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着，像是被遗弃在深夜的孩子。
客栈门口高悬的大红灯笼随着夜风摇曳着，将悟空兄弟二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影子的一头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脚踩在青石地面上，悟影紧了紧衣襟，莫名的觉得有些冷。
两人站在客栈外的街道上，左右看看，客栈门前的灯火只堪堪照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地方，稍远些，便又被黑暗所笼罩着，让人无法窥探。
说实话，悟空心里也有些发怵，不管是之前的梦境，还是这变幻莫测的夜年，都处处透着诡异，让悟空不得不精神紧张。
“嘿，白粥唉，十两银子一碗的白粥。”
一道吆喝声冷不丁的响起，悟空猛地转过头去，客栈对面，灯火渐暗的地方，支着一个小摊，摊前一口铁锅里冒着滚滚热气，煮着白粥。
“王二麻？”悟空皱了皱眉，他怎么会在这里？方才自己明明四下看过了，除了远处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火，这街上应该空无一人才对。
不对，并不只是刚才，自己分明记得，王二麻的粥摊虽然支在一家客栈门前，但绝不是璜瑔客栈，自己当日和悟影还去王二麻的粥摊。
就在这时，悟影扯了扯悟空的衣角，贴近了低声说道，“哥，你看那张桌子。”
一张老旧的桌子，桌腿上打着木钉，应当是被修缮过。最重要的是，这张桌子在这小小的粥摊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没错，它太干净了。不用于一旁覆盖着一层黑色的污垢的桌子，这张桌子明显是被人精心擦拭过得。
打定主意，悟空向悟影点点头，示意过去看看。毕竟这是他们二人在夜年客栈外碰见地唯一一个活人了，还勉强算是个熟人。
“小哥，打扰了。冒昧问下，你是否是王二麻？”悟空上前问道，当日自己二人身着黑色罩袍，也不知这王二麻还记不记得？
“怎么？又要来拿我打趣？我说了，十两银子一碗，谢绝还价！”王二麻敲着铁锅，显然还记得当日之事。
“当初是我哥俩不懂规矩，多有冒犯，还望小哥海涵。”悟空的脾气在有些时候真的是越来越好了，一边抱拳拱手，一边朝悟影打着眼色。
悟影会意，伸手入怀，这回倒是不敢掏金子了，你不是要十两银子吗？那我就给你十两，完完全全按你的规矩来，你总不能再挑刺了吧？
一锭银子放在了台面上，悟影面含微笑的退回了悟空身后，微微抬手，示意王二麻收下。
“傻逼！”谁料王二麻一翻白眼，手中铁勺一挥，就将银子打落在地。转过头去，搅动着铁锅里的白粥，不再搭理悟空二人了。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你要银子我给你银子，这又是哪出？两人默不作声的向后稍退几步，悟影压着嗓子问道，“哥，不对啊，这金子银子他都不认。难道是故意与我们过不去？”
“应该不会，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犯不上。不过，我倒觉得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口中的十两银子，并非是我们所认知的十两银子。”悟空稍一思索，说道。
“那不成，这酆都里还流传着另一种货币？”悟影有些疑惑，在这酆都里两人也待了一年多了，完全没听说过啊？
“也许吧，越是临近夜年，怪事就越多。当然，也有可能在我们眼中无法理解的事，在这些人看来却是稀松平常。现如今，夜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恐怕这座城市已经按捺不住，要向我们展示它的庐山正面目了。”悟空心有所感。
“那我们先去其他地方转转？反正我们也不喝粥。”悟影倒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类型。
“稍等一下，我再去试试。”悟空略一犹豫，便再次朝粥摊走去。
来在摊前站定，悟空却没出声，像是在思索措辞。王二麻却转过身来了，颇不耐烦的喊道，“有钱喝粥，没钱滚蛋！少在这磨磨唧唧的，老子没有多余的粥施舍给你们。”
得，人家把悟空二人当成来乞食的了。
悟空有些哭笑不得，到凭空对王二麻有了些莫名的好感，毕竟在这酆都城里，如此心直口快的人并不多。起码悟空至今，也才碰上了这么一个而已。
“小哥息怒，我二人不是来讨食的。”悟空尴尬的笑笑，解释道。
