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个小镇,我们歇一歇,找个地方吃东西吧。”王谦说道。
“好啊,确实有些饿了。”肖芸儿答。
“待会我们分开走吧!”
“为何?”王谦问。
“我总觉得这几日有人跟踪我。待会你们先走,我找个机会悄悄离开。”萧寒说道。
“前两日我同一个黑衣人交过手,功夫不在我之下,有可能是他。我跟你一块儿吧。”
“也好。芸儿,若是跟别人打起来,你可要保护我啊。”
“嗯!”
走到镇上,宋明非和萧寒趁人多,把马交给王谦和肖芸儿,赶紧闪到一边的巷子里,又找地方换了身衣服。
“虽然习惯了你这身打扮,但你穿女装确实更好看。”
萧寒不语。
“你这几年可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与什么人特别交好吗?武功与我相当的人。”
“武功与你相当的……没有吧~除了叶子言叶大哥。”
“叶子言?就是不会说话的无言大侠?”
“对啊。我救过他一次,然后就结拜成兄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天我遇见的鬼祟之人,应该与你是熟人,要么关系密切,要么有深仇大恨。功夫很高,要不是他大意,我绝无伤他的机会。”
黑衣人走神的样子,再一次浮现在宋明非脑海。他的注意力很明显是被宋明非身上的某个物件吸引了,他身上唯一明显的物件,就是那支箫。
“你赠我那支箫,有何来历吗?”
“是我爹当年找人定做的箫,我随身佩戴了很多年而已。这箫唯一特别的就是稍微细短一些,用的是安州特有的紫竹。为何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起来,问问而已。”
“先去约定的地方吃东西吧。”
二人乔装打扮后,悄悄地进去一边吃东西,一边观察动静,并未发现异样。王谦跟肖芸儿竟然都未认出他们,吃完饭后,又赶紧悄悄地出去,在门口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喝茶。
“并未发现异常,兴许是我多疑了。”
“待会他们出来以后看看如何吧。”
一盏茶喝完,王谦二人也出来了,牵着马继续往东边走。萧寒见有个人影跟过去。“你看!”
“看背影,挺像那天与我打斗之人。他没见到我们两个,轻易不会漏出马脚,得想个办法引他出来才是。”
“我有办法。既然你说他跟我熟,只要我单独行事,他就会放松警惕。”
宋明非点点头,他知道萧寒要怎么做。“那还得去把衣服换回来。走!”
“师兄,芸儿!我们回来啦!”
“你们……”王谦瞬间蒙了,这两人居然没有按照约定的计划行事。待他们走进,悄悄说道:“怎么?计划有变?”
“嗯,你们留在此地,我先行一步。”
“你一个人,务必小心啊。”
萧寒继续一个人往东,另外三个暂时止步,还有要返回的意思。戴着帷帽的跟踪者绕过三人,往萧寒的方向跟过去了。宋明非带着两个人,三匹马,找了个客栈安顿好。
“不赶路吗?怎么还住客栈呢?”王谦一脸困惑。
“那人武功高强,机智过人,做戏必须要做全套,保不齐他要折回来确认我们的行踪。你们且在这里住下,等我的消息。”说罢,宋明非从后窗,沿客栈的屋檐离开了。
“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真是搞不懂。”
“我明非哥哥很聪明的,你就信他吧。”
“得,正好我困了。去睡一觉。”
萧寒一门心思赶路,跟踪者努力地想靠近,又怕被对方发现。路过一片树林时,萧寒拽住疾走的马,缓缓而行。树林里安静得可以听见树叶掉落的声音,跟踪者拉远了二人的距离,不敢跟得太紧,但又不能不前进,这树林太大,再远一点就很可能跟丢了。确定身后有人时,萧寒吆喝了一声:“谁在后面?明非兄,是你吗?”
无人应答。萧寒拔剑回头,不见人影。赶紧拍了一下驰风的肩膀,马儿飞奔而去,她一个急速起身,窜进了大树上。跟踪者回过神,赶紧往马儿的方向追,不料才走了几步,空中落下一个人影。
“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
那人不动弹,也不说话,做出要打斗的姿势。陌生的身影,陌生的打扮,萧寒无法判断这人的身份,只能拔剑相对。萧寒心想,过几招,总能猜出个七八分吧。
萧寒主动发起攻击,试图逼对方出招,可那人只是躲闪。
树叶被萧清剑斩落了一地,十几招过去,那人依然没有拔剑。
“你若要杀我,为何不出手?”
