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万盏灯火,阖家团圆。
一座古朴的小镇,一条黑夜里灯火通明的街道,在一个并不引人注意的小巷的一角,两个干瘦的身影正依偎在一起取暖,实在是太冷了。
这两人身上脏兮兮的,连身上单薄的衣物都脏的分辨不出材质和颜色了。只能从体型上判断,应是一男一女。
男的名唤宋梁飞,女子名叫宋安然。两人跋山涉水,来到这座小镇,不为其他,只为求活。是的,二人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准确的说,陪伴他们的只有彼此了。
“九儿,你还好吗?”男子努力的挺起身子,倚在墙上,让怀中的女子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我没事的,倒是你,三日来将食物都分给了我,你怎么撑得住。”安然看着男子枯瘦的脸颊,有些心疼。
“我不打紧,只是苦了你。”宋梁飞的神情有些落寞。
“不碍事的,明早等街上的店铺开张,我便去谋个差事,这样我们就有钱吃饭了,也能寻个栖身的地方。”一脸的污泥难掩女子的花容,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来。
“嗯。”宋梁飞低低的答应一声,心中五味陈杂。
翌日清晨,连日阴霾的天空终于放晴,在太阳投下第一缕阳光的时候,街上的一些店铺却早已忙碌起来了。
“炊饼,又大又香的炊饼嘿~!”
“哎,王二哥,给我来两张炊饼。”开口的是临街一家卖米面的铺子的掌柜,老潘。
“呦,潘掌柜,您早。”一边答应着,王二一边卸下肩上挑着的扁担,取出两张热乎的炊饼,拿油纸包好了,递过去,收了潘掌柜的钱,正准备低头找钱,却发现系在腰间的钱袋不见了。
再一扭头,正有个衣着破烂的小子慌慌张张的往前走。“嘿,这大过年的,碰上小毛贼了还。”王二撂下挑子,紧赶两步,一把叼住了那人的手腕。“给我站住,反了你了,敢偷老子的东西。”王二抬手便打,那人被打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看这人,正是宋安然。
王二上前一搜,果然在安然腰间搜出了自己的钱袋。“我抽死你,大清早的就出来偷!”王二轮圆了巴掌就要再动手。
宋安然只是一言不发的咬着牙,准备硬抗。没法子,她太饿了,昨晚和宋梁飞在墙角蹲了一夜,天还没亮她就出来想找个活干,可别人一见她,便只是挥手赶她走,也是,谁又会收个乞丐当伙计呢?正走投无路,却是撞见了王二,腰间的钱袋一晃一晃,像是勾人的妖精般抓住了宋安然的眼睛。宋安然一咬牙,便发生了这一幕。
宋安然不怕挨打,这段日子,她的挨的受的苦多了,只是心想这钱袋让拿回去了,自己二人又要饿肚子了。
“且慢动手!”这时,一旁看着老潘说话了,“王二哥消消气,我看这小子也是走投无路才这么干的,这样,我这有点零钱,二哥拿去,当我替他跟您配个不是。”说话间,老潘来在了切近,摸出几枚铜钱递了过去。
“潘掌柜,您这不是骂人吗!”王二却没接,“我往日里也没少受您照顾,今日竟然您开了金口,我便饶了他。”说着,王二又挑起了扁担,“走了啊,潘掌柜。”
老潘笑着点点头,伸手将铜钱搁在了扁担的竹筐里,王二扭头看看了,走了。
“小伙子,来,起来。”老潘扶起了宋安然,“你叫什么啊?从外头来的吧?”
宋安然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老潘手里的炊饼。
“呵呵,饿了?”老潘笑笑,“给,都给你。”
宋安然迟疑了一下,这一年里,除了当初的恩人,其他人对自己二人不是非打即骂就是视如草芥,何曾有过这般待遇?