“有钱喝粥，没钱滚蛋！”王二麻可不理会这一套，管你是不是讨食的，总之不是来吃粥的就与我王二麻没关系。
“你也不用如此，我二人只是有一事不明，问完便走。”悟空语气转冷，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悟空？
“问！”王二麻手里不停，依旧搅和着铁锅中的白粥，说话倒是言简意赅。
“你这粥，熬了多久了？”悟空眼中熠熠生辉，紧盯着王二麻的脸，当日便是为了这个问题，才来到王二麻的摊前一探究竟，本来不过是一时好奇，但在今日看来，这其中恐怕并不像悟空想的那么简单。
“白痴。”说了半天，还是想骗我的粥吃。王二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理会悟空。
悟空在摊前站了片刻，见王二麻是铁了心将自己二人当做是要饭的了，当下也不再多问，转身回到了悟影身边，夜年还长，有些问题，终究会有答案的。
“走吧。”就在悟空招呼悟影准备离开，去附近转转时，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声音，“嫌命长也不用如此自寻死路。”
转过头，王二麻依旧专心致志的搅和着锅里的白粥，刚才所言好似并不是所说一般。
“我兄弟二人初来贵地，不懂规矩。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但方才之言，还请小哥明示。”悟影见悟空眼角微抖，心知悟空怕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连忙抢在前面说到。
没人回答，悟影的话石沉大海。“走！”悟空转身就走。悟影只好连忙跟上。
待两人走出稍远，王二麻才喃喃自语道，“唉，又是两个短命的。”
悟空两人并没有听到这句话，过就算听到，恐怕也不会在意了。因为此刻的悟空悟影，有些身不由己了。
两人离开粥摊，本来是朝着一处相对较近的灯光走去的，可才刚刚走出客栈门前灯火笼罩的范围，就异变突生。
两人迷路了。
准确的说，是好像被人突然扔在了一处陌生的地方一般，明明才走了几步远，回过头，却看不见客栈的灯火了，身后的街道变得格外的陌生。
客栈门前的这条路，悟空悟影昼年时不知走过多少回了，然而此时两人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客栈门前的路！
喉结滚动，悟影干咽着，声音有些颤抖，“哥，我们是不是走岔路了？”
悟影看着远处肩上扛着扎满糖葫芦的草木棒子的小贩，心底有些打怵，只因那小贩的头被穿在了草木棒子上最大的一根竹签上，此刻在悟影眼中，分明是一具没了头颅的腔子从眼前走过。
“啊，可能是吧？要不我们先回去？”悟空木讷的回应道。
一个双眼被铁线缝的严严实实，舌头长长的垂在胸前，舌头末端上拴着一个不足月的婴孩的女子，背着身子从悟空面前走过。
“咳咳，呵呵，我们回去看看？”悟影双腿打着摆子，声音细若蚊蝇般说道。
“公子，你见到我的眼珠子了吗？”随着幽幽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双冰冷的手搭在了悟空肩上。
“幻觉，都是幻觉，我肯定又在做梦！”悟空不复往日的淡定，初次见到如此‘宏伟’的场面，让他不禁紧闭双目，念念有词。
“公子？你见到我的眼珠子了吗？”身后的声音却不肯善罢甘休，空中呼出的冷气吹在悟空的脖颈上，追问道。
“悟……悟影，那什么，你告诉他，我没看见。”悟空闭着眼睛，拉了拉悟影的衣袖。
“呵呵，呵呵，哥，要不你先让我背上的孩子下去？”悟影几乎要哭出来了，却是比此刻的悟空还要不堪。
“公子~，你究竟有没有看见奴家的眼珠啊？”身后的女子试图用妩媚的声音讲话，殊不知发出的声音犹如铁砂刮过铜面一般刺耳。
“呀！原来在这里！”声音再次响起，悟空感觉背后的女子似乎蹲下了身子。
快点拿了就走吧！别来惹我啊，我很凶的。悟空心底歇斯底里的狂喊，鬓角却又斗大的汗珠滴落。
“公子~”女子又开口了，悟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踩着奴家的眼珠了！”女子娇嗔道，却是吓得悟空嗷嗷一声叫，猛地蹿了出去。
紧随着，悟影也在按捺不住，猛地将一抖，将背上趴伏着的无脸小孩抖落，头也不回的追着悟空的身影蹿了出去。
两人一路发了疯的狂奔，从无数飘荡在空中的身影中穿过，眨眼间就来在了这条街的街口，却被一堵黑色的厚墙挡住了去路。
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下，鼓足勇气回身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