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璇兰,你......”
常欢颜被她这样调戏的举动显然吓着了,想要大声说话却又不知为何扬不起气势,最后只能缄默,更何况此时的陈璇兰正贴着他的耳朵轻轻送风:
“别动,外面有人。”
她的声音很轻,比之前更像是飘渺的蚊蝇。常欢颜不能不配合可被她锢住居高临下看着,他又实在很难做到心平气和,不能不感到难耐的烦躁。
“好,好了吗?”
他微抬头对着陈璇兰刚好扬起的笑,轻声地问。
“嗯。”她说着便慢慢松开了原先安在他两侧的手,极其轻松地又坐回到桌边摆弄花生米粒。在常欢颜眼里,她似乎并不觉得刚才差些面碰面的距离有何不当,没有该有的害羞甚至一点在乎,这一点叫他的表现显得糟糕极了。
“以后这种事可以我来。”
他的脸还烫着虽然尽力平复可两颊还是粉红出一片。当他装作毫不在乎地坐到桌边说出这番话,她显然注意到了他的那些反常,可还是依旧淡然地吃着手中的花生。
这叫他不解。
这个女人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和我对视和我挨那么近一点感觉都没吗?还是说怕我笑话所以才故意装作这么冷静?
常欢颜愈法想不通正要侧脸去瞧一旁女人的动静,陈璇兰却已经将最后一粒花生米送入嘴里,伸出懒腰预备上床睡觉。
“欸。”她突地开口,眼睛直对着他。
看来她对刚才也有芥蒂,也是,毕竟他是出了名的翩翩少男郎,几年来还没有一个女子见着他不多看几眼的,更何况面对面的接触。不过女孩子还是羞涩得很,他也该拿出风度来。
来吧!他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大方的说辞,告诉她没关系而且方才自己是完全坦荡荡的了。
可是怎么她还没说话就在笑?
“你在想什么?我只是问你,今天你睡床还是睡地上?”
什么——
“你难道不该说刚才的亲密你很抱歉,面对我刚才你已经羞涩到近乎不能说话了?难道你不该感到心跳加速,并且脸颊发热,脑袋发晕?难道你不该和我商量一下以后面对这种情况应该如何面对,如何避免方才的这种尴尬?难道......”
他还没说完,脸上就被一阵冰凉触碰。
“嗯,是挺烫的。看来这事是得商量一下。”
这一举动简直叫他的自尊大大受伤,如若可以,他丝毫不介意直接拿起一旁的剑和她再打上一场,可他是常家的少爷今天的新郎,他不能失了方寸。
“那好,以后如果有动静你听我行事,而且这种事男人主动才好。对了,咱可得事先说好,以后就做个形式,不能够碰脸还有些敏感部位,还有,以后你......”
要听的人早已爬到床上盖上被子打起了瞌睡,压根就不理会他的长篇大论。没了听众,他的道理也就没了意义。从柜子里取了干净的被褥摊在地上,褪去外衣,靠着枕头,偶尔转向对床的一面,睁眼瞧见睡得酣甜的人,他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滋味。
床上的人躺的很安生,没有打呼噜也不怎么翻身,而且一沾枕头就睡,实在叫长期失眠的他羡慕,只是这羡慕因着之前的事件多少变成没理由的讨厌。
这个人似乎真的有点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第二天起床,他便发现躺在床上的人不见了。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倒跟昨日的放肆大有不同。
穿好衣服要去大厅给长辈请安,想着如何编造理由撇过陈璇兰的缺席,不料还没等踏进门便听到从里边传来的笑声。
“真的吗?我还以为鬼眼怪真的只有一只眼呢?”
看见自己阿娘笑得这么开怀,常欢颜几年来还是头一次。他进去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又看了站在母亲旁依旧武士打扮的陈璇兰,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起来了也不跟我说一下。”
他说时语气委婉,可没有一个字不带指责。
陈璇兰不答只是笑着,反倒一旁的常母替儿媳妇开脱——
“璇兰卯时便起了,像你,非得等到辰时。”
说着,女人又接过陈璇兰的早茶开始了方才的话题。这一切都叫常欢颜郁闷极了。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母亲是温婉大方的,如何会对乡野间的传闻兴趣如此,而陈璇兰,这个最开始提出合约又在后面不把他当回事的女人现今竟然叫一直疼爱自己的母亲轻而易举把手拐了出去。
毋庸置疑,这个女人成功激起他的讨厌!
“你不知道第一天请安得夫妻一起吗?”
