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沧澜国的春风去了又回,转眼就是冰晴亲政的第五年,正值秋天。
五年来,物华尽敛、干旱连天、农作颓毁、百废待举,连年的天灾不绝地摧残着德昂族的百姓,五年里,畹町城的百姓几乎没有半点收成,饥饿贫困更是苦熬了整个畹町。
幸好,五年里新王的应灾政策——免税减租,拨款赈灾,派发物资。解救了不少生活潦倒的百姓,舒缓了朝廷内外交困的压力,使得沧澜国在天灾人祸中得以艰难喘息。
因此,新王苏冰晴的领导得到百姓热烈的拥护,新王深入民心。
然而,实际情况不仅如此,冰晴在颜家的鼎力相助下,迅速融入朝廷,并且通过联合几个一直支持她的老臣,冰晴在朝廷里已积攒了一定的势力,当然,这与她母亲之前几年的努力不无关系!早在冰晴回来继承王位前,苏冰晴的母亲苏意怜就通过改革和强硬手段,解决了朝廷党派四分五裂的混乱局面,权力亦由多数人手中渐渐集中到几个人手上,分别是沧澜国丞相樊渊、“保国公”大将军祁连和“安国侯”颜仲谋!丞相樊渊位高权重,一直运用着自己的权力和党羽势力把持着朝政,影响着冰晴的决定。大将军祁连,拥兵十数万一直坐镇着边界,亦一直运用着自己在朝廷里的爪牙影响朝政。
而掌控着畹町以及附近数个城池兵力的安国侯颜仲谋,在畹町附近一带,颜仲谋无疑是这里的军力核心!颜家自古一直效忠于苏氏王族,数代下来都是苏氏王族的心腹近臣,正是因为有颜仲谋与颜壁城两父子的鼎力相助,冰晴才得以在这五年里站稳墙角,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得以与樊渊和祁连这两股夺权势力分庭抗衡!这五年来,在冰晴的新政之下,樊渊和祁连这两党的权力与势力多少都受到削弱,他俩都明白到此时局势,明白到再这样让苏冰晴势力坐大下去,将来想扳倒她就更不可能,所以樊祁两党间都有意无意地联合起来,共同抵制苏冰晴的新政!在朝廷上,两派的党羽都极力反对冰晴推出的改革新政,阻挠并抵制一切新政的推行和运作;暗地里,活跃于畹町一带的地下神秘组织就更猖狂,非但袭击冰晴往民间派发抗灾物资的队伍,抢掠物资财富,破坏应灾政策的有序实行,打击民心。而且,不下数十次地派遣杀手潜入宫中企图刺杀新王!几年来,尽管冰晴一心想将那个神秘组织歼灭,可几年后冰晴依旧无法掌握半点有关组织的相关消息!神秘组织在畹町城附近一带已经横行无忌!到底,是谁操控着那个组织?那个组织的背后,是不是又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公主?”青璇在门开一声轻轻的呼唤后,推门而入。尽管冰晴当上大王已经又五年了,可青璇就是改不了这叫了十几年的称呼。
“有事吗?”看着青璇的进来,冰晴一边招呼着,一边连忙擦去了眼里的泪光。
“您……?”青璇的目光在触及冰晴的脸上时有瞬间的怔住,看着冰晴嘴角挂着微笑,眼里却泛着泪,青璇就知道她在眷念着韩椴。
“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在青璇面前她也没有刻意要隐瞒,她擦干了眼泪,平静地问。
“殿外的莲花池里又发现了刺客的尸体。”青璇走近冰晴身边,小声地说着。
“又发现尸体”?冰晴愕然,“我们立即去看看!”说完,冰晴转身率先走出了房间。
五彩的云霞恰似飞蛾,扑灭了夕阳最后的残光。
暮色四合中,信陵殿一片灯火辉煌,烛火灯笼燃亮了那一片土地。
大理瓷石砌成的那一段甬道中,人头攒动,众多的宫女侍卫围绕着信陵殿上的莲花池,窃窃私语,议论不绝。
“让开!”在青璇与众多侍卫的环绕下,冰晴倥偬从信陵殿内步出,走进人群,宫女侍卫纷纷行礼跪拜。
只见月华清辉下,淡淡的光芒倾斜着冰晴皎洁如霜的脸,长长的刘海垂及眼帘,流云飞瀑般的飘逸长发,配衬着那一袭绣着龙纹的月白锦袍,美若天仙,似是误落凡尘的圣女,不食半点人间烟火。
“发生什么事情了?”冰晴柳眉微皱,俯视着向跪拜在地的人问。
“回大王,又发现刺客的尸体了!”一名地位较高的宫女低着头,怵惕地指着莲花池说。
“是吗?”冰晴微皱的眉锁得更深,怔怔地低声自语。
又发现刺客的尸体?是第几次发现刺客了?羽毛织成的裙摆轻摇,冰晴踱着沉重的脚步,走近莲花池。
清澈的池水中,粉滴的荷花早已在深秋的干旱中颓毁,只剩下仍旧翠绿的荷叶,依旧浮立在水面上。
