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看这一对神仙眷侣,真是羡煞我也!”王谦见二人骑一匹马回来,打趣道。
“师兄你又闹。”
“怎么样?抓着那人了吗?”肖芸儿问。
萧寒纵身一跃,先下马。“打了一架,他不肯露面,跑了。”
“这不白白折腾嘛,到底是何人,你们两个还打不过呀?”
“看着不像敌人,抓紧赶路吧,得在天黑之前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先不管他了。”宋明非也下马,摸了摸驰风的脑袋:“辛苦你了,兄弟!”
四个人踏着夕阳,继续往东走去。说起故人旧事,萧寒心里难受,拿出随身带着的酒壶,独自喝起来。宋明非看在眼里。
晚上的边塞小镇,人不多。教训完阿昌以后,萧寒被小兰气得扭头就走,骑马奔着看日出的地方去了,宋明非赶紧上马跟着。
“气死我了,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好心帮她,倒是多管闲事了。不过是路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好了,别生气了。她有她的感情,你有你的侠义。不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你半夜跑出来,是要去哪里?”
“我回客栈后,发现天上有许多星星。想着明日就离开,有些不舍,准备骑马出来透透气。没成想反倒心情不好了。你为何会出现在巷子里?”
“我去客栈送东西,听小二说你外出,就出来找你了。”
“哇,这里果然是赏景的好地方,你看天空好漂亮。”还未下马,萧寒就有些激动不已了。
“看你乐得。一会儿慢慢看,夜长着呢。”宋明非一边说着,下马从包袱里取出两个垫子,递了一个给萧寒。
“你还备了坐垫?”
“是啊,随身携带,万一想去什么地方坐坐,比较方便。”
萧寒下马,去石头上坐着,把包袱摊开,拿出一壶酒。“我不知道你要来,没有带酒杯。”
“看风景还带酒呢?你自己喝就行,我没这习惯。”宋明非一边说着,到萧寒旁边坐下。
“这世上,唯有美酒和美景是不能辜负的。”
“萧女侠,你路见不平总要拔刀相助的吗?”
“才不是,我不太爱管闲事的。江湖太复杂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那无赖太过分,实在看不过去,就小惩了一下。”萧寒说完,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没想到晚上的沙漠还挺冷的。
宋明非脱下紫袍,给萧寒披上。“晚上本就冷,这里又是风口,你出来也不备一件衣服。”
“我在外面粗糙惯了,稍微冻一下也无碍。还是你披着吧。”
“你不是有体虚之症吗?就不怕再复发了?我是男儿身,没事。”
“那好吧,谢谢你。”
“你去县城,最好打扮成商人行事。衙门和驿站,都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我武功不高,对付几个官兵还是可以的。”
“你这样直率,哪里防得了心思缜密的城府之人。那些人我是了解的,个顶个儿的阴险。近日确有要事脱不开身,不然我就陪你去了。”
“明非兄,我这两年能够从江州来到这烨火镇,走南闯北,必然也是有些本事的,你放心。”
“不是我小瞧你……只是”
“好啦,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到困难我自有办法,实在不行就来找你求助嘛。”
“嗯,凡事你多留个心眼儿。”
“你看那颗星,好亮。不知道我奶奶和爹娘,是不是也在。小时候爹娘跟我说,奶奶会在天上看着我。所以我晚上经常看星星,还傻傻地跟它们说话。”
“嗯,是挺傻的……”
萧寒回头,白了宋明非一眼。
“小心!好大一条蛇!”
“啊~……”萧寒纵身一跃,跳到前方的沙漠里站着,头皮发麻地左右察看。“哪里?快弄死它!”
“逗你呢!哈哈哈哈哈哈!”
“……”萧寒怒目而视。“开这种玩笑,无聊不无聊?!”
“你功夫这样好,还怕蛇?”