“我没说要杀你!”
“为何跟踪我?”
“闲来无事。”
“为何要刻意隐藏声音?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倒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
那人趁萧寒不注意,突然转身离去了。宋明非蒙着面从树林现出身来。
“你既然在,为何不助我打他?”
“我不过想看看那人究竟要干什么。虽然他没有出招,从躲闪的方式和身形判断,就是那日伤我之人。我看明白了,他无意伤害你。若是你有什么不测,说不定还要出手相助呢。”
“会有什么人,不想让我认出来呢。”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芸儿他们。”
“我……我跟你一起。不想在这里待着。”
“可是……只有一匹马啊。”
“我不介意跟你骑一匹马。借你的箫一用。”萧寒郁闷地吹了几声,驰风就乖乖跑过来了。
“你这箫,原来是唤马用的?”
“需要的时候就用一用咯。走吧。”
“可是我介意啊!”
“介意什么?”
“跟你同乘一匹马啊。”
“那……那你在这里等,我去找他们吧。”
萧寒正要走,宋明非一个箭步跳上去,坐在驰风身后。“你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就委屈一下自己好了。”
跟踪者并未走远,看着两人骑马远去,才转身离开。
“你跟岳怀南,怎么认识的?”
“十几年前的事了,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而已。”
“我十三岁那年的元宵节,一家人到县城逛灯会,我在河边的台阶上扭伤了胳膊,跟食物中毒的岳怀南进了同一家医馆。后来机缘巧合,岳家又救了我娘。我娘身子弱,不便奔波,在岳府养伤近半月,我常去探望。一来二往的,跟岳怀南成了朋友。后来又在同一处私塾,经常一起玩。”
“哦~”
“我生命中唯一的,也是最难忘的元宵节。县城边上有一条河,来往的船只都挂满五颜六色的灯光,很多人在岸边放河灯祈福。那会我虽然已经十三岁,个头却跟其他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我想去放灯,父亲就抱着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努力往河边挪去。后来父亲抱累了,便挪出一点位置把我放在地上,牵着我和母亲的手继续前行。我个子矮小,在人群中除了背影,啥也看不见,抬起头却能看见满树的灯笼和灯光,时不时还闻到远处飘来的小吃香味。”
眼泪顺着萧寒的脸颊流下,滴在了宋明非的手上。他拽紧了缰绳,希望肩膀可以离萧寒更近一些。
“叔叔阿姨都不在世了,以后的元宵节,如果有机会的话,我陪你过。”
萧寒没有回应,宋明非也不知她是否听到了。
沉默片刻,萧寒继续说道:“那天我还差点闯了大祸。我前面的一位妇人,衣着有些奇怪。仔细一看,是衣服太过贴身,下摆歪了,原本应该在后腰中间的腰带,都扭到了侧面。我好心地抬起一只胳膊扯了扯。第一次并没有把腰带拽回中间的位置,我赶紧伸出另一只胳膊扯了扯。那妇人侧身回头看了看,突然站定,伸出手用力甩到我身后一位黑黄男子的脸上。
‘啪’得一声,可响亮了,跟放炮仗似的,我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一阵争吵:
‘敢占老娘便宜,活得不耐烦了!’
‘刚刚是你打我?!我招你惹你了?!’
‘就是老娘!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你个泼妇!存心找茬儿是吧!’
两人的争吵阻止了人群的移动,大家意识到‘战火’有点厉害,自觉地让出一个圈来。
‘我找茬?!你个不要脸的臭流氓。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妇人正要动手。
‘二位且慢,这大过节的打架还是不好。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嘛~’我爹出面制止,人群中也传来应喝声。
‘他摸老娘的腰,占老娘便宜,今天不打死他,天理不容!’妇人吼道。众人一惊。
男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做呕吐状说道:‘我呸!你也不照镜子看看,就你这样膀阔腰圆、满嘴喷粪的死八婆,凑上来我都不要。’人群中一阵哄笑。
妇人被彻底激怒了,又骂回去。两个人互骂了几轮,又要上前打人,被几个围观者死死拽住。
我当时不懂,心里还纳闷,我没看见男子摸大婶的腰啊。于是,找了个机会上前说道:‘大婶,我就在你身后,确实没看见叔叔摸你!’
