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尽散,雨无寒,西北天,细虹残。人凭栏,船扬帆,任随风,血痕干。
且说浪猫海盗帮第二次拿舵之役圆满取胜,众人开始于敌船搜刮战利。走在船上,少荀看着地上四处躺着的三十多人,见他们有的还在低声呻吟,有的捂住伤口打滚,有的已不省人事,他也不禁微微叹息。
韩惊将刀收回鞘内,他走在少荀身旁,说道:“本以为这是艘商船,没想到我们歪打正着扳了一个海盗帮。”
少荀微微一笑,说道:“老韩,看来你还是以正道自居,对我们海盗依旧心存芥蒂。”
韩惊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是自居正道,只是我素来不喜海盗,故而总有些排斥。”
少荀说道:“你倒是爽快,有话直说,也不怕我这个老海盗有想法。”
韩惊笑道:“你有想法便不是浪子少荀了!”
二人说话间,忽然听到武赫之呼唤,于是急忙上前查看。原来,这大福船的船尾还有三十多人,而这些人全都被绑着坐在甲板上。万没想到,打了一个海盗帮,竟还意外救了一群人。
少荀环顾这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人人惊恐,失神落魄。他走近前,将最前的那一个人堵在口中的布头取下,那人先是咳嗽几声,随而感激涕零,说道:“多谢各位英雄相救,我全船人等感恩戴德,日后必将涌泉相报!”
之后,那人又问道:“不知各位英雄来自何方?”
少荀说道:“吾等浪猫海盗帮,来此是为拿舵。”
那人听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后的所有人也都面面相觑,满脸绝望。原以为遇到了救星,没想到走了一伙恶鬼,又来了一群恶魔,希望之光瞬间化作绝望之渊,真是苦不堪言。
少荀见他脸色如此难看,身后众人更是垂头丧气,于是忙令韩惊和武赫为他们松绑。武赫则一边松绑,一边抚慰众人。所有人都解放出来,人们却依旧战战兢兢,畏手畏脚,不敢擅动。
面对如此情景,少荀站出来发话了:“各位,我们虽是海盗,却只为钱财不为杀生。你们不必害怕,我们取走部分财物辎重后便会离去。”
武赫大声说道:“那伙海盗都被我们打败了,我们拿走战利之后,你们就自由了!”
众人依旧面面相觑,不敢轻易相信。有些人在窃窃私语,说毕竟是海盗,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只要是海盗就绝非好人,所以一定要谨慎小心。也有些人低声议论,说破财消灾,只要这一伙拿了钱真走了就阿弥陀佛,可要是他们和上一伙人一样准备把人拉去海盗船当牛做马,那岂不是换汤不换药。
这伙可怜的人十分消极,心里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反正横竖都是死,区别不过早死晚死而已。在这片海上,只要遇上海盗,那便是羊入虎口,没得跑了。
“段兄!这不是段兄嘛!”
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一边呼喊一边举着手挥动着。
少荀一伙听到有人如此呼喊,不禁大吃一惊。究竟何人?
那人从人群挤出,少荀和武赫定睛一看,顿时兴奋不已。原来,此人正是杨术青。说起杨术青,此人也算是和少荀他们一起出宁波港的伙伴,就是康尹一伙的那位青年高手。
少荀和武赫笑着迎将上前,少荀双手搭在杨术青肩上,大笑道:“没想到啊,居然是你呀,杨兄,别来无恙呀!”
杨术青笑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武赫也走了过来,笑道:“还真是缘分呐!”
少荀环顾四周,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康兄和岳姑娘没跟你在一块吗?”
