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分享了这些酒,”他对她说道:“放开吃吧。”
杨仲用一口好牙咬开了酒瓶盖,紧接着“吨吨吨”把冰凉的麦酒往肚子里直灌,看起来好久没喝了一样。
“我不跟你客气咯。”她拿开瓶器撬开酒瓶盖,看起来十分熟练。她喝了一口酒咬一大口肉不禁大声说出:“哇,爽!”
他也咬上一口肥肉,美味的口感直达舌苔尖端,微辣中带着鲜香。烧烤本就香气四溢,又因椒盐辣酱的增色变得更加可口。
吃得正欢时,小乔突然接了个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她开始四处张望。
“还喝吗?”他问道。
“当然。”她和电话那方交流一番后挂断电话,两人随即举酒碰杯“塔!”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酒越喝越多,欢快的氛围就要消失不见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每个成年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烦心事,酒精会让自己原形毕露。
两人面前的桌子已经一片混乱,铝制瓶盖与食物残渣混杂在一起,一些鱼骨头更是掉落到沙子里,谁要是光脚踩到真是倒了霉了。
小乔忽然口齿不清地说着:“酒、酒吧传送员就怎么了?他、他连工作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
“我说去他的,和恶心的‘香炉女’过日子去吧!”
杨仲差点笑喷出来,“难道你是说,你男朋友和一个站街女好上了?”
香炉女是十足的贬义名词,用来讽刺某个女人的性生活多且乱而被周边的人熟知。它既是指放纵自己身体的女人,也含卖**的意味在里面。
“是前男友,”她看起来十分不开心,“虽然他之前也算不上什么真爱。”
“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很刺耳吗?”
小乔没有再答话,告知别人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愚蠢的事情,就要做好被讥笑和被排斥的心理准备,很明显现在她明白这一点了。
她只知道她心里很难受,而且是道不清言不明的难受。
其实这是她前男友鄙劣的行为给她带来的心理创伤,这种创伤与单纯的失恋所带来的伤心已经没有联系了,这是一种深深的羞耻感所产生的无法忍受的痛苦耻辱。
站街女是一个什么概念?
在崎斯柏“娼”与“妓”可不能混为一谈,它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在这里妓是指合法的官妓,所谓官妓也被称为艺伎,只卖艺不卖身。
艺伎是受过专业训练,具有专业服务技能的女性或男性,主要集中在成人消遣店或其他娱乐场所中营业并纳税,有明确的工作时间与服务范围。
娼这个字眼就难看太多了,站街女的服务范围很广,你能在“女性开锁”,“异性擦鞋”等多种小广告上联系到她们,她们私下进行色情交易,属于不正当职业,几乎没有社会地位。
“男友和一个站街女跑了。”就因为这件事情,她会被认作那种最差劲的女人。有点像是臭水沟石缝里嵌着一条黏糊糊的虫子,她就是那条虫子拉下的一泡稀屎。
杨仲自认为自己的思想属于开放的前沿。
他曾经思索,目前这个社会性别近乎平等的时代,男性艺伎的存在似乎让“站街男”的出现变得合乎情理,但是市区的街道里却见不到他们。
或许站街男已经在暗中酝酿了,没准过上一段日子,大众会习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在街道上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
可能有一天真的能够听到路人说出那句话——我昨晚才发现我爸爸其实是脱衣舞郎。
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社会将演变成什么样子?
“你要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尽管那个女人的工作不太体面。”他想给她一点安慰。
“但你还是笑了,不是吗?我很可笑,”她低声说道:“我只是下班时间很晚,他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别再苦着脸了,听我说,当你的内心需要外界的认可来获得认同时,失落不可避免,可当你学会迎接和拥抱所有负面状态的时候,就算被压到喘不过气,也看不见光,没关系,时间也会带着你继续往前走,就像你不能留住,也不能跳过它一样。”
这些话是他刚从手机里看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小乔看起来更加醉醺醺了,“生、生活是拽着我头发往前走,你明白吗?”
“我明白,”他回道:“我想我们达成共识了。”
“铃声——”杨仲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有人来电了。
发出荧光的屏幕显示着11位数的手机号码,对方会是谁呢?厚脸皮的电话销售员?
杨仲始终对未来保持猜想,他认为个人信息被各种商业利用已经远远走在了隐私保护前面。
现在,几乎所有的企业把你的性别、职业、爱好以及消费能力等信息视为理所当然的商机,而得到这些信息的渠道除了向某些公司购买,也能够根据你使用电脑然后产生的各种游览痕迹与记录的统计分析中挖掘出来。
所以电话销售员会在你各种意料不到的情况下拨通你的电话,为了达到公司制定的每日通话时长,只好不厌其烦地拨打陌生人号码,重复念着推广台词。
如果让这股无视隐私权的势头发展下去,在未来会演化成什么样子?
