮嘱半个时辰才放我离去。
早春的夜烟雾露水来得重,虽有手炉也觉得寒气逼人,聊胜于冬。今夜朗月高挂,月华亮如昼,几只雀鸟飞过,别有风味。
“姑娘回院里吗?”
“先不了,去爷爷那定省。”
爷爷自从乞骸骨回来后便喜上幽静,为此特地在西花园建设了留听馆,庭院拥有一片竹林,起风时,常能听到风动叶摇的声音。
爷爷一人待在书房内室翻阅书籍,侍从待在外室便以需要。
在家里我是常不作规矩的,不需通报,直接进了书房内室。我这样做法爷爷早是见怪不怪的,没有任何说教与苛责。
“这般晚了怎还来?”
“一拿到东西,便想着和爷爷说。”我嬉笑着,把手里的“清月帖”递于爷爷。
拿过“清月帖”爷爷没有马上看,而是把自己的手炉塞给我,“手这么凉,晚上天寒,还是少走动。”还唤陶陶回去取衣。
“爷爷别管那些,你快看这。”
爷爷看了上边烫金字淡笑起,那苍白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慈爱,“真是岁月如梭,没想到囡囡也已到了参加’清月宴’的年纪。”
“哪还小,都已到豆蔻之年了。”
“我倒觉得囡囡永远都还小,”爷爷温柔地为我拍去衣服上的露水,“囡囡可有把握。”
“定不辱陈家名望,”在爷爷面前从来不需要虚假的谦虚,为此毫不掩饰的显露出自己的野心,“奶奶、母亲在闺中都曾夺得魁首,叔母、嫂嫂多也是座上席,如今到我自然也要的。”
爷爷笑着,示意我坐到他身旁,“囡囡有这等志气是好,不过,你可知’清月宴’实质为何?”
“考验官家女子的’六技’能力,日后姻亲有个资历。”我把自小从母亲那学来的说出。
“对,也不对,”爷爷拿起案几上的杯盏品茗几口,随后语气依旧和蔼,神情却严肃不少,“你说的确实是’清月宴’一直的目的,但如今,却是另一番战地。”
“战地?”听得云里雾里。
“囡囡是闺中姑娘,对朝堂可有些许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