妇人骂累了,喘口气顿了顿,说道:‘小姑娘,他做坏事肯定不能让你看见。我试探了好几遍,明明就有人拽我的腰带。’
然后我说:‘哦你说腰带啊,我刚刚看着有点歪,就帮你拽了两下。’
‘都是误会,误会。小女不懂事,给两位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抱歉!’父亲站出来解围。
‘我就说没人会看上你这样的,现在可信了?’男子得理不饶人。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妇人再次被激怒。
‘既然你冤枉了他,也打了他,让他打回来不就扯平了吗?’人群中有人冷不丁冒出一句。
‘是啊,本来就是误会,人家小姑娘也是好意。别耽误了大家看灯。’
‘要还是气不过你俩就上衙门去理论吧。’
‘再或者,你让她亲你一口,算是偿还那一巴掌。’看热闹的永远都不嫌事大,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
突然,来了两个巡逻的衙役。喝到:‘何人聚众闹事?随我们去衙门走一趟罢!’
‘没有,不过是个小误会,都说清楚了,正要散呢!’我爹冲妇人和男子使了个眼神,两人自知去衙门少不了皮肉之苦,互相白了一眼,各自散去了。
‘没事就好,再闹定要拿你们!’两个衙役没好气地说了一声,继续往前巡逻去了。”
“你随手拽一下腰带,就引起一场大战呐,可怜了那个挨巴掌的男子。看个灯怎么还能受伤呢?”
“从主街到岸边要走过一段台阶,没有扶手,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砸着底下的人。或许是时辰已晚,部分人已经往回赶了,越临近河边,人群越松动起来,反而有许多空间了。我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沉沉地坠下去,双臂却仅仅抓在父母手中。本就瘦弱,胳膊哪里经得起这番扭曲和负重,两声“脆响”后我便疼得承受不住,大哭起来,父亲吓得不知所措,赶紧抱着我,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循着大家指的方向,往医馆跑去。我疼得一路大哭,后来直接就晕过去了。”
“阿姨也是那天出事的?”
萧寒点头:“父亲只顾抱着我跑,顾不上母亲。母亲本就身体不好,又极度担心我,一时急火攻心,直接晕倒了。幸好岳家老夫人心善,救了母亲,并收留她养病。我受伤第二天,中午吃了药,就吵着要去探望母亲,父亲拗不过,只好带我去了岳府。守门的侍卫带我们进去时,岳家人用完饭正在喝茶,父亲是极其懂礼之人,自然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吭进屋去,赶紧抱着我过去请安。岳老爷留下父亲陪他们喝茶聊天,岳家大少奶奶亲自抱着我进里屋去寻母亲。岳家安排了专门的丫鬟,整夜守着母亲,大少奶奶还亲自熬了鸡汤给她补身子,照料得极好。我本打算多陪陪母亲,可是她太虚弱了,没待多久就跟着大少奶奶出去了。她正好要去看岳怀南,就带着我一起去。他并非岳老爷亲生,也是个苦命的孤儿,被好心的岳家收养,视如己出。”
“他功夫如何?”
“他自小习武,自然在我之上,后来也教过我许多。”
“你觉得那个戴帏帽的人,有没有可能是他?”
“看身形,不太像,可他自始至终没有出招,我也不敢确定。如果是,他为何不同我相认?”
“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我想都不敢想,再见他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
十六岁的萧寒,一身白色长衣,天蓝色鞋子,腰间水墨腰带上挂了一块木雕。简单的发式配了一根别致的碧玉发簪,干净透亮。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大大的眼睛在娇小的脸上格外引人注目,充满了灵气。这样的样貌不需要复杂的打扮和妆容,就已经很美。岳怀南看萧寒起身走过来时,竟看得出了神。
“我脸上有东西?”
“不……不是。”我刚刚为什么如此紧张,岳怀南心想,不能让萧寒看出来,必须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现在的你看起来比三年前强健得多。”
“你是说我胖吗?”