“想要打个赌吗?”杨仲问道:“我猜对方是保险员。”
“好啊,谁输了就喝掉最后一瓶酒。”
杨仲按下免提键,对方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喂,是你吗?”一个豪迈的声音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杨仲只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忽然他在一瞬间挂断了电话。“麻的!”
“不是我输了吗,你怎么了?”小乔问道。
“我希望他们永远不要联系我,这准没好事。”
“好吧,我注销掉不止一张号码卡了,”小乔忽然一转常人思路,“或者说其实你在期待着?等他们找上你?”
“你不明白,他总有办法查到一个人的号码。”
“铃声——”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
他沉默着,不确定是否要接听这个电话。
“何不听听对方有什么事情找你。”
他看起来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接听按钮。
“曹彬,快来,阿杨接电话了!”
他现在更加确定对方是谁了,不过这一次没有再挂断。
没过一会儿,电话那头又传出豪迈的声音,他说道:“杨,我正准备开车去找你。”
“没什么事挂了。”
“听着,老邢就快死了!”
“什么?!”
这道消息如同撼动苍穹的一声炸雷,“哗啦!”一声从天灵盖哆嗦到脚底心,让他惊醒了八分酒意。
“你在老家还没待够吗!我们在库房等你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缺。”
“就算不是为了帮我们一把,你也想想老邢吧,他是我们最亲的兄弟。”
杨仲挂断了电话,他似乎进入了回忆。
那时,队伍里缺少一个强壮有力的打手,能一挑三人,还把对方揍出屎那种。
所以寻找新同伴这件事就由他负责,而这个新同伴正是老邢。
杨仲所在的帮派没有任何称号,也不像其他帮派那样鱼龙混杂。
他们只有5个人,在这个小队伍里的都是有生死交情,值得托付重任的伙伴,其中老邢的出身是职业拳手。
那是一场悲剧性的家庭火灾,老邢还是小孩的时候,被消防员从一场火灾里护救出来。根据消防员向记者透露,有个小男孩在火场之中试图抱起一条大梁。
大梁燃着熊熊烈火,有一个丧失意识的中年人被死死压在下面,这个中年人并不是别人,他正是老邢的父亲。
这次起火事件给老邢留下了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疤,同时他两只手臂的表面皮肤,也因此变得凹凸不平,狰狞可怖。
或许是因为悲惨的经历,也可能天生如此,反正老邢这人豪气冲天,重情重义且善打硬仗。
老邢长年混迹在新宿特别行政区的地下拳场,在生死拳击的圈子里具有很高的声誉。
他那双肌肉虬扎的手臂维度,足足有混泥土电线杆那样粗大,而强悍如公牛般的体魄,身体里蕴藏的力量,是每一个健身狂人做梦都想得到的。拳击赛中立于王者之巅的他,使出七成力量便能击穿一辆日产轿车的门板,当他面对对手时,绝不会手下留情。
杨仲在早几年前收获了这位猛将,他在休息室向他介绍了一条比打拳赛来钱更快的路子——富有的上流人想得到一些不那么平常的东西,他们负责找到东西然后交到雇主手中。
拉拢进展得很顺利,自从老邢成为帮派分子以后,他的世界再也不是拿拳头说话。他花上一段时间去熟练枪支,然后让一颗颗散发出热浪的子弹去掌控话语权。
为什么杨仲这种人愿意拿命博钱,其实是很好理解的。身处高速发展物质至上的社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成长经历。
他们被浮躁的时代洪流裹挟,渴望获得财富和声望,是驱使他们过上不正当生活、和所有势力斗智斗勇的力量来源,而“兄弟”这一亲切的称谓,所产生的情感效应,则是队伍如磐石般团结的一种源泉,不亚于粘性十足的502胶水。
但现在杨仲不想返回到过去的生活,他不再愿意逆时代而行。选择平静地过完一生的未来道路,就必须抛弃一些不相容的事物。
他确信自己想法没有错,但在情感道德方面,他有点下不了决定了。
“很抱歉听到你们的对话,我不是故意的,”小乔起身说道:“明天还得上班呢,我该回家了。”
“那就走吧。”
杨仲默默地收拾餐具,他的脑子里重复浮现着曹彬那句话——老邢是我们最亲的兄弟。
“嘿!”这时这边,小乔就站定在路灯下。
她见杨仲望向自己,这才接着说道:“我要是不说出来,今晚肯定会失眠的。我觉得你真的该去一趟。”
“谢谢你多管闲事!”他朝她喊道。
“我应该做的。”
遥想离别队伍之日已过去一年,出来至此一直是只身一人。虽然理性告诉他,别再跟队伍搅和在一块,以免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再怎么说,老邢可是他给带入行的。想到这里,他也就默默下定重归的决心,殊不知此刻,一个惊天大阴谋正慢慢将天空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