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晴回宫后的第九天,重新上殿接管朝政。
她才刚接回乱哄哄的朝局,她的一条消息却使满朝百官震惊。
二月初四,立春之时,将举行她与安国候颜仲谋之子颜璧城的婚礼?
消息席卷全城,闻风哄动。
月芒下的凄怆,夹杂着隆冬雪夜的凄然,渲染着大地。
夜虽深,整装齐发的队伍却没有停顿,直奔畹町。
立马军前,璧城昂首骑在马上,看着凄怆的月色也微微感到有些凉意。
他默默地领着队伍,往畹町城内的皇宫大殿进发。
大半个月前,由于冰晴身染怪病,朝政霎时变得动荡,边境狼烟遽然变得紧张,而樊纲祁连的军队更是蠢蠢欲动,似是要在冰晴病危之际,发兵叛变。因此,为提防兵变,他父亲命他将分散在附近几个城池的十万驻军通通征召回来,驻守在畹町城外,以稳定畹町城内局势。
然而,如今冰晴大病初愈,重新接管起朝政,那么,他驻守在畹町城外的十万将士,可还有留守的意义?虽然在今天早朝上,冰晴已当众宣布了他俩的婚事,但是,有十万驻军紧守城外,这场婚事难免会被套上“逼婚”这样的闲话。
闲话他倒是不怕,他怕的,却是冰晴误会。因此,他连夜入宫,意在询问冰晴是否有遣返军队的需要?可就在他双眉紧锁,内心困扰不断,心意神思都难以集中的时候,数支飞矢,居然无声无色地从畹町城外树林朝他射去。
破空之声惊耳,呼啸狂风劲至,颜璧城才仓惶发觉。
来不及拔刀抵挡,他只能闪避。只见他在马背上身形一侧,身形几乎是贴着两支分袭他心脏与喉咙的利箭弯下马去,在他快要坠堕地的时候,他的双腿紧紧夹着奔跑中的马腹,灵巧地从马腿间穿过,重新登上马背上。
但是,任由他骑术再精湛,但在仓促间,他始终还是避不开一支瞄着他左肩的箭。以至他中箭后身形借着怒箭的去势迅速弯下身去,才得以从马腹下穿过避开夺命的两箭。
左肩的剧痛,他的身形虽然在转过马腹后重新上马时有微微的一滞,但也影响不了他敏捷的反应。他才刚上马还未坐定,左手已不知何时挽住长弓,右手也在不觉间搭上箭,寒星四点,直向暗箭出处射去。
若论单打独斗的本领,他绝对比不上像顾重寒这些武林高手,但若论马背上的骑射,他绝对不比任何人逊色。毕竟,怎么说他也是名门之后,堂堂的狼牙将军岂只是徒有虚名?若论平时,只要能辨别出暗箭出处,就算看不见靶,璧城百步穿肠的神箭亦能百发百中,只是如今,璧城左肩中箭,挽弓时难免因痛而稍微偏移,所以,他回敬的四箭中,刚好最贴近左肩的一箭微微偏移。
不过,真不愧为狼牙将军,在这仓促闪避完的瞬间又仓促挽弓回击,璧城连看也没看,箭却丝毫不差地朝躲在树丛中的的人影****而去。
树底下的那四人还在为有一箭射中璧城而高兴,却突然发觉,迎面已经四箭袭来。若非璧城中箭在先,疾飞的四支怒箭下,绝对不会只有三人倒下那样简单!唯一偏移的那支箭,也绝对不会仅仅只是射伤那人的左手手臂而已!紧跟璧城身后的队伍,在璧城突然中箭后又愤然还击的一瞬,才懂得有刺客,倥偬地纷纷挽弓搭箭反应过来,箭头直对刺客隐没的树林。
数百锋利箭头,顿时倾对那棵树干,漫天飞矢随时都能****而出。
璧城却忽然摆摆手,喝止了他们。
“人已走了!”他捂着左肩上的箭伤,怅然地看着刺客的身影往畹町城内逝去,茫然轻叹。
谁想杀他?为什么要杀他?他不懂。
马不停蹄。
草草包扎了箭伤,璧城便仓促地赶到皇宫。
一种不祥的预感强烈地缠绕着他,使得他坐立不安,深恐冰晴的安危。
快马已到宫前,宫门前长长的石阶已映入眼帘,璧城急急下马弃下队伍便往石阶上冲,他一心索怀着冰晴。
可当他越过宫门的时候,另一个匆匆的身影却从密密麻麻的守卫中急掠而出。
多么熟悉的身影!
