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悟空和悟影收拾妥当,便一前一后下了楼。
客栈大厅里跟往常一样,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住店的熟客。老潘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并不在柜台里。
倒是李三,依旧吊儿郎当的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甩着手中的抹布。
兄弟二人先是随意要了些酒水吃食,边吃边观察着大厅里的情况。待酒足饭饱,这才站起身来,走向客栈大门。
李三正无聊,一双狭长的眼睛左顾右盼,漫无目的的四下张望着。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悟空二人。两人对于李三来说也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且,除了是住店的客人,对李三和潘掌柜来说还有其他意义。
两人倒也常常下楼用餐,有时还和潘掌柜喝上几杯水酒,但是,今天或许不一样了。
悟空和悟影一前一后,来到客栈门口,眼看就要走出了客栈。
李三动了,他抬起右臂,稳稳的挡在了悟空身前,脸上则换上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两位爷,您这是?”
“哦,出去随意转转,替我跟你们潘掌柜说一声,今晚不用送饭到房间了,我们回来了再说。”悟空一脸淡然,瞧那模样,就好像要去自家的后花园赏花一般。
“腰牌。”李三收敛笑容,手臂依旧横在门前,缓缓开口。
“喏,在这里。”悟空将挂在腰间的腰牌取下,拿起来晃了晃,身后的悟影亦是如此。
李三收回了手,侧了侧身子,隐隐挡在悟空面前,“我说的,是这种。”李三拿出一块腰牌,腰牌通体乌黑,做工精致,桃木为牌,上面还挂着一节红绳。腰牌一面同悟空手里的‘生’牌一样,是一副简单的画。
不待悟空看清,李三将手里的腰牌翻了个面,上面干干净净的牌面上,正中篆刻着一个字,‘死’。
“那就不知道,这‘死’牌,要怎么得到呢?”悟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李三手中的腰牌,眼前闪过刚才匆匆一瞥的腰牌背面的那副画。
“呵呵,您贵人多忘事,也罢,我就再说一遍,这‘死’牌,需要拿您手里那块‘生’牌来换。”李三重新挂上笑脸,拿着腰牌的手往前递了递,另一只手手心向上,摊开在胸前,摆好了交换的手势。
悟空满脸的恍然大悟,轻轻一笑,将腰牌平放在掌中,伸出了手,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李三。
李三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咧开嘴说道,“爷,您这是同意与我交换这腰牌了?”
悟空依旧不说话,反而把手向前又伸了伸,几乎要伸进李三怀里。
李三低头看看悟空递出的腰牌,又看看一脸笑意的悟空,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爷,您同不同意倒是说句话啊。”
悟空脸上的笑容瞬间转冷,冷笑着问道,“怎么,我不明确的表达交换的意愿,这腰牌你便无法染指,对吗?”
悟空将腰牌重新挂回腰间,看着李三,本来还不确定的事,此刻已毋庸置疑。
李三也收回了手,抬起头,笑意和慌张瞬间消失不见,一脸平静的问道,“既然你已经知晓,又何必来戏弄我?”
“本来还心存怀疑,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了。还真是难为你了,煞费苦心的每日守在门口,怕是一直在等我吧?”悟空说道。
悟空和悟影早有推测,这夜年到来前发放的生死腰牌上,必定有什么猫腻。两人早有决断,虽然这两块腰牌得来的容易,但不论是从李三三番五次的图谋,和自己二人至今还不甚了解这腰牌中的奥秘来看,这腰牌万万不可轻易交出。
李三自嘲的笑笑,“你们是如何发现我无法染指你们的腰牌的,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吗?”
悟影听了,接过话头说道,“很简单,若你有其他办法,就不用这么费事了不是吗?这是酆都,烧杀劫掠不是很简单的事吗?而你没有那么做,其他人也没有这么做。那不就代表这腰牌,并不是可以随意抢夺的东西。”
“仅仅如此?你们就敢如此武断的来试探我?”李三实在是无法理解,“倘若稍有偏差,方才我们达成了交换,又如何?”
