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如烟一直没有睁开眼睛,约定好的,现在天还没黑。
她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处。一样感受着颠簸和疲惫,却不再是那辆囚车,手指碰触的地方都是柔软的。
她知道哪怕睁开眼睛,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前路依旧会是漆黑一片。
看不清的不一定是黑夜,看得清的也不一定是光明。
“姑娘,到了。”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如烟思索良久才忆起,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玉华吗?”
玉华听闻心里一喜,连忙应下:“是,奴婢玉华,姑娘还记得呢。”
如烟轻叹一声,淡淡道:“是啊,不过离开不足半月罢了。”
不过不足半月罢了。
“晓禾这段日子可是一直盼着见到姑娘,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玉华看如烟还有心事,便谈起了晓禾。
“那晓禾呢?”如烟没有听见晓禾的声音,转而问道。
玉华低下头去,眉间多了些担忧的神色,“晓禾她还有些事情,明个再来给姑娘请安。”
“这样也好,还是先别见了。”如烟想到现在身穿囚服,面容憔悴的自己,晓禾要是来了见到她这般模样肯定会被吓到吧。
玉华抬头看见如烟黯然神伤,还有那紧闭的双目,不禁抬手轻轻抚上如烟的肩膀,安慰道:“姑娘,你受苦了。”
“无妨。”如烟摇了摇头。
玉华见状行礼说:“那姑娘就先让奴婢为你洗漱更衣吧。”
“好。”
浴室里的蒸汽萦绕着整个房间,玉华守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如烟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玉华担忧地说:“姑娘,这伤口沾了水……”
还没等玉华说完,如烟便一笑置之,沾满水的手指附在了伤口上,“你忘了,我是鱼妖,不怕水的。”
玉华一愣,还是不放心地应道:“伤口这样必然是疼的,姑娘等等洗完让奴婢为你上些药吧。”
“好。”如烟笑着应下,没有推辞。
如烟趴在榻上,玉华坐在一旁为她轻轻上药,本是药性极烈的伤药,如烟却强忍着没有喊一声疼,而后缓缓问道:“玉华,现在天黑了吗。”
玉华抬眼望了一眼窗外,“快了,现在日头马上要落了。”
“那等等天黑了和我说声吧。”
“嗯,”玉华应道,一瓶伤药下去,把如烟身上的伤口涂得仔仔细细,不留遗漏,“姑娘药抹好了,我去点灯。”
面前的灯被点燃,如烟闭着的眼睛似是感受到了光亮,“玉华,你怎么不问我为何闭着眼睛。”
“主子的事情下人不好过问,奴婢想姑娘自有自己的缘由。”玉华点好灯,退至一旁。
如烟听到这回答似是有些不满,应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来问你,你说我这眼是该睁开还是闭着。”
“姑娘的眸子好看,自然是睁开最好不过了。”玉华应道,明明是夸赞的话却让如烟高兴不起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玉华是个聪明的,当然如烟也不傻,敷衍的话还是听得出来。
玉华见如烟有些恼了,急忙跪下,回答的语气却没有半分胆怯,“姑娘息怒,谅奴婢胆言一句,在这宫里,谁都是闭着眼的,所以姑娘还是不要再难为自己了。”
如烟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觉得惊讶,这个问题是在询问,更像是在求证,“我明白了,玉华你起来吧。”
“是。”玉华应下起身。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连那最后一抹夕阳也被山峦吞噬殆尽。
“姑娘,日头下了。”
话音一落,这夜色变得更沉了。
如烟听闻缓缓睁开眼睛,屋内昏黄的灯光微微亮着,并没有让如烟感到不适。
看样是玉华私底下上了心,怕太亮了如烟会晃到眼。
如烟会心一笑,从榻上起身,拿起火折子行至灯前说道:“玉华,把灯全掌明吧。”
“是。”
屋里的灯一盏盏亮起,光亮衬着那寝宫更加华丽,更加耀眼。
可如今的如烟望着这一切,全然没了当初的好奇与心动。
这不过是为她准备的另一个精致囚笼罢了。
夜里玄渊的书房总是亮着,新王上位随之而来的各路势力与声音针锋相对,此起彼伏。再加上先王执政一向无功无为,先前累以数计的公文和要务已经让玄渊几夜没合过眼了。
“王上,鱼妖今个已经住进你安排的寝宫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老黑突然从一旁探出了头,笑眯眯地盯着玄渊。
玄渊没有看他,而是继续批阅着手里的公文,每到难办之处还会皱紧眉头,“不了,我今晚还要处理公文,以后再说吧。”
只见老黑依旧不依不饶地凑上前去,细看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天色已晚,王上你就去看看呗。”
“老黑!”玄渊有些恼了,把手里的公文摔在了桌子上。就知道老黑脑子里不会想什么正常事。
老黑被吓得一哆嗦,委屈巴巴地缩回头去,低声道:“我这不是想让你休息一下嘛。”
玄渊长叹一声,转头语重心长地说:“国事为大,你觉得我现在能休息吗?”
“得得得,我不说了不说了。”老黑实在是没辙了,只好撇了撇嘴起身走开了。
月色下,如烟站在月光洒落之处,眼里却只存得下望不尽的黑夜。
“姑娘,天色已晚,该歇息了。”玉华站在一旁叮嘱道。
如烟抬头望向天空,盯着月亮自顾自地喃喃道:“他今天是不来了吗。”
“姑娘……”玉华有些不解,却又不好言说。
如烟转头眼神冰冷地看向玉华,脸色在月光下被映得苍白,“玉华,他在哪?”
玉华像是明白了什么,紧张地低头应道:“恕奴婢愚钝,不知姑娘所问何妖。”
“害我之妖。”一阵清风吹过,把如烟的声音在空中打散。
夜深了,微凉。
“阿嚏!”玄渊冷不丁地打了个阿嚏,一下子惊醒了在一旁抱着柱子打瞌睡的老黑。
老黑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不满地抱怨道:“王上,都说了休息一下,你这样没日没夜的迟早要累坏身体的。”
玄渊收紧了衣服,揉揉发肿的眼眶,无奈地收好纸笔说:“罢了,今晚就休息一下吧。”
老黑一听这话便来了精神,连忙拍拍衣服起身说:“好嘞,我这就叫婢女来伺候您更衣入寝。”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说罢便转身开门离开了。
“这……”老黑看着玄渊离去的背影,当真是有些不太放心。
玄渊见老黑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扭头打趣道:“怎么,还不回家陪你老婆?是不是想回家跪搓衣板了?”
老黑一想到家里的那只“母老虎”,心里就开始发怵,“那行,王上你好好歇息,我先回家了啊。”
话音刚落,老黑便一溜烟地跑了。
玄渊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想起了如烟,也不知道她现在睡没睡。玄渊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下定决心,“罢了,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宫苑的一角,如烟和玉华就在那拉扯了三百回合,谁都说不过谁,又谁都不肯让步。
“姑娘,王上有令让我好好照顾姑娘,现在夜已深,哪怕在宫里也是不安全的。”玉华紧紧地抓住如烟的胳膊,一刻也不放松。
如烟咬紧牙关使劲一扯还是没能把胳膊扯出来,只得冷笑一声,“安全,我在宫里怎会安全?你快说,他在哪!”
“万万不可啊,姑娘!”玉华抓得更紧了。
“你还不说是吧,不说我自己去找!”如烟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好反手抓住玉华的胳膊,抽不出来就想拖着她一起走。
身后有声音响起,“你是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