一具身穿黑色夜行服的尸体,仰天压在那几片特别大的荷叶上,漂浮水中。
又是来自那个组织的刺客吗?在她回来之后的五年里,这已经是第一百四十二个刺客了。那个组织的魔爪,俨然早已经伸入到皇宫内苑之中,刺客无所不在,无孔不入,整个宫殿都被死亡的气息笼罩,步步杀机。
然而,在每个角落都可能躲藏着刺客的宫殿里,丝毫不懂武功的冰晴,却从未遇到过正面行刺,即使是已经死去的一百四十二个刺客,都没有拔刀冲向冰晴的机会。
杀机四伏的皇宫里,有着一股比那组织更神秘的力量,暗涌在杀意弥漫的每一个角落,分秒守护着冰晴。
宫里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是冰晴母亲的亡灵在庇护着她。
只有冰晴知道,那股暗涌的力量是一个人,一个留着过肩长发,穿着黑色狐裘的神秘人。
因为,冰晴曾经在某一夜阑人静梦醒时,透过敞开的窗棂,看见披着满身月华的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宽阔的双肩,高大瘦削的身形,是那么的熟悉,仿佛就是从前烙在她心上的背影。
她多么希望他会在那一刻回头!蓦然回首的瞬间,那是一双比满天繁星更明亮的眼睛,那是一张比淡淡月华更让人心动的脸,叫她魂牵梦萦夜夜思念。
三年来,她是多么期待那一张脸。
可惜,自从那夜起,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想着想着,冰晴不觉出神,看着月光下孤独的影子惆怅。
可就在这时,颜璧城手下的一名副将气喘吁吁地从殿外飞奔而来。
“大王!大王!”副将气急败坏地冲到冰晴面前。
“你们先退下吧!”冰晴向青璇打了打眼色,青璇立即示意其他的人退下。
“到底怎样了?”看着四周没有外人,冰晴终于开口问。
“计划又失败了,这次由壁城将军所率领的部队,又安全到达了。”本来,安全到达是一件好事,可冰晴半点高兴的念头都没有,她反倒是一脸的失落!第三次了!已经是第三次了,连续三次明打着运输队伍的旗号,暗里是为了打击那组织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计划会连续落空?他们不可能会知道我们的计划,可三次的陷阱都被他们躲过了!难道他们就是这样神通广大?不可能!只可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我们之中存在着内奸!可是,知道这个计划的除了青璇外,就剩下壁城两父子了!青璇是不会背叛她的,而颜家两父子也是忠心耿耿!既然这样,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思绪,在迷惑的深思中沉浸太久,以至她无心再留意其他事情。
她更想不到,静谧的莲花池,居然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浩瀚的杀气。
当一团黑影从池中尸体下密集的荷叶处冲天而起,晶莹的水珠碧绿的荷叶半空乱舞,冰晴才突然从沉思中抬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转瞬即逝的暗影。
又是一身漆黑的夜行服,锋利的长剑比寒星,更刺痛眼睛,直点冰晴胸口。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生死瞬息的刹那,伫守在冰晴身旁的人都不禁惊愕,连青璇,也来不及反应。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莲花池中刺客的尸体下居然还隐藏着另一个刺客,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偏冰晴站得最前,谁能反应得及去救她?谁都不能!就连冰晴,面对意外的第一次正面袭击,她也不懂得去闪避。
刺客手中焕发着凛凛寒意的剑尖,已刺穿冰晴胸前的锦袍,触及她雪白的肌肤。
瞬间涌入胸膛的寒意,冻彻冰晴全身,她第一次触摸到死亡的感觉。