“不会的。”悟影笑笑,转头看了悟空一眼。确实不会,方才悟空伸出手时,不仅悟空自己心神戒备,站在悟空身侧的悟影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若是有任何异样,收回手,终止交易便是。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们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了,那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李三摇摇头,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这生牌在你们手中毫无作用,但对我来说却十分重要,而恰恰相反,我手中的腰牌又是你们外出必不可少的凭证。”
“你们想必是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吧?那正好,我们不如互相成全,如何?”李三十分中肯的提出了建议,“当然,作为先前我冒犯你们的补偿,我可以帮你们免去这一年来的房费。”
悟空和悟影对视一眼,忽然笑了,这李三已经不加掩饰和潘掌柜的关系了,居然开口说要免去房费,不过他俩的关系也早已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我知道,你们现在还不清楚免去这一年房费的意义是什么,不过此刻我也没必要骗你们,你们只要知道,这笔买卖很划算就是了。”李三解释道。
“我偏不。”悟空笑道,脸上的笑容在李三眼中极其的刺眼。
李三一愣,随即笑笑,说道,“也罢,可以理解,毕竟是我不对在先。这样好了,往后你们如果还想出店,尽管来找我,条件不变,希望那时候我们能达成共识。”
悟空摆摆手,说道,“我说了,我便不!我今日就要出店。”
李三眼睛微微一眯,说道,“可你并没有‘死’牌,如果你坚持……”
“谁说没有‘死牌’就出不去?”悟空挑眉反问。
“对了,打今儿起,酆都城里像你们一样的人就需要腰牌才能自由活动了,这两块腰牌你们收好。”模仿着潘掌柜的口吻,悟影适时的说道。
“起码有一点,你们是说了真话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某种规则逼迫你们无法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死牌’确实是出行的凭证,但这两块,一样是。”悟空肯定的说道。
“我目前还无法判定是出于某种目的还是其他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将这腰牌交给了我们。但是不论这两种腰牌究竟有何不同,他们同样都是在酆都的夜年里自由活动的凭证,我说的对吗?”悟空盯着李三的眼睛,接言道。
李三此刻心里五味陈杂,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悟空说的,基本上都是事实。
“这,不知二位可有腰牌?”
“二位爷别生气,别生气。小的也是奉命办事,其实也简单,两位只要花五两银子买一块就成。”
“这死牌,自然代表阳寿已尽,是个死人了!”
“不过,若你们有什么事一定要出去。我倒是不介意拿我的死牌,换你们的生牌。”
脑海里闪过初次见到悟空二人时的情景,李三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诡异的笑容。“有件事,你们怕是忘了?还记得之前潘掌柜向你们解释的这牌子代表的寒意吗?”
悟空早有预料,回答道,“你是指这腰牌代表阳寿的事情?你未免也太笑小看我兄弟二人了吧?”
李三听了,捂嘴轻笑,神态怪异至极,“信或不信是你们的事,虽然没能得到你们手中的两块腰牌有些可惜,不过夜年还长,我们山水有相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丢下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李三扭头就走。
悟空皱了皱眉,难道真如这李三当初所说,‘死’牌代表的是阳寿已尽的死人?环顾大厅里的客人,腰间倒是几乎都挂着‘死’牌。神情动作都与常人无异,哪里又有半分已死之人的模样?
自己和悟影当初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以为李三当初所说的,不过是接着老潘的话头说的一句玩笑话,此时李三旧事重提,却让悟空心底多了几丝疑虑。
悟影曾亲眼见到李三将老潘杀害,尖刀穿心而过。而之后老潘却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三番五次来到店里的神秘老妪,还有她牵着的那个时有时无的男童,而每次来又都判若两人的神色动作,李三和潘掌柜前后对老妪态度的巨大反差。
潘掌柜提起的,与悟空两人从未谋面的妻子,还有李三脚上那双出自潘掌柜妻子之手的粗布鞋,当然还有那可笑的玉箫之说。
售价十两的阳春白面,诡异重现的糖人,神秘莫测的生死腰牌,还有悟空曾经身临其境的恐怖噩梦。
这一切,在悟空的脑海里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让悟空找不到一点头绪。
罢了,等外出归来,再找李三和潘掌柜好好谈谈,想必到时候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
悟空这么想着,朝悟影无声的点点头,抬脚迈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