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可以告你诬陷的!”年轻人大声怒吼却不敢还手,也许正是因为理亏。
“好啊,要证据是吧?你给我等着!”
曹彬作势就要翻他的衣服。
“翻啊,你要是翻不出来,我就报警抓你。”
“嗯?”他见年轻人一脸得意的样子,忽然发现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行啊,就陪你玩玩儿。”
只见曹彬瞥了一眼一个能拍摄到巷口位置的监控摄像头,接着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大拇指以极快的速度在荧屏上按来按去。
他所看的摄像头设立在一间面条店的拉闸门上面,为了保障公民个人的人身安全自由,管理局要求企事业单位必须安装监控设备,而面条店门口属于共有区域,也就是说那个摄像头属于公共监控设施,就算是警员也得具有管理权限才能调用它。
“你在做什么,叫人?!”年轻人开始慌张起来了。
“待会儿就让你知道。”
“你别逼我,不要逼我!”
曹彬没有再理会他,接着操作手里的手机。他没发现,这边的年轻人正悄悄把手伸到身后去了,看样子是要拿出什么武器来。
年轻人的后腰处藏着一把匕首,那是一把木柄匕首,装在硬皮革刀鞘里。
“自己看看这里面有什么。”曹彬把手机怼到他脸上去,当画面出现后,年轻人顿时大惊失色,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荧屏里:年轻人沿着街道小心前行,他抓准曹彬要走进巷子里的那一刻,左手灵巧地从他后口袋抽取出一个皮革钱包。
年轻人很有偷窃经验,他在呈90度角的盲区作案,要是当事人及时发现丢失物品,他也无法在第一时间看到小偷的样子。
然而年轻人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得手将要离开时,作为下手目标的手也如期而至死死扣住他的后颈,好像他早就被发现了一样。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笑了笑,回道:“这里摄像机保障系统有不少漏洞,入侵交换机并不是什么难事。有没有试过当你关掉房灯后,才发现天早就亮了,如果你经历过那些日子,就不会为我做到这一切感到惊讶了。”
年轻人沮丧着脸,“我……我认栽,”就在他看见他放松警惕那一刻,忽然双眼一亮说,“是不可能的!”
他飞快地从身后抽出木柄匕首,对准曹彬的胸口猛地划了过去——锋利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这道寒光把人的眼睛刺得生疼。
曹彬很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招,但是随着经常处理应激事件而增长的经验,他的防御反应比总是呆在沙发上的人快很多。
就在年轻人出手的一瞬间,他的双手迅速朝上方躲避,同一时间,腰部带动胸部朝后方倾斜,这一击算是有惊无险。
看见这边年轻人还想要出手,他连忙抓住他挥刀的空隙,双手迅如闪电“啪”一声钳住他的脖子。
年轻人竟整个人被吊了起来,像风铃一样在空中摇摇晃晃,下一秒身体便飞向后边的路灯柱。
“砰!”年轻人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到路灯柱上,刀子被甩出去老远。
“滋滋——”而路灯闪了几闪,险些短路熄灭,可见这一击的力度有多么大。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谁胜谁负已经很清楚了。
曹彬从地下捡起刚才掉落的手机,他的白背心只差一点点就被刀划破了。
年轻人扶着柱子起身,他虚弱得就像路都走不稳的老头儿。
“嗒。”只见从他的裤腿里滑落出一个钱包掉到了地下。
“你认真的吗?它被藏在裤裆里?”曹彬走过去捡起钱包,年轻人赶紧向后躲了躲。打开钱包后,看见里面空落落的,他不怀好意地说:“这里面是放钱的。”
“我对天发誓没有打开它!”
杨仲正坐在驾驶位上抽着烟,这包烟是上一任车主留下的,一直被放在中控台下面的格子里。
香烟的味道极其难闻,苦辣且发干,跟燃烧的稻草有得一比。
不过在一吸一吐之间,他的心确实得到了平静。
透过露营车的前挡风玻璃可以看到,曹彬从年轻人那里拿到一点钱,正在把钱塞进钱包里面。
“叭叭!”他按了两下喇叭,就在曹彬朝这边看过来时,年轻人一溜烟跑了。
年轻人可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人是谁,反正不会是一个居家男人,他要是再不跑,怕是连这身行头都要被缴了。
这边露营车缓缓开向巷口,伴随轮胎压过公路砂石碎屑的声音,杨仲的面容在路灯下清晰地展露出来。
曹彬不确定地唤道:“阿杨?”
“我刚看了一出好戏,”杨仲把身子探出到窗外,“我就知道你能搞定。”
“事情有你来就好办了,”曹彬从地下拎起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几桶速食面,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我说你咋还是开这辆破车?”
新宿区的混乱随处可见,无处不在。这地方罪恶永恒,社区鱼龙混杂,到处是不择手段的资产家,脑子充满坏点子的青年,而公园里大打出手的流浪汉,也只是为了得到一桶泡面。
他望着曹彬没有答话,想要营救老邢不免曲曲折折,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了。
曹彬一点都没变,蹭亮的光头,磁性的声音,迷人的笑容,肌肉膨胀强劲就像一台马力雄厚的重型机车。
露营车开进漆黑的巷子里,杨仲问道:“你们不是说在库房等我吗,炮仗呢?”
炮仗也是杨仲昔日的同伴,刚才也在电话中出现过。
“他去雇主家结工钱了,那家人正在装修。”
“那老邢呢?他怎么了?!”