居然会是如此接近,如此可怕!死亡的突然降临,以至她脸上仍未能反应出惊讶的表情,张开的口叫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剑尖一寸一寸地刺入她的心脏。。树欲静时,风却没有停止。
生死攸关的瞬间,一阵劲风如离弦之箭一般突然地从冰晴耳边擦过,吹断了她几根马黑的发丝。
刹那,如漫天的飞雪扑簌而下,瞬间的冰寒麻木了冰晴惨白的右脸,但从心脏不断涌入的冰冷却就在刺骨寒风麻木脸颊的那一刻戛然止住。
锋利的剑尖,无法再刺入半分。
突袭的刺客,猝然跃起的身影猝然跌下。
跌入了那漪澜未定的池水之中,又再溅起水花乱舞。
鲜血,渐渐染红了清澈的池水,刺客浮出水面。
那一刻,青璇和那副将都盯着刺客已经僵硬的尸体愣住。
每个人都能看见插在刺客颈上的那截断剑,但没有一个人能看见那截断剑的来路。
连近在咫尺的冰晴,也丝毫没有看到。
追溯着劲风出处,冰晴蓦然回头,凝眸着屋檐上的那一片金碧瓦瓴。
青璇和副将都跟着抬头。
只见漆黑苍穹中,一个身穿深黑狐裘长衣,手执半截断剑的神秘人背对着一轮皓月,伫立在信陵殿上的瓦瓴之前。
深秋凛冽的寒风流窜而过,把神秘人的长衣吹得猎猎鼓动,过肩的长发在狂风中飘散,蒙着脸的面巾在他脸上拂扬,冰晴怔怔地看着他,居然紧张起来。
深邃迷离的眼神,迎上灼热不安的目光,神秘人只是漠然地摇摇头。
“你是谁?”像是没看到神秘人的不愿意,冰晴没理会胸前流淌着血的伤口,向神秘人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
漠然地注视着冰晴,神秘人没有理会她,转身离去。
“站住!”冰晴焦灼固执地喊着。“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蒙起你的脸。”声音因激动而发抖,冰晴忽然觉得,眼眸竟在不知不觉中湿润。她是多么希望他会转身,揭开面巾后那是一张她所萦怀的脸。
即使见到他后不知该怎样面对,但她只要能看到他一眼就够。
五年来,这是她最大的奢求。
在冰晴的喊声中,他只是微微地一愣,也没有转身回头,继续前进,渐渐消失在屋檐上的黑暗里。
“来人,将他拿下!”既然言语无法让他停留,冰晴只好强行将他留下。
呵斥而来的侍卫,霎时间全涌上屋檐,向他飞奔而去。
誓要将他拿下。
茉莉幽香从檀香中袅袅而出,萦绕华丽丽的宫殿。
紫铜油灯下,冰晴挨在桌前,左手撑着脸,看着摇曳的烛火出神。
沉静的那一刻,那一幕恍如一幅彩绘的油画,栩栩如生。
妻子想着丈夫望着铜灯出神。
那个神秘人会是韩椴吗?但除了他还会有谁有如此精湛的剑术?能瞬间将人砍杀于剑下!而且,除了他还会有谁愿意不分日夜废寝忘食地守护着她?可是,若果真的是韩椴,他又为什么要蒙起脸?冰晴的心神,早已七上八落忐忑不安。
回想起那个披着凌乱长发的神秘人,没有哪点不像韩椴,却又好象没有哪点是相似的。毕竟,她也从未见过韩椴披散长发,她印象中的韩椴都是穿得衣冠楚楚,丰神秀绝的,哪里会像神秘人那样如此放荡不羁?真不知道,若果神秘人真的是韩椴,她该怎么面对?但她却更害怕,深怕神秘人若果不是韩椴,她就连期盼的希望也没有。
思绪,还在一片混乱之中,木门,却被轻轻推开。
一身紫衣的青璇推门而入。
“怎么样?能将他留下吗?”一见青璇进来,冰晴连忙地站起来焦急地问。
青璇惭愧地摇摇头。
“没能是吗?”满脸的期盼转瞬变成失望,冰晴缓缓地坐下。
明明知道不可能将他捉住,但她还是忍不住期待,哪怕只有一丝机会,她都迫切希望见到他,看见他面巾下的脸容。
看着冰晴如此黯然失魂,青璇长长地吁了口气。
“公主,你还是在挂念他?”
“嗯!”冰晴迎上青璇的眼神,很坚决地点头。在青璇面前,她也不需要隐藏。
“你觉得刚才那个蒙面人会是他吗?”
“不知道,但我的感觉告诉我,应该是他!”
“但就算是他又如何?你要怎么面对他?是再狠狠地伤害他一次,还是接受他的守候?”
“这……。”冰晴别过脸,避开了青璇询问的眼神。
的确,见到了他又如何?是该再狠狠地伤害他,叫他彻底死心,还是重投他的怀抱,留在他身边?
她不能拱手放弃她的国家,她更不愿再伤害他。
她该如何?
明灭的烛光映得满室暗影,惘怅了心锁;缭绕的轻烟焚香了孤寂,却束缚了心神。
泪水,就在孤影寂寞,檀香弥漫中把眼睛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