“功夫再好也防不了暗箭啊,像你义妹那样的,多来两个,这条命怕是早就交待了。“
“哈哈哈哈哈哈,反应很迅速,就算真的有蛇和暗箭,也伤不到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还笑!你要是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好,不闹了。快坐下吧。你站的那个位置,真的可能有蛇。”
萧寒赶紧飞上去,故作淡定地站稳,然后缓缓坐下。“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小孩子的把戏,幼不幼稚。”
“开心就好嘛,干嘛那么严肃。来,给你的礼物,留个纪念。”宋明非掏出一块刻了竹叶的白色玉佩,椭圆形状,拇指大小,配了一根黑色长绳,绳头用小银珠子固定,十分精致。
萧寒接住端详了半天,赞叹道:“这玉成色很好,雕花也很特别。只是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是我娘留下的遗物,她在世时托人打造的。”
“那就更不能要了,你快收起来。”
“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不算什么。你送我亲手打造的礼物,我自然也该回礼。收着吧。希望你永远戴着它,不要弄丢了。”
“你随便送个什么,我都会珍惜的。伯母的遗物我确实不能要。”
“这次一别,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留个念想罢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要。”
“那好吧。”
萧寒觉得有些难过,喝了一口酒。这样的告别,总是让人伤感。
次日,萧寒离开烨火镇,去了邺州县城。途中,她躲在暗处,看到官兵自导自演了一出打劫的戏,一伙官兵冒充山匪,杀了两个侍卫,劫走一批珠宝,然后私下瓜分。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山匪背了罪名,他们分了赃,唯一的见证人也被杀了,天衣无缝。萧寒心想:若是就这样去打探消息,怕是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一路跟踪那伙官兵,趁其不备偷了几样值钱的珠宝,乔装进城后找个当铺换了钱,买了一身华丽的衣服,又雇了几个随从,方才公开露面。一边在街上大摇大摆寻住处,一边安排了人出去散布消息,就说来了个有钱的买家,专门到边塞找货源。
萧寒去当地最好的客栈住下,打开包袱收拾东西,居然看见那块拒收的玉佩。不知宋明非何时趁她不注意偷偷放进去了。这样珍贵的物件,她必须好好保管才是,待他日寻个机会还给主人家。
刚休息半个时辰,就有人寻上门来,要请徐少爷用饭。萧寒冒用的正是金石镇徐家公子的名讳,以防有人去查证,徒生一些事端。
“阿曾,你去打听一下,此人是何来历。非本地人,不见;在当地居住不满三年的,不见。”
“是,公子。”
萧寒要了客栈最好的酒,斟满一杯,坐在窗前,一边饮酒一边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巷,观察周围的动静。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否会顺利打听到消息,又是否能全身而退。
“公子,来人是县城的富商,姓钱。听说在商界和江湖上都颇有地位。”
没成想,第一个就这么难对付。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探探情况,再说后话了。
“可以,你去安排一间上好的包厢。”
“公子,钱公子都已经安排好了,等您过去呢。”
“前面带路。”
“是,公子随我来。”
“钱公子,您久等了。”萧寒见里面坐了个着蓝色衣服、风度翩翩的公子,看着年龄不大,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气场,赶紧整理了一下嗓音,说道。
“徐公子客气,您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路辛苦了。”
“做生意嘛,这些奔波少不了的。钱公子来,想必是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你要什么,我就有什么。生意嘛,不着急,来,我们边吃边聊。这些啊,都是邺州的特色菜,不如你们的精致,但吃起来也不错,您尝尝?”
“好啊。”萧寒每样都夹了一筷子:“钱公子,我是个生意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如说说,你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东西吧。”
“徐公子,今日匆忙,咱们先吃饭。晚几天再谈生意也不迟啊。”
“不必,我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会长。坦白说吧,我不是专程来此,不过是办了事,刚好顺路。听闻这里有塞外的不少奇珍异宝,就来瞧瞧。我们家呢,不缺这门生意,但总有些太太小姐来寻,说我父亲人品好,买我们家东西放心,撺掇他老人家购置一些内地罕见的奇珍异宝回来。贵人相托,一次两次地搪塞过去也就罢了,总是这样讲,也就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生意嘛,买家为大,得罪不起。徐兄,你初到此地,小弟就来叨扰,诚心是想尽一尽地主之谊。您今日所说,我回去禀告父亲,他会与您谈细节,如何?”