杨术青笑了笑,这时一位青年男子和一位貌美的女子走了出来,二人正是康尹和岳菱怡。少荀见了,赶紧迎上去。
康尹和岳菱怡抱拳行礼。少荀抱拳回礼,笑道:“二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随而,少荀向康尹一伙引见韩惊和隗逊。两伙人互相招呼,寒暄片刻。之后,武赫又问康尹他们何故在此,又何故被俘。于是,康尹一伙将事情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和少荀他们分别后,康尹一伙便在刘公子的引荐下到了一家商船队做事。他们被分配到这艘商船,在小琉球附近的群岛间来往,主要负责运送货物。实际上,他们已经完成了三五趟生意,没想到在昨夜竟遭海盗突袭,全船人员被俘。当然,以杨术青和岳菱怡的身手,联合起来也肯定能打败海盗。可是,关键时刻胖子挟持了康尹和一些人质,杨术青和岳菱怡力不从心,于是遭到暗算。
少荀微笑着说道:“虽说咱们是故人重逢,但立场不同。我们好不容易拿的舵,总不能白白浪费,所以说,东西该拿的我们还得拿,看你们面子上,就少拿点!”
杨术青说道:“你们救了我们一船的人,我等自当感恩。别说拿一些辎重了,就算整艘船都给你也难报救命之恩。只是我们也不是船长,做不了主,你们肯卖面子少拿点,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之后,康尹将船长引见给少荀他们认识。听康尹他们说,这伙海盗是他们之前认识的朋友,而且和刘公子也是故交,值得信任。康尹他们还说了,这伙人虽是海盗,却和普通海盗大相径庭,这群人心怀正义,绝不会滥杀无辜。船长听了,也自然安心许多。
于是,船长主动请少荀他们去挑选想要的物品。经过一番挑选,他四人每人抱了一箱运往自己的鸟船上。其中,老酒六坛,腊肉十五斤,黄鱼干十斤,虾干五斤,小鱼干十斤,腌菜三坛。四箱过后,又运白米三十斤,糯米十斤,柿饼五斤,羊肉干十斤,大渔网两张,钓钩若干,淡水三桶(合计约莫三十斤)。这些物资约占商船总辎重四分之一,银子浪猫海盗帮也没要。众人见少荀一伙的确良心,又不抢女人又不夺银子,且又没有任何伤害他们的意思,于是都放下心来,有的甚至还主动帮忙搬运。
夕阳西下,海鸥归陆,风潮渐平。商船已再没有恐慌和担忧,人们重回宁静之心,即便少荀一伙在船上来来往往,大家也都不再有任何不安和顾虑。
本商船主事,也就是船长,为了报答少荀一伙的恩情,特意邀请了他们共进晚宴。刚开始少荀他们都客气地婉拒,可一听到有美酒,少荀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在浪猫海盗帮之中,马度和韩惊也都好酒,酒宴自然少不了他们。
商船的庖工还在厨舱内紧锣密鼓地开灶做饭,主事携船上的主要管事和康尹一伙先是陪同少荀他们品茶闲聊,坐等开宴。
闲聊一会后,康尹询问少荀道:“段兄,恕在下冒昧一问,你们将往何处?”
少荀笑了笑,回道:“我等四海为家,顺其自然。不过,目前来看,我们先要去小琉球。”
主事忙道:“如今小琉球几乎被水师封锁,四周都有重兵把守,恐怕很难接近啊!”
马度听罢,忙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主事说道:“据我所知,原因有二。第一,那自然还是宁波事件,洪澎流劫法场后行踪未定,水师意欲追杀,于是在小琉球这个关口设防。其次,吕宋使者来访,请求大明水师能够在沿途护送。如今,小琉球除了原本的水师驻地增派了人手,就连于家军也被派来设防。”
如此,事情就明朗了。之前浪猫遇到于家军,还以为于达和于宝珠是为了报仇泄愤前来追杀,这下明白了,原来都是偶遇。那一次拿张力竞海盗帮的舵,被于宝珠捡了一个大漏,也算是给她赔了一个礼了。
可没想到小琉球被大明水师建成了一个坚实的关口,看来浪猫又得在附近多游荡几天了,等风头过了才好前往那里。所幸如今获取了不少辎重,也能支撑十天半个月的,再加上他们自己还能撒网捕鱼,一两个月都不成问题。而对船长少荀而言,只要船上那些酒还在,他就能一直撑下去。而浪猫之所以一定要去小琉球,其实有几个很深刻的原故。
小琉球西北部有一个小镇,名曰“望福镇”,在那里有一个人是少荀极想也必须要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