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午后,安贵人正在曦贵妃的宫里喝茶闲聊。
小月直冲曦贵妃宫里走去,未等宫女先去通报,就一脚踹开了门。
曦贵妃身着华裳,身居正位,此刻手上包着凤仙花染着指甲,细细抿一口茶好不悠闲。
而安贵人也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小月没有废话,直接走到安贵人面前质问道:“你为何又要指使长公主去陷害弘儿!”
安贵人被小月这么一吼,手里端的茶杯都有些不稳,像曦贵妃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曦贵妃倒是不急不缓,走到小月面前道:“哟,这不是贤妃吗。怎么?贤妃爱子心切都忘了这宫里该有的规矩了?见到本宫为何还不行礼!”
小月冷哼一声:“我爱子心切是因为我有子,有些人想有这份心切还求之不得呢!”
这一句话彻底将曦贵妃恼羞成怒,的确,没有孩子也是她最大的痛处。
“来人!贤妃以下犯上!给我拖到庆和宫里禁足!”
“我看谁敢!”
“本宫现在有协理六宫之权,谁敢不从!”曦贵妃绕到了小月身后,在耳边轻声道:“更何况,本宫现在,手持凤印呢?”
“你说什么?”小月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曦贵妃一脸戏笑。
此时追过来的小九看此局面急急拉住了小月,曦贵妃道:“贤妃,你说,皇上封你为妃,赐字贤,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称得上贤呢?”
“还是,皇帝早有先见之明,以此字提醒你呢?”
小月没再像之前一样起来反驳,整个人蔫蔫的立在原地,小九去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小月,我们走吧。”
“站住!”曦贵妃依旧不依不饶,她声音十分尖细,她说:“江妃和贤妃,以下犯上,教唆皇子,本宫秉持凤印,处理六宫事务!将这二人拉下去仗责三十,禁足庆和宫!”
小九回过头,她一步步走近曦贵妃身边,语气不卑不亢:“贵妃娘娘,嫔妾是北戎的公主。中原一向礼重北戎,您今日,怎敢动我?”
“你!小小妃子也敢...”
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外面太监通报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皇后就急急走了进来,看了眼小月和小九都好好的,便好似松了一大口气。
曦贵妃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娘娘来的真是时候,每次嫔妾替娘娘整顿宫闱的时候,娘娘都能及时赶到呢。”
皇后此刻脸上已有三分病容,但还是撑着身子一字一句道:“本宫既然还在,就不劳曦贵妃替本宫整顿宫闱了。皇上既给了你协力六宫之权,就好生操办,别坏了宫里的和气。”
“娘娘说的是,可这凤印都让皇上给了嫔妾,那嫔妾也就不得不多操心了。”
曦贵妃一脸挑衅的看着皇后,说起凤印二字还狠狠加重了声音。
小月一把将皇后护在身后,道:“赫连曦!你别欺人太甚!”
皇后安抚般的拍了拍小月的手,一字一句道:“曦贵妃,不论如何,本宫都是皇帝亲封的皇后,坐在了你最想做的凤位上。曦贵妃即要协理六宫,就先学着尊卑贵贱,妻妾之分吧。”
曦贵妃被皇后这么羞辱一通,自然是气不过,前脚皇后带着小月小九踏出了宫门,后面就听到了曦贵妃在屋里摔了东西。
皇后一路陪着小月她们走到了庆和宫。
小月一改之前叽叽喳喳的性子,倒是安静了一路,小九以为她是被赫连曦气到了,见二人落座了,忙叫青莲煮了一壶花茶来消消气。
皇后掩着面咳嗽了几声眉目间皆是疲倦,好看的脸庞上此刻也有了几分苍白的病容,她轻声道:“小月,弘儿的事..我知道了,这孩子受了委屈,一会我去看看他。”
“婧儿,凤印当真在那贱人手里?”
小月急急的问道,皇后听了此话,却是闭口不言,小月站起来道:“你为何不告诉我皇帝老儿把凤印都给了赫连曦?”
“告诉你又如何呢。边关战事吃紧,皇上此举也是为了...”
话音未落就被小月打断:“好了!你别再跟我说什么他为了安抚军心的话了!你忘了当年他让你受了多少委屈吗!”
