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对悟空来说无比的漫长,是的,此时距悟空突破失败,肉身崩碎已过去了整整一年。
好不容易踏上修炼之途,却半途生变,蓦然间变回一个废人,悟空心如死灰。完全没了方向,他足足沉寂了月余,终日茶饭不思,只是怔怔的看着白猿留下的《生死簿》残页。悟影有心安慰,却不知话从何起,毕竟一年苦功转眼灰飞烟灭。悟影只是默默的陪着悟空。
然而悟空终究是挺过来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只是那天深夜,他独自一人找上了怪人前辈,定定的看着怪人,只说了一句话,“我要重头来过!”没有疑问,丝毫不关心自己是否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幸亏,他还有。
怪人对悟空的痛下决心表现的却很漠然,像是早有预料,只是扔下一句,“好自为之。”随手扔下一颗黑不溜秋的丹药便不再过问了。
于是自那一日起,悟空便又开始了《撼地诀》的修炼,但虽然怪人的丹药给了他重新来过的资格,却无法抹去重塑肉身的巨大痛苦,《撼地诀》本就是牵引天地灵气锤炼自身的法门,而此时的悟空虽外表看着已痊愈,内在却如同打碎的陶罐被重新粘合起来一般脆弱,于是每一次的修炼,带给悟空的都是曾经加倍的痛苦,每一次修炼之后悟空总是要瘫在地上很久很久,有几次他险些都要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
终究,他还是挺过来了,肉身崩碎已过去整整一年,而他再次来在了搬山之境的入口。
今日的夜晚一如一年前的那晚,一轮明月不知疲倦的将清冷的月光洒下,月光下盘膝而坐的悟空一脸肃穆。这次一定要成功!悟空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年的修炼不断的淬炼着自己崩碎的肉身,不知道是不是破而后立的缘故,悟空隐隐感觉此时自己身体的强度远胜一年前的自己,比起这一年来只顾着照顾自己怠慢了修炼此时只有搬山五层的悟影的身体强度也不遑多让。
深吸一口气,转头与不远处一脸紧张的悟影对视一眼,悟空发起了对搬山之境的冲击。
猿臂轻舒,做了个怀抱的姿势,默运法诀,顿时四周的灵气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稠密起来,声势之大,犹胜一年前。灵气潮汐一波波的涌来,不断的冲击着悟空盘坐的身躯,这已经不是灵气潮汐了,而是灵气风暴!风暴中的悟空却岿然不动,一心一意的运行着功法,不断冲击着搬山之境。
好强!一旁的悟影暗自咋舌,虽然身处风暴边缘,悟影仍感觉脸颊生疼,再看风暴中的悟空,却仍面无表情的继续着冲击。
一遍两遍三遍,很快,悟空便再次来在了冲击的关口,只差最后一遍了!
天不遂人意,一阵波纹自悟空胸口荡开,一个灵气旋涡悄然成型。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与一年前如出一辙,足足九个灵气旋涡,整齐的排列在悟空胸前。
一旁的悟影脸色煞白,喃喃自语着,“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风暴中的悟空心有所感,缓缓睁眼,便看见了身前的灵气旋涡,肆无忌惮的汲取着周围的灵气,不断壮大。隐隐的已经有了爆炸的趋势。悟空气极反笑,一年前的折戟沉沙犹在眼前,又来这出?当我好欺负吗!
身形一震,悟空居然站起身来,站在狂虐的灵气风暴中,悟空的身子却不动如山,一脸愤怒的望着还在壮大的灵气旋涡,突然张口大喝一声,“来啊!”抬手便向最近的一个灵气旋涡抓去。
那一瞬间,悟影仿佛看见悟空身上又发光了,金光,威严的不可一世。
就连灵气旋涡似乎都被震慑住了,居然真的让悟空抓住了,没有爆炸也没有消散,只是在悟空掌中仍不断汲取着天地灵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旁的悟影已经吓呆了,然而更刺激他的还在后面。
只见悟空脸上多了一丝轻蔑,看着手中的灵气旋涡,狂笑道,“今日我便尝尝你的味道!”随即便是一抬手,竟将灵气旋涡吞入口中。
“嘭!”的一声闷响,悟影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发生,只见悟空咧了咧嘴,转头啐出一口血沫,血沫中混着几颗崩碎的牙齿,咧嘴笑道,“这怎么够刺激呢,再来!”说完便是两手其抓,两个灵气旋涡又被他送入口中,两声闷响之后,悟空脚下一个趔趄,却很快稳住了身形,张嘴大笑,鲜血狂涌而出,却见悟空身上金光更盛!“来啊,再来啊!不是想拦我吗?这可还不够啊!”继而张口就吞,宛如长鲸吸水般将剩下的六个灵气旋涡一口吞下,不待爆炸,便一个吞咽,硬生生咽入腹中。
一旁的悟影已经吓傻了,他怀疑不是悟空疯了就是他疯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断撞击着他的神经。
再看悟空,吞入腹中的灵气旋涡像是没了动静,周围的灵气潮汐骤停,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一声巨响,“嘣!”狂暴的灵气顿时将悟空的身影埋没,灵气之稠密居然像是有了颜色一般,悟影一看不见悟空的身形了。
一个庞大的灵气旋涡忽的在悟空头顶成型,悟影相信,这个巨大的灵气旋涡一旦爆炸,将这里夷为平地都不为过。几息之间,巨大的灵气旋涡已膨胀欲裂,就在此时,却听得风暴正中传来一声大喝,“敢?!”