“呃……不是,看起来健康有力量了。你知道第一次在医馆见你时,我大哥怎么说你吗?他说,这丫头十三岁还这样小,怕是长不大了。”
“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以前爹爹不让我习武,后来也是听人说习武对身体好,才让我学的。”
“你爹差点埋没了一个武学奇才啊!你虽然还是很矮,不过已经长高许多了。”
“就跟你有多高似的。”萧寒白了他一眼。
“思哲比你小那么多,个头也跟你差不多了吧。”
“……”萧寒一边磨墨,一边又递了个白眼过去。“小叔,墨可以用了。”
“噗~”正端着一杯茶喝了一口的岳怀南,直接喷出来。“明明我们才是同龄人,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放到思哲那一辈?本就没什么亲戚关系。”
“你大哥跟我爹互称兄弟,我叫你小叔也没错。”萧寒不想叫他小叔,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堵他。可岳怀南觉得,萧寒就是想如此疏远他。
“萧寒,你来啦~”岳思哲跳着从外面跑起来,看见萧寒在小叔屋里,赶紧跑过去靠在她胳膊上撒娇。
“小鬼,你该叫我姐姐!”萧寒刮了一下岳思哲的鼻子,说道。
“叫萧阿姨!”岳怀南说。
萧寒做出一副要打人的姿势,岳怀南赶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萧寒的手在半空停住,却趁机被岳怀南在脸上画了一笔。等萧寒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放下笔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岳思哲笑得前俯后仰。萧寒觉得鼻尖发痒,轻轻蹭了一下,刚好蹭在被画的位置,本来只有鼻尖一点黑,瞬间半张脸都花了。
“哈哈哈哈……”岳思哲又是一阵狂笑。“快别抹了,再抹你就成大猩猩了。”
“来,我帮你擦。”岳思哲手边有一块白手帕,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看着干净,顺手拿起来,轻轻擦拭了一下。“好像不管用哎,手帕倒是黑了,但是擦不干净。”
“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小叔。”萧寒气得不知所措。追出门去。
屋外突然传来金属掉落的声音,岳思哲追出去,只见岳怀南整个人倒在地上,身旁是滚落的脸盆,满地都是水,萧寒一脸惊讶地站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你的脸,哈哈哈哈……”岳怀南在地上大笑。
“你还笑!讨打!”萧寒一边说,一边捂住脸,做出要打人的姿势,朝岳怀南走去。
“别打!求你了!扶我起来,我有办法把你的脸弄干净。”岳怀南强忍住笑说道。
“当真?”
“骗你是小狗!”
岳怀南伸出手,打算借着萧寒的拉力,顺势来一个潇洒起身,然后转到她面前看她难堪的样子。萧寒左手遮脸,右手递过去拉岳怀南。不料岳怀南的腰受了伤,完全没有支撑力。待双方反应过来时,萧寒已经整个人倒地,妥妥地摔到怀南身上,两个人脸对着脸。若不是萧寒的右手挡在胸前,怕是要贴上了。
岳思哲目睹了全过程,赶紧捂住眼睛,又慢慢裂开一条缝偷看,问道:“你们……没事吧?”
两个人刷地脸红了。萧寒赶紧起身,气呼呼地跑回李牧家了。
次日,岳家丫鬟小菊一早来找萧寒:“姑娘,我家小少爷受了重伤,说有要事找你,请你明日务必过去一趟。”
“伤了何处?怎么伤的?”
“听说是练功时不小心闪了腰。”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小菊。”
过两日就是萧寒的生辰,萧中宇差人来接她回镇上。小菊离去不久,她便启程了。县城到镇上倒也不远,往返不过半日的路程。她的生辰,自然是在家里跟父母一起过,一时顾不得岳怀南的邀约。岳怀南次日一早就开始盼,盼到晚上也没见着人,又差了人到李牧家里询问,方才得知萧寒已经回家。他为萧寒准备的礼物,再不送就失去意义了。于是,书信一封,命人带了礼物和信一起到镇上,在萧寒生辰当天亲手交给她。萧寒打开时,哭了,那是一幅剑画,画的正是萧清剑。他受了伤,还在三日内为她赶制了一份礼物,而她竟未去瞧他一眼。
“他对我的好,仅次于我爹娘。而我……如今居然想放弃他了。你说,我是不是挺无情的?”
“你若无情,天下便没有有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