“可以。我不管你们是真心还是假意,要谈就尽快。”
“徐兄哪里话,自然是诚心。不知徐兄是哪里人?谋的又是什么生意呢?”
“我从南边来。父亲从商多年,各式杂货都倒腾一些,都是小本买卖,跟贵府没法比。不过,买几样珠宝首饰的银子,还是付得起。”
“徐兄哪里话,早就听闻金石镇徐家的威名,不仅富甲一方,还救济百姓,是我等学习的榜样啊。”
“我说了我家在金石镇吗?”
“啊?”
“钱兄,我不过就是寻常人家的子女,没有福气生在那样的人家。不知贵府是只跟那样的徐家合作呢,还是也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小门小户?”
“徐兄误会了……”
“这世道乱得很,不方便透露身世,你就别问了吧?”
“那……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公子尽兴了,您慢用。”钱公子转身离去了。
“慢走,不送!”
“公子,钱公子为何走了?”
“他不过是个探子,并不是办正事的。不想跟这种人浪费时间。”
“我见他脸色不好,万一谈不成了怎么办?”
“这些生意人,个个都是人精,我不给他个下马威,他便要叫我难堪了。你放心,明天他们家还会有人来的。我吃好了,先回屋。阿兴,这些银子,拿去花,告诉你的兄弟们,不准嫖不准赌,谁要惹是生非,我定要他的命。”
“是,多谢公子。”
“对了,吃完替我办件事,去打听一下这里最好吃的食肆酒家,还有富贵人家经常光顾的场所。”
“好嘞,您放心。”
“今天不见客了,我要休息。如果有人来递拜帖,都推到明天。”
“是!”
在邺州周旋的第七天,萧寒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见各种各样的人,撒了比她前半辈子还多的谎,说了不少天南地北的瞎话,把人折磨得头昏脑胀,快要分裂了。她终于忍不住,趁早上天还没亮,就戴了帷帽,骑马出城,往一处寺庙去了。
进到一处幽深的林子,萧寒觉得有些不对劲,黑暗安静之中,藏着杀气。驰风也有所察觉,主人轻轻拽了一下缰绳,就立马停住。夜晚在荒郊野外遇见为非作歹的小人、昼伏夜出的猛兽,都不足为怪。可这一次,她遭遇的是早有预谋的暗杀,身体不自觉地发抖。为了不暴露胆怯,只能强行用内力压住。
萧寒调转马头,摸了摸驰风的鬃毛,它快速往回跑去,很快就冲出了林子。萧清剑瞬间出鞘,萧寒人已在半空中,踩着几根树枝站定。她试图引暗中人现身,可没有动静。在空中几个转身,手里已经握了一把削得尖锐的树枝,再次一个360度转身,树枝便像利箭一样向四周发射出去。很快,十来个黑影出现在地面,人手一把明晃晃的刀。她终于晓得,为何宋明非要有那样一番叮嘱了。她试图从杀手的打扮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脑海快速闪过这些天见过的所有人,谁会杀她?她死了,对谁有利?
“我们并不想杀你,为何出来寻死?”其中一个说话了。
“……”萧寒懵了,埋伏在此不是为她?“鬼鬼祟祟,是要做什么?”
“你管不着!快离开这里。要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告诉我你们的来历和目的,我自然会离开。”
“看来是存心找死了!”
“不是不是,兄台!无意冒犯,我这就走。”既然不是冲着她,也不必浪费体力打这一架了。萧寒转身往回城的方向走。
“等等!”
“……”萧寒刚走两步,就被阻止了。“不是你们让我走吗?”
“你不是出城吗?为何突然往回走?”