他这次到来正是为了老邢的事情,老邢算是他的半个徒弟,虽然他的年龄比这位拳击手的岁数稍小一些,但是这一行论资排辈的风气尤为盛行,他入行的年数可比老邢长得多。
在“接单”这一行里,实力和经验以及工作态度是否严谨,是决定你地位的重要因素,专业的人总会受到大家欢迎。
杨仲所在的队伍一直默默无闻,虽然他们各持专业技能,不比其他人差劲,但是他们却把接单生涯认做是自己原本的生活,而面对生活,他们有自己不同的态度。
曹彬叹出一口气,“老邢这件事到库房说吧。”
忽然只听“啪嗒”一声,一只老鼠从天而降掉落到前挡风玻璃上,惊慌失措的老鼠留下秽物惶恐地跑掉了。
只看周围,诺大一片区域,众多居民楼里竟然没有一丝光亮,这里的繁荣景象完全消失不见了。
杨仲发现自己离开之后这地方变了好多。“这地方怎么了?”
“房地产大鳄看中这里了,有人给住户安排了去处,他们有一套软硬兼施的方法。”
“什么房地产?”杨仲不在意地问道。他正在专注开车,尽量往平整的地方开,但车体还是起伏不定。
这条漆黑的巷子散乱着许多旧物,甚至还有粗大的排气管道,它们应该是因为固定螺丝生锈而从高空中掉落下来的。
“疯子房地产,”曹彬打趣道:“反正是一个超级工程,现在进入勘察设计阶段了。”
“你这都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啊?”杨仲忽然觉得有点可惜,虽然身处新宿区让他感到忧伤,但这里有着比东海岸更多的珍贵回忆,而老家除了蚊子叮咬留下的包,没什么留给他的。
曹彬调了一下车上电台的接收频率,只听那位传道布教的主播在一阵叽里呱啦响过后,就被一个新闻主播取而代之:“把一个世界装进大厦里面,小型社会生态链、建筑功能空间多样性……”
“现在到处在宣传未来有多么美好,真不知道上面人想干什么。”曹彬见中控台下方有一包烟,就拿出一根点燃吸了起来。
“未来?”他冷哼一声,“我们现在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生活在不同阶级的人会产生不同的人生感悟,这是必然的,而对于他们而言,这世道简直坏到了极点。
“这烟抽起来跟蚊香一样?”曹彬苦着脸把头伸到窗外——啐!一口浓痰连带着香烟掉落到地下。
露营车摇晃的尾灯越行越远,一只黑老鼠被香烟吸引过来,凑近闻了闻又跑开了。
…………
“嘎吱——”露营车稳稳停在库房门口的停车位里,熄掉车灯之后,周围仅剩下一盏淡蓝色的灯,它就在库房的卷闸门上方。
这里原来是一间废弃的小型保税仓库,门口有一个宽敞的露天停车场。
保税仓库有点像是中转站,进口货物储存在保税仓库里是不受税法和进口管制条例管理的,货物可以在仓库内进行封装,抽样、混合再加工等,这些货物出口则免缴关税,如果想进入本地市场则需缴关税。
他们花了一笔钱装修库房,让里面充满了新鲜空气。
他们管小型仓库叫做库房,库房里面没有停着叉车,更没有堆满货物。
这是让人感到舒服的内部设计,就像一个温馨的家。
库房里有一个宽敞的客厅,在这里摆放着布艺沙发,前面是一台液晶电视机,电视有专属的背景墙;沙发后方设立了一个原木吧台,吧台旁边有一张中式台球桌;还有一间紫色外墙的房间以及一个没有隔断的健身室,其余的生活设施就不提了。
“你离开有一年多了吧,我们一直在这里。”曹彬说道。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她离开也有一年了。”
“谁?”
两人在安静地车内聊着天,但看听起来他们并不在一个频道里。
突然!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驾驶位的车窗外,“什么东西!”杨仲“噌”一声从座椅弹了起来喊道。
“咚咚咚!”外面那人正用手敲着车窗,嘴里还在说着些什么,看起来恐怖极了。
杨仲的身位几乎挤到了副驾驶座那里,他作势就要用脚踹破玻璃,直击外面那人。
“别别,他是炮仗。”曹彬赶紧抱住他制止。
“炮仗?!”
车窗稳稳降下,杨仲冷着脸凑近了左看右看,直到目光落定在炮仗那标志性的“屁股下巴”后,他才开口说话:“真是你?你去做美容了么?”
炮仗像是被老师扔粉笔的学生,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
“我刚下班不久,又去把工作辞了。”
“什么工作啊?”
“刮大白。”曹彬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他拍了拍炮仗宽厚的肩膀说道。
这不拍还好,一拍啊,那粉尘扬得遍地都是。
“你什么时候到的?”炮仗问道。
“我刚到不久,”杨仲答道,他注意到炮仗手里还领着个皮箱子,就和公文包一样。“那里面装着什么?”
“我得先洗个澡,这是我的衣服。”
“进去里面说吧。”曹彬哗啦一声拉开了卷闸门,炮仗也跟着走了进去。
杨仲依然坐在车里,面对相继出现的老朋友,他的内心五味杂陈,已经物是人非了吗?
他确确实实回来了,仿佛褪色的生活重新沾染上色彩,但是这色彩里掺杂着一根绣花针,这根针狠狠扎透了他的心。
下个季节会到来,下一段日子也会到来,但无论经历了怎样的时间变迁,他的心始终流血不止。
那件事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一份不愿回首的伤感往事,同时也是导致他离开新宿区,回到老家东海岸的主要原因。
他害怕面对往事,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