璧城霎时惊觉,一手拉住了那人。
或许是那人去势太急,以至璧城稍微用力,才拉得住他。
可就在璧城用力拉住那人左手的那一刹,那人却遭重击般的浑身一抖,霍然止步回头。
“重寒,你急着去哪里?”见重寒止步,壁城看着他问。
“我去追刺客,又有刺客闯入信陵殿了!”重寒着急地说。
“刺客?”璧城大惊失色,拉住重寒的手不禁用力。”
重寒脸色剧变,眉头紧皱,倏尔从璧城手中抽出他的左手。
看着他长袖中满是硼带的左手,璧城更为惊愕。
“你的左手?”璧城惊愣地看着重寒,不敢置信地问。
“以后再和你解释!”没注意到璧城脸色的瞬间阴沉,重寒来不及跟他解释,他也不可能跟他解释,所以他没有理会璧城,转身便跃入长街,消失在夜色之中去。
徒留壁城呆呆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远去。
他微热的手掌上,明显地还残留着他刚才稍微用力而从重寒左手硼带上渗透而出的鲜红血迹。
重寒左手的伤明显就是新伤,而且伤口很大!
他的左手为什么也会受伤?
难道,刚才刺杀自己的刺客就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会是他?
他为什么要刺杀自己?
璧城又再陷入深深的迷茫,他惘然轻叹。
“顾重寒,你这是什么意思?”由皇宫一直追到出宫外,他终于忍不住问重寒。
“你说呢?”重寒冷笑地看着他,掌中长剑已经压到了那人喉咙。
论武功,那人还不是他的对手!重寒看着他,嘴角轻笑。还是那张教人见过一次便能留下深刻印象的脸,轮廓依旧突出,五官清秀俊美,重寒没有忘记过这张脸!“你要背叛组织?”丝毫没有畏惧颈前的长剑,那人冷静地问。
“这个时候,好像不该是你问我问题吧?”重寒嘴角的笑意更浓,只见他手指轻轻一动,剑尖已经顶住了那人的喉咙。
“你想怎样?”终于明白顾重寒并不是说笑,那人的神色为之一变。
“五年了,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不能先自我介绍一下?”
“舒夜弦!”那人回答。
“你在那个组织是什么地位?为什么那么偌大的一个组织,除了你我就不曾接触过其他人?”重寒挑起眉问道。
“组织里是不分什么地位不地位的,每一项任务都有一个人指挥人和一群负责执行命令的人,不同任务之间相互的人都是不认识的!”舒夜弦并没有隐瞒,很合作地把他所知道的说出来。
“那么,你就是负责指挥我的人?”重寒继续问。
“包括过去死去的那些死士,都是属于我指挥的人!”
“那么,谁给你安排任务?是不是当初引荐我加入这个组织的那人?”
“的确是那人,不过那人只是负责传递任务书信的!”
“那就是说,那人也不是制定任务的人?”
“不是!”
“那人是谁?”重寒追问。
既然是一个负责传递任务的人,那么,这个人就必定认识组织里的绝大部分人!“不知道,组织里从来不允许过问其他人的身份。”
“那么,组织的基地在哪里?”
“组织没有基地,所有人都是分散的。”
“你倒很合作,知无不言嘛!”重寒看着他,笑容很诡异,诡异得有点阴冷吓人。
“你的剑压在我颈上,我能不坦白吗?”他是不是想杀人灭口?看着重寒的阴冷笑容,舒夜弦脑海忽然浮出这个念头。
“你说了这么多组织的秘密,你就不怕组织杀你灭口吗?”