“放心,我不是坏人,呵呵。”老潘依旧笑眯眯的,将手中的炊饼塞在宋安然怀里。
那一瞬间,宋安然觉得老潘脸上的褶子都顺眼多了。
老潘揉了揉宋安然乱糟糟的头发,背身走了。
老潘回到店里,掸了掸尘土,转身进了后院的厨房,弄好了早饭,这才回房去叫自己的夫人。
老潘的夫人姓张,有一个还算秀气的名字,张李钰。名字听着秀气,长得却五大三粗的,不仅如此,还总是数落老潘,不为别的,就为老潘的这点热心肠。
说道老潘的热心肠,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老潘的夫人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可别看只是个丫鬟,张李钰可神气的紧,除了府上的主子,那是谁都瞧不上眼,还一门心思的想勾搭府上的大少爷。
可惜,那时的张李钰虽然不似眼下这般五大三粗,也顶多算是小有几分姿色而已,大户人家的少爷又怎么会看上她。她便动了歪心思,寻个机会,灌醉了少爷,爬上了床。哪知道二天醒来,等着自己的不是八抬大轿,而是八个嘴巴。
府上的老爷知道了此事,却是亲自找到了她。为什么呢?常言道,穷**计,富长良心,这老爷不知道什么是良心,却还挺在乎自己的名声,一合计,便有了个主意。
先是收了张李钰当义女,张李钰心想当不成少夫人,当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好的便答应了。哪知好日子没过两天,老爷发话了,赐婚。
赐给谁了呢?便是老潘了,老潘的父亲原是府上的花匠,修剪院里高处的花草时,掉下来摔死了。这一下不仅‘义女’的婚事有了着落,捎带脚还博了个体恤下属的美名。老潘家自然是欢喜的紧,穷人家的孩子娶个媳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提还是个有‘身份’的女子了。
而这时的张李钰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这门婚事,心想着不管怎样,也算是挣了笔嫁妆。想的没错,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那自然是风光大办,即使是‘义女’,结婚那天光是拉嫁妆的马车便足足拉了好几辆。然而不幸的是,当夜就被入室抢劫了,还玷污张李钰。
谁抢的呢?不知道,倒是第二天一早,府上的管家又来了,送来了几十两银子和一间铺子的租约,就是现在两口子经营的这间。这下子府上老爷在镇上便成有名的大善人,收个丫鬟当义女,又是操办婚事,又是搭嫁妆,知道了留不住财,又为两口子送铺子,找生计。而张李钰呢?这时才回过神来,但想想洞房那晚发生的事,又能怎么办呢?认命呗!
要说老潘可就没这么多心思了,那是噗通一颗头磕在地上,把府上来送银子的管家都视为再生父母,更别提府上老爷了,还立志要想老爷学习,当一个好人。
于是,老潘便成了个热心肠,这街坊四邻,没有没找老潘帮过忙的。老潘对自己的夫人也是疼爱有加,毫不在意新婚之夜发生的事。可老潘对张李钰越好,张李钰就越别扭,总觉得老潘是在可怜自己,便对老潘没个好脸色。
久而久之,两口子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热心肠的老潘就和尖酸刻薄的张李钰一过就是二十多年。
话说回来,老潘之日帮了宋安然,回到店内做了早饭这才去叫自己的夫人起床。一开门,夫人今日却已经起来了。要知道自打嫁过来,这张李钰就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哪日不是睡到个日上三竿才起来。
“夫人醒啦,早饭弄好了,洗把脸,吃饭吧。”老潘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吃什么吃!就知道吃吃吃!”张李钰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今日陪我去寺里上香,收拾好了,即刻启程。”
镇上新建了一间寺庙,里面有几个剃了头的僧人,这老潘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也信佛了?
“好好好,我这就收拾去。”老潘还是笑眯眯的答应了。
老潘也不傻,转身就钻回了厨房端起了早饭,信佛的要斋戒沐浴,老潘可不想饿着肚子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说回宋安然这边,拿了炊饼那是紧赶慢赶,连蹦带跳的跑回了和宋梁飞暂时落脚的小巷。一个稍凹进去点的墙角,宋梁飞正斜靠在上面。
“梁飞,梁飞,你快看这是什么。”宋安然蹲在宋梁飞面前,将炊饼举到宋梁飞眼前。
“炊饼?哪来的?你找到差事了?”宋梁飞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炊饼,咽了咽口水。
宋安然一把将炊饼塞在宋梁飞手中,“好啦,快吃吧,我走了好多家店铺,才找到个打杂的差事,是一间米面铺,我在铺里都吃过了,你快吃吧。”
“一起吧,吃着香。”宋梁飞拿出一个来,又递还给宋安然。
宋安然愣了愣,“好,一起。”
两人就这么蹲坐在小巷的一角,啃起炊饼来。
而这时,巷子里的人家也都做好了饭菜,阵阵饭香飘来,两人闻着饭香,吃着炊饼,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