“我的马,被我支回去了,我得回去牵了马再出城。”
“我看你是要回去报信吧。”另一个黑衣人说话了。
“不如杀了她,免得多生事端。”又是一个不同的声音。
“呵!口气不小!先不说你是否杀得了我。就算你运气好,伤了我分毫,怕是整个邺州城都不会放过你们。”
“别惹事,时辰差不多了,不能让他误了我们的大事。”第一个说话的人,头脑还算清醒,应该就是领头的。“你走吧,回城以后先不要出来了。”
萧寒不屑地扭头就走,心里却对他们所说的大事十分好奇。能出动这么多杀手的事情,必然跟城里的大家族有关吧。她快跑了几步,又悄悄潜进林子里,试图看看热闹。以她的轻功,自然不会被黑衣人察觉。不过一刻钟的时辰,就有人骑快马往城里的方向赶来,被黑衣人截住。
“来了这么多人,果然是串通好的!”来人说话了。这声音听着耳熟。
“掉头回去吧。我不想徒增杀戮。”
“哼~我虽不知你们的雇主是谁,但你们的埋伏没有任何意义。我家老爷经营这么多年的生意,自然不会只有一条联络路线。你们的雇主懂得飞鸽传书,难道护神镖局就不会吗?我来邺州城里是寻人的。你们要截的信,早已送到了官府手里。不信你们回去问问,官兵已经连夜赶往烨火镇了,我估摸着现在应该在镖局门口了。”护神镖局……熟悉的声音……是小木头!萧寒确定是小木头没错了。快速飞到小木头身边。
“你……你不是走了吗?”一个小喽啰惊讶地说道。
“小木头,你怎么来了?”
“萧姑娘,我专门来寻你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只知今日要奉命拦你,拦不住就杀无赦,可不管你说什么!受死吧!”领头的话音刚落,众人陷入一番打斗之中。小木头的马受了惊吓,逃窜到一边去了。
“没想到你还会功夫啊!”萧寒一边打架,一边说话。
“是公子教我的。”小木头应道。
二人打得轻松,完全没把那群杀手放在眼里。不到十个回合,杀手们便倒成一片,都受了伤,但并不致死。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为何在这里堵你啊?”
“说来话长了,我回去慢慢跟您汇报。”
“你们回去复命吧。少作恶,要不然死了都没人收尸。”
驰风在林子的出口等候。二人骑马回到客栈时,天刚刚亮。
“你连夜赶路,可是出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我家老爷……”
“宋老爷怎么了?”
“遇害了。”小木头伤心地哭了起来。萧寒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觉得头皮发麻,很担心宋明非。
“这……这也太突然了。”
“公子命我来寻你,担心你在邺州城有什么危险。趁着他们还没注意你,快离开吧。”
“我现在已经是风云人物了,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被人盯着。我不过是个商人,不会有人害我,放心。倒是你家公子,遭了这样的难,如何挺得过去。我与你一同回去吧,有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我知道公子现在很需要你,可他心里不希望你去冒险。”
“你若是真的关心你家公子,就不要管他怎么想了。我必须去找他。你等我片刻,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萧寒叫来阿兴。
“公子这么早唤我,请问有何事?”
“我待你如何?”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我找你走这一趟,先是看中你为人老实,其次是有些本事。你四处奔走贩一些散货,一年也赚不得几个钱,可有想过自己谋个什么事?”
“不瞒您说,我原本在官府当差,因母亲病重才辞了差事回来照顾。卖货也是为了谋个自由的生计,方便照顾家里。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没什么本钱,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空想罢了。”
“我来邺州,原本是碰一碰运气。这几日下来,决定要在这里做长久买卖了。我有要事需离开几天,你就以掌柜的身份跟那些人周旋,有合适的订单签下来就是。那几个小厮,你用得顺手就留着,不顺手就换吧。”
“公子,承蒙您信任。只是这样的重任,我怕担不起呀~”
“赚了我们五五分成,亏了损失由我一人承担。如何?”
“这……”阿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萍水相逢,多谢公子给我这样的机会。有您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只是……我没资格拿五成,您每月给我些口粮钱就行。”
“快起来。很高兴你愿意加入。分成的事我们回头再谈吧。这是我随身带的全部银两,都交给你。你物色一个铺面,合适就先租下来。这几日必然忙碌辛苦,你去雇一个靠谱的人照顾家里吧。”
“是!铺面大小、位置可有要求呢?”
“没有,能赚钱就行。我来不及与你多说了,大小事情你做决断。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去烨火镇寻我。”
“是!这么多钱……回头我寻一个记账的,把花销都一笔一笔记清楚。”
“你看着办……”萧寒嘴角微微上扬,她为自己的这番决定而欣慰。她前几日突发奇想的主意,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为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