“我若是不说,只怕立即就被灭口。”舒夜弦无奈说道。
“看来你也挺聪明。”重寒又冷笑着。
“一个人要想在刀尖下打滚,不聪明点不行。”
“不过,你虽然说了那么多,却全部都答不上点,你说了也等于白说。”重寒忽然不笑了,他收起了所有的笑容,眼神,以由阴森变成了无情,目光中尽是对舒夜弦回答的不满。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今次苏冰晴中的蛊毒,是不是组织的人做的?”重寒最后冷冷地问。
“这……这……我不知道。”从重寒的眼神中,舒夜弦已经看见了杀意,他知道重寒真的愤怒了,如果自己这次的回答再得不到他的满意,自己必然就会毙命于他剑下。之前的回答或者有隐瞒,但是这次的问题他是确实的不知道!
舒夜弦看着顾重寒的剑,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不知道?”重寒冷笑,眸间杀意更浓。“你可要想清楚,这是你最后的回答了!”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浩瀚的杀气,足以令他窒息,舒夜弦一直在后退,可无论他怎样退,偏偏就是摆脱不了颈上的利剑。
看着眼前这杀意凌厉的魔鬼,舒夜弦思想已经错乱,脑海里根本什么都想不起了,他只感觉到,呼吸变得喘急,喉咙那里正有着一股冰冷一点一点刺入。
“那么,你可以安心的去了!”既然不知道,那么他也再没有活着的价值,重寒手中的长剑,已经无情地刺入。
对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他毫不在乎!“等一下!”一声惊呼,倏然从重寒身后传出,重寒将要刺入长剑,刹那停顿。
重寒循声回望。
只见皑皑白雪中,一个一袭紫裘的倩影,宛如一朵在冬季怒放的紫丁香。伴随着扑籁飞雪,艳丽地刺入重寒眼中,挡在重寒剑前。
居然……是青璇?
“是你?”重寒侧着头看着她,眼神倏尔变得复杂。
“你不能杀他!”青璇用手指夹住了重寒的利剑,慢慢将剑尖从舒夜弦颈上移开。
“为什么?”没有在意青璇的举动,重寒只是看着青璇的脸,好奇问。
“因为……因为……他确实不知道。”青璇似笑非笑地说着。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青璇凝望着重寒,眼神是那么的认真。
“你也是组织的人?”看着她眼里深处的光芒,重寒忽然想到。
“是。”没有片刻的犹豫、没有丝毫的迟疑,青璇想也不想地回答。
“苏冰晴这次中的蛊毒是组织的意思?”
“是。”仿佛回答的并不是任何机密,青璇并没有刻意隐瞒。
“组织下了命令要杀苏冰晴?”
“不,组织上面没有要杀公主的意思。”
“那为什么要向她下这种无药可解的蛊毒?”定眼看着青璇很久,重寒问。
“她……现在不是没事了吗?”青璇没有丝毫畏惧,她迎上了重寒冰冷的目光,嘴角带着神秘的笑容。
“你……!”心脏像是被什么突然的刺中,灵魂更是瞬间的被钉住,重寒好久也说不出话来。
心跳,竟是一瞬间的急剧,快到连他也控制不了的地步。
一个念头,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灵魂。
他捏紧了手中的长剑,眨也没眨地看着青璇,瞳孔里的混浊一扫而光,杀意正浓,欲盖弥彰。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五年前我你刚加入组织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谁了。”青璇冷笑地看着重寒,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淡漠仿佛就是她已经洞悉了顾重寒的一切!“泪湖那里的那个妇人,想必你也不会陌生吧?”青璇的话刚落,嘴角笑容更浓。
泪湖里的妇人?
灵魂是被什么击中了而在剧烈颤抖?一瞬间顾重寒觉得天昏地暗,地舞天旋,连视线,也无法集中凝聚!
青璇的笑脸,就在他眼中模糊。
杀意,更是霎那消亡殆尽。
“那妇人…….也是组织的人?”重寒怔怔地说。
“你觉得呢?”青璇冷笑着反问。
“我早该想到的…….”脸色忽然地阴沉下来,重寒惘然地说。
“现在知道也不迟,总比不知道好吧。”银铃般的嘲笑声,青璇的笑声在重寒耳里宛如针般刺耳。
“为什么要这样做?”重寒茫然地看着青璇,一脸的不解。“为什么要下蛊毒在苏冰晴身上,却又要救她?”
这叫重寒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是组织上面的意思,我也不知道。”青璇摇头应道。
“那你呢?你一直留在苏冰晴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我没必要告诉你。”青璇耸着肩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