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去哪儿?”
和谕正晾着文元新摘的药草,远远就看见霎扛着一件物什走向门口,只是那长物裹着布条,并不知道内里详细。哪知霎还是一如既往神秘一笑。
“秘密~”
又听得后院传来老药师暴怒咆哮,难得忙中偷闲,谁知道刚进后院就看见原本精心栽培的翠竹被伐得七零八落。
“混账小子!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南传,可有头绪?”
和南传闻言只是摇头,昆吾正居三国交汇之处,因而一直是无主之山,只由壤领三国轮流管辖,每十年便轮换一次。
“阿宸,我们去山上看看。”
羲宸点头,两人便又向山中行去。
山麓并无异样之处,只是及到山腰向阳处,和南传便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草地。
“阿宸,你看这边的草地。”
“缺了灵气,连杂草都不如山脚的长势好。”
羲宸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这山少有的灵气充沛,从山麓到山腰灵脉延续不绝,然而到这断了。我们在这一片找找,或许能有线索。”
“阿宸,这里,有块碎布。”
仔细看去,那布上满是泥垢,像是埋藏已久,或许是野兽觅食时翻出土层,只是未被泥垢晕黑的部分断断续续拼凑出仿佛鸟形纹络的图案。
“这是……鸟?”
“这布块摸上去柔和润滑,触指微凉……”剩下的不用羲宸说完,和南传已是领会。
上好的丝,这布块,该是出自某个贵族。
可匪夷所思的是,贵胄怎会遗落衣物在荒山野外,除非……
“离冥在就好了,”羲宸顿叹,若是有镇魂铃,这方圆百里的妖物死灵便就随意任他们支使,只可惜那位“离冥”已二十多年不见踪影。“不过也不必那般麻烦。”
言罢,羲宸便将手向坠星刃上抹去,只是还未抹上,手便被和南传按住。
“我来。”
抹上刀锋,掌心立刻浮现一道血痕,和南传翻转掌心,暗红色血液断珠般滴入脚下,脚下草丛瞬时散出幽蓝色光芒。
“你总是这么要强……”羲宸笑得无奈,这孩子从小到大就这点没变过。
和南传左右手齐动结印,法阵光芒大作,一瞬耀眼之后,几只小妖出现在两人身前,欢蹦乱跳好不闹腾。
“把附近的地都刨一遍。”
得了命令,小妖迫不及待便散开四处以爪为锹,热火朝天挖了起来。
“哼~~~”
嘴中断断续续哼着不知名的乡间小曲,肩上扛着钓竿,又用苇草拴了两条肥嫩的鱼提在手中,远远就看见霎一幅快活逍遥的模样。
“这是……你钓的鱼?”和谕看清霎肩上手中之物,不禁有些疑惑。江流湍急,霎是怎么凭着一根鱼竿钓起两条大鱼的?
“来来,快来给我打下手,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艺~”随意把钓竿靠在门后,霎拉着和谕就往厨房方向走去。
“臭小子!你还敢回来!”
看见霎就想起被他搞的乌烟瘴气的后院,老药师气的眉毛胡须一根根都倒竖起来。
“老师傅,动气伤身~等这鱼宴上桌,便是我向您赔罪了~”
霎飞也似地逃开,剩下一句话回荡在风里。
“好哥哥,你可有什么喜欢吃的?”
细细把木姜子和大椒剁碎,随意洒在混有紫苏碎叶的鱼片里,再伸手以特定的手法地挼搓,待碗中飘出浓郁香气时,鱼腥已去了个干净。
只是在这烹饪间隙,霎也管不住嘴。
“……长寿面。”
和谕一懵,从没想过霎会问这种问题,奇怪的是,霎问起时,那一瞬略过脑海的,却是一碗冒着热气,点缀了葱花的鸡子面。
“啊?只是一碗面……”
往灶里添了把柴,和谕看着火舌慢慢卷上木柴,焰火变换出不同形状,又渐渐拢成一张熟悉的面容。
“吃碗长寿面,阿谕便能长长久久,一生无虞。”
耳边蓦地响起这句话,和谕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嘴角却挂起了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笑容。
“出锅啦!”霎端着最后一道鱼头汤进来时,老药师还是黑着一张脸,像是不满似的从鼻子里逸出一声冷哼。
“很好吃!霎很厉害啊!”先是和谕一声惊叹,老药师这才将信将疑伸筷,不过几个咀嚼,纵是老药师刻意压抑,霎还是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艳。
见着老药师隐忍不发,霎快活极了,只觉这项消遣当真不错。
“叽呀叽呀~”小妖的声音在身边此起彼伏,和南传却置若罔闻,只因眼前之景已是出乎两人预料。
“我原以为是场刺杀,如今看来,该是屠杀。”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一些尸骸断骨,还未被草妖刨起的部分也隐约透现些人骨凸起的轮廓。
“这是有多恨哪。”
羲宸指了指两人身前的骨骸,那骨架身上散落缠绕了些许布条,仔细辨认竟能看出其上和先前布块极为相似的图案,然而骨面上剑痕斑斑,死前必是数刃加身。
“这剑痕毫无章法又深浅不一,想必下手那人极为激愤。”
言毕,和南传抬手招来几只草妖,结印起阵,一道光柱破地而起,阵中不断传来草妖尖锐刺耳的哀嚎。
不过几个呼吸间,草妖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男子,结草为裳,青丝曳地,除了发丝隐约透出的暗绿光泽,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二样。
“主……人。”男子声调嘶哑,嘴中句子破碎不成调,却还是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仰望他的主人,眼里是流荡满溢的倾慕。
“你去山外探寻,近些年昆吾三国可有政变。”
“是。”
一阵轻风掠过,男子便不见了身影。
乡间大路中慢吞吞度来一辆牛车,老黄牛脖颈间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洛邑川侧身骑在牛背上,眼中充蕴了江水灵地的风光,霎手舞足蹈地,惹了车上端坐的二人笑声不断。
至于薛老药师,则是托辞打理药园未来,洛邑川微一侧头看向依然左右比划的霎,心中诽谑,老药师是怕会忍不住撵着霎打才不来的吧。
“说了这么久的话,喝口水吧。”文元取下随身携带的水袋递给霎,只是水还未滑过后者喉头,便被悉数吐了出来。
“咳咳……好苦啊……”
“这可是应季的草茶……”
文元这话听上去不止一点点委屈。
走了小半天,牛车才摇摇晃晃迈进城里,繁华的街道,熙攘的人群,车水马龙,软红十丈,济州城的一切对和谕来说都是新颖而奇特的,置身其中,竟是说不出一句形容的话语。
至于霎,早已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