常欢颜有些不畅,虽然的的确确是自己晚起了。
“哦,我早上起来练功,夫人恰好路过,我就跟她聊了几句。”
陈璇兰答得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身旁人心里的不平。
“我告诉你,我母亲可是圣上的亲妹妹,她跟你不一样,那些乡野的东西你以为她真的感兴趣吗?她那是给你面子不想让你嫁来第一天太难堪。”
常欢颜自顾自地说着,身后的人却停住不动了。他回望一眼发现女子瞧他的眼神里竟然参杂了同情。
“你好像并不太了解你母亲,夫人虽生于宫苑但心有侠胆,况且乡野之中尚有殿堂不可匹及之物,你这样一概而论,真让我怀疑你是否真的是常将军的儿子。”
听完这话,常欢颜虽有气可是却也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去说了。
他是常书德的儿子不错,但却跟这位名贯天下的将军没有半分相像。他不喜欢打仗,拒绝疆场,甚至连长相也只遗传了母亲,相比之下,只有十六岁便进了军营的哥哥才是那个所有人眼里的最像常家儿子的人。
吃过午饭,他们便被约去南府有名的乐坊。宴会请的都是南府有头有脸的贵家公子,他们中不乏常欢颜相熟之人,但多是只晓得挥霍和假装清高的,常欢颜心里并不愿和他们接近。
可是为了营造和谐夫妻形象,他和陈璇兰还是早早出发,出发前他还精心打扮了番,不料陈璇兰却还是穿着早上那件黑色的武士服。
“常兄!这位想必就是嫂子了吧!”
白净的儒雅打扮公子叫陈廿,众多公子里常欢颜看顺眼的少数人之一。
“有礼。”
未及常欢颜点头,陈璇兰便拱手行了江湖一礼,实在不把他放眼里。
见到常欢颜,乐坊顿时热闹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凑上前来说句祝福套个热乎,但很快他们又都转向常欢颜一旁的陈璇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常欢颜悲催被挤出聊天区,甚是郁闷地坐上席子。
适时琴声起。
悠然。
茶藏着淡淡的清香,慢慢一嗅心便畅然。
常欢颜抬眼看去,抚琴的人被帘子隐隐遮住,露出纤弱的身躯还有叫人浮想联翩的一张戴着桃花印记面具的脸。
“若是女子,该是极美。”
他心中浮想,悠扬的琴声便息了。
“来首‘二月’。”
席中有人点道。
帘中的人动作轻缓,得体大方,跟一旁人的冒失相差甚远。
琴声又起,这一次,常欢颜静静闭眼,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脑海便油然出一片桃花林来。
“好!先生的琴声真是似如画卷,二月桃花,三月烂漫。”
陈璇兰情不自禁拍掌叫好,夺了常欢颜预备的说辞,也完完全全抢了他的风头。
“也不知道嫂子什么时候能再出来玩。”
宴会要散,陈廿最先来送,却先问了陈璇兰。
“是啊,是啊,要不改天你和欢颜来我这吧。”
一个。
一个......
常欢颜完全像个局外之人,站在一旁脚不知是出还是进。
“公子,这个给你。”
帘中的人走出,修长的身子竟然和他不相上下高,声音虽柔却是男子。他伸手骨感的五指中便是一把镂空的折扇,常欢颜接过打开,里边是山间烂漫的桃林。
“谢——”
还有一谢字未出,眼前人却又转身去了陈璇兰处给了把一模一样的折扇。
如此公平,可真是叫他心头好气。
“下午还有游船。”
陈璇兰路上说道。
“不去。”
“怎么?累了?”
被她试探一问,常欢颜心里更是委屈,从早上到方才,他本该充满鲜花和掌声的耀眼的生活便被她搅和得黯然无光,可是他又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只因说出便失了风度。
“若是累了便可不去,我可以和画阁的人说。”
陈璇兰好心,但在他眼里却是多么卑鄙。说我累,难道是要告诉别人我常欢颜还不及一介女流?
“去,到时候你离我远点。“
说着他便扭头走去,脚步匆匆只留陈璇兰一个单薄的背影。
“常公子,常夫人,你看这儿,我们打算在这做一个水上轮,到时只要少爷夫人前来捧个场,我这生意一定一本万利!”
听圆脸大麻子老板讲未来的生意企划,常欢颜实在没有兴致,不过好在那人并不在乎是否有人理会,何况一旁还有陈璇兰在认真地点头应和。
暖春的河里游着白鹭,船一来,它们便扑腾着翅膀在空中散开,留下一道白影。
他望得久了,竟然连麻子老板何时下场也不清楚。
陈璇兰坐在他一边,也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
“其实有时候人不比鸟,它们展翅时候天空是无边的,可我们抬头却只能是一方一隅。”
“装模做样。”
其实她的话也并不那么难以入耳可他却是觉着一字一字都那么不中听。说完这话,他便起身要去船舱里待会儿,不料还没走几步,船便一阵摇晃,像被人在下故意捣乱。
他落脚不稳,几步颠簸又倒退去了外边落天的地方。
左右摇摆中,有一阵琴声飘荡。
转而,入眼扭曲的水波让他的心头泛起一阵恶心,陈璇兰赶来又说了什么,他皆不知道,只晓得满眼都是水,天地混沌,耳边是一个悠悠的女子的叫声——
“欢颜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