小九听的一头雾水,只是她分明见的提起当年之事时,皇后娘娘好看的杏眼中似有晶莹落下,她的声音掺了几分哽咽:“好了,小月。”
“我..我先走了。”
皇后从庆和宫告辞,屋子里一时之间寂静万分,小九终究还是开了口:“小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月叹了口气,:“罢了,小九,我且慢慢跟你道来。”
小九点了点头,小月坐在了位子上抿了一口花茶,声音难得的沉着:“当年,皇上还是四王爷的时候,婧儿就嫁给他了。当时王府里只有两位有头有脸的人,一位是婧儿,另一个就是赫连曦。”
“当年嫡福晋之位悬空,婧儿与赫连曦都是侧福晋。”
“婧儿与皇上两情相悦,很早就嫁入了王府。那时,我与婧儿自小就交好,她嫁入王府后,我也时常去王府里找她玩。那时她可不是现在的样子,她和你一样,爱穿朱裙,性子活泼,爱摆弄一些小玩意。”
“那时皇上与婧儿很好,每每我去王府找婧儿,谈及皇上,婧儿都是一脸羞红,眼睛里仿佛有星星一般。”
小月说到这里,低头笑了。小九仿佛能看见当时那个漂亮的女子脸红着嗔怪娇羞的模样。
小月喝了口茶,继续道:
“后来,赫连曦也嫁入了王府。她性子跋扈乖张,皇上也不喜欢。她偶有时为难婧儿,婧儿也都忍下了。再后来婧儿的妹妹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此时正值先帝立太子之时,皇上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的位置,又将婧儿的妹妹娶到了王府以拉拢婧儿娘家在朝中的势力。赫连曦恐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处处刁难她们。婧儿性子温和,不愿与其争锋。可后来有一次,赫连曦诬陷婧儿的妹妹与侍卫有染,那小丫头觉得倍受屈辱,自己服药自尽了。”
“婧儿当时哭的眼睛肿的通红,一个月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怎么吃喝,好好的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但求皇上为妹妹做主惩治赫连曦,可那时朝廷正值内忧外患,赫连家的几员大将英勇善战,先帝将他们连连高升,很是看重。皇上为求太子之位不敢得罪赫连家,此事就不了了之。可怜婧儿妹妹白白死了,那年她也才不过十五岁。”
“从那之后,婧儿与皇上之间就似乎有了些什么隔阂。”
“我再去王府看她时,她总是一个人蔫蔫的看书,不似之前那般活泼爱笑了。不过好在皇上终于得偿心愿,当上了太子。”
“那之后没过多久,婧儿就有了孩子。当时我王府里看她,我们还一起给孩子做小衣服小鞋子,婧儿的状态也好了不少,又能和我说说笑笑了。”
“眼瞅着婧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王府里也要开始立嫡福晋了。毕竟皇上当了太子,能当嫡福晋的人必定就是以后的皇后。按理说,婧儿与赫连曦虽同为侧福晋,但婧儿怀有孩子,理应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可是那时赫连家强盛,竟强推赫连曦为嫡福晋,皇上一时之间也犯了难。”
“后来,赫连曦在婧儿的吃食中动了手脚。孩子没了。婧儿哭的掉不出眼泪,她跟我说,小月,五个月的孩子,都成形了。”小月言之于此,一手狠狠握住了桌角,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小九听的心里难受的紧。
小月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皇上没有惩治赫连曦,但立了婧儿为嫡福晋。婧儿郁郁寡欢,根本不在乎这太子妃之位,皇上与她道,说若是此时没能抓住赫连曦陷害你流产的把柄,又怎么能以此罪证堵住赫连家的嘴,立婧儿为太子妃呢。婧儿红着眼睛问他,是不是太子妃又能如何呢,妹妹死了,孩子没了,可害的我这样的那个人还好好活着!”
“婧儿哭,皇上也跟着哭。皇上说,赫连家强势,若让赫连曦以后为皇后,恐其一家生反心。若废赫连曦,恐其一家与我为敌。”
“后来,婧儿问他,皇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皇上没有说话,两人从那之后便一日比一日冷淡了,皇上登基后,婧儿顺利当上了皇后。皇上似是补偿一般,把她娘家所有在朝为官的人都升官封爵了一番,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婧儿的心,早就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婧儿如今与赫连曦平静相处,但我内心知道,这样的弑亲杀子之仇,她如何放得下,她与皇帝的款款情谊,如何放得下。”
小月喝完了茶,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意外的平静:“堂堂长安貌才女,为何偏入帝王家。”
小九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在回过神来,小月已经走了。
她第一次听到了皇后娘娘的故事,只觉得心头酸涩的厉害,她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对心上人的期待的女孩是如何变成今日这般眉目忧愁三丝病容的女子。
那个同她一般爱穿朱裙的鲜艳女子,终是把自己葬送在了这紫禁城里。
哀莫大过心死。
小九如今,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