悟影愣了愣,恍惚间他像是眼花了,因为他居然看见那巨大的灵气旋涡似乎在颤抖,就像是,像是怕了?
不待悟影反应,那巨大的灵气悄然散去,就像是开了个玩笑。周围的灵气也渐渐平息下来,风暴中的悟空也显现出来,身姿依然挺拔,悟影却揉了揉眼,觉得有点陌生。
此时的悟空双手负在身后,脸上一脸的狂傲,却不是自负,而是扑面给人以强大的自信。断喝一声,“搬山不成,还待何时?!”声若惊雷,四周的刚蛰伏下来的灵气像是听见了号角,疯狂的向悟空身上涌去,终于,悟空仰天鲜血狂喷,随即向后一头栽倒。
一旁的悟影三步并作两步,来在悟空身前,却迟疑了,刚才,真的是十七哥吗?悟影不知道,但他从未见过悟空这般模样,刚才的悟空是那般的不可一世,狂傲不羁。摇摇头将杂七杂八的念头挥去,悟影小心的将悟空搀坐起来,悟影一点也不担心冲击搬山是否成功了,废话,若是这样还不成功,悟影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成了。
然而等了许久,却不见悟空转醒,悟影这才慌了神,不是吧?
“他没事,搬山已成,你扶他回去。”悟影正焦头烂额的不知如何是好,怪人却来在了身前,上下打量一番,便丢下一句话,随即转身就走。
过了两日,悟空才苏醒过来,一醒来便急忙检视自身,搬山,真的成了!悟空咧嘴欲笑,却疼的只抽冷气,这才发下自己一口钢牙此时竟然一颗不剩。而一旁的悟影见悟空醒了,也是喜不自胜,将悟空搀坐起来。
“已先高树窝,窝嘚牙呢?”(你先告诉我,我的牙呢?)悟空疑惑的问道。
悟影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噗嗤一笑,“没事啦,师父说了,过几日就长出来了,你突破的时候咬碎了。”悟空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我去取些水来。”转过身,悟影收敛了笑容,一脸凝重。那日悟空昏过去后,怪人来看过一次,在床边静静的坐了一天,而后又嘱咐悟影不可将那日的情形告诉悟空,只为他好。便又离去了,悟影回想那日,有些后怕。那时的悟空是如此的陌生,便一口答应下来。
取来了水,看着大口吞咽的悟空,悟影暗暗心道,十七哥,不论发生什么,十八永远是你的影子。
黄泉深处,正闭目打坐的地藏身形微微一晃,随即又稳如泰山。
一旁的奇兽谛听却微微叹了口气,“搬山成了。你又何苦装作不知,这事不是你装聋作哑就能制止的。”
地藏久久不曾回答,末了,才狠狠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直白的让人想杀了你!”
谛听面对威胁却置若罔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下,这才开口,“杀了我,依旧于事无补。”
地藏像是想开口反驳,却又幽幽叹口气,“他来消息了吗?何时去?”
谛听回道,“嗯,来了,近日便去。”
地藏追问,“近日是哪日?”
谛听有些不忍了,转过头去,轻声回,“正月初三。”
“正月初三?不正是他们初识的日子吗?还真会挑,真是情深意重啊,果然有奸情!”地藏一阵轻笑,然而谛听不回头也知道,此时的地藏王菩萨仅仅是个女人罢了,而这个女人,此时在笑,却已泪流满面。
谛听还是开口了,“他嘱咐我,看着你。”
“多此一举,他不会以为我会陪他去送死吧?”身后又是一阵笑。
谛听不再说话了,只是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的一株曼珠沙华,心里暗自想着,世人皆想长生,然而,独活,还不如死去。
谛听闭了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