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芊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从一堆书本中坐起身,揉了揉被自己枕得发麻的胳膊环顾四周,教室里早就关上了灯,只有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密密麻麻写着数学公式的黑板上。黑板上方挂着个醒目的牌子,上面清晰地写着:距离高考还有60天。
作为即将高考的学生,每天晚自习都会上到很晚。叶芊芊这几天有些感冒,吃完感冒药却也还是不见好,头昏沉得厉害,晚自习刚开始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她成绩不错又加上实在是身体不适,盯晚自习的老师看了她一眼也没批评她。等到放学就收拾好东西,向班里的同学们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明天早自习别迟到”之类的话,就离开了。同学们瞄了眼还没醒的叶芊芊,就自顾自地离去,谁都没叫她。
一个克死亲爹亲妈的灾星,和她说话都觉得晦气。
最后一个离开的同学撇了撇嘴,白了叶芊芊缩在书堆中的身影一眼,果断关了灯,锁上教室的门就走了。
叶芊芊抬腕看了一眼款式老旧的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她匆匆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支棱着依旧昏沉的脑袋,就着明亮的月光走到到教室门口,一拧门把手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上了。
叶芊芊叹了口气,这种捉弄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也着实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从有记忆开始,周围的邻居,同班的同学都要对她冷嘲热讽,处处排挤,次次捉弄呢?就因为自己那灾星的名号?叶芊芊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想她这十八年过的,还真的是挺憋屈的。抬头又望了望黑板上的提示牌,暗下决心,一定再趁着这两个月的时间卯足劲好好学习,查漏补缺。只要考上了大学,离开这里,她相信就会有另一片天地的。
可是现在……叶芊芊垂下了还有些发晕的头,将书包扔回了座位,自己拿了几把椅子,拼成了一个勉强能躺下的“床”。教室在三楼,虽然不高但她也没有跳窗爬楼的本事;门锁着,她出不去,因为家里条件不太好也没有买手机,这个时间,估计也只剩下看门大爷在门卫室呼呼大睡了。她现在的情况,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没办法,只能就这样将就一晚上了。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叶芊芊刚在这张临时搭建的“床”上躺下,忽听见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咚”的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有些好奇地来到窗边向外张望,可当看到外面地上的场景时,瞳孔骤然紧缩,双手捂住了嘴巴:
一个模糊的人影趴倒在地上,一把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奇异光泽的伞从那人的背后穿过直直地立着,一朵艳丽的血花便开在了他的后背,身下渗出的血液像小河一般静静地流淌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里。
突然,从阴暗处走出一个裹着白色披风的身影,披风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着嘴唇。他缓步围着地上的尸体走了一圈,好似在确定地上的人死透了没有。然后,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一把抓住刻着奇怪花纹的伞柄,猛然往上一拔!
瞬间,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射出来,映在叶芊芊的眼眸中,只有满天的血红。她终是承受不住这莫大的刺激,尖叫声从嘴边涌出,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千曳,千曳,你醒醒!”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回响,千曳倏地睁开双眼,阿乔盈盈的笑脸映入眼帘。
“怎么了?”千曳坐起身,看着坐在她床边的阿乔。思绪却还停留在刚才的梦境中,对,是梦境。她也没想到,死了这么多年都没再做过梦,刚刚竟然从梦境中醒来,梦到的好像还是她活着的时候。
“冥帝陛下为你准备的嫁妆到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眼?”阿乔察觉到千曳仍有些恍惚的神色,“你脸色有点差,怎么,没睡好?”
“嗯,也不是没睡好,就是……”千曳皱着眉低下头,不知要怎么开口,“我做了个梦,梦的还是以前活着的时候,可是这个梦……”
可是这个梦太诡异了,诡异到让她觉得惊悚。她作为人的十八年是短暂的,但却是她这一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中细节她绝不会忘记或混淆。被锁在教室里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在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倒在了地上,高烧昏迷,被来开门的班主任发现,送去了医院。事后还嘱咐她注意身体,在了解了来龙去脉后开了班会,狠狠地批评了班里的同学。虽说都成年了,但毕竟还是在上学的孩子,也知道这次做得过火了,便去医院跟她道了歉。她也没打算追究什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也是奇怪,从那以后,班里的同学有时还是会对她冷嘲热讽,但带有针对性的排挤捉弄却没有了。再加上快高考了,她就更加两耳不闻窗外事,拼命读书了。
这么印象深刻的一件事,为什么在她的梦里会变成如此血腥的场景?还有那个披着白披风的杀人凶手和他手中的凶器,分明就是无霏和他的万鳞伞!可是无霏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梦中,还跑到她的梦里杀人?!
“你梦到了以前活着的时候?!”阿乔惊讶道,“咱们这种死后的怨鬼还会做梦吗?真神奇!不过,看你这脸色……梦到以前被排挤捉弄的时候了吗,还是梦到了静雪?”阿乔比千曳早来了冥域几年,知道些她生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你可是此途的令主,怨鬼之首,谁还敢欺负咱,咱就弄死他!”
“我梦见的的确是以前的事,但是却有些出入……”千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是我所梦到的,与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梦境中所形成的事件和场景来自于已有的认知以及记忆,但是梦,既真实又虚幻,也是一种潜意识的表现和心理暗示。”阿乔歪着头做思索状,“所以你梦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而是你根据之前现实记忆的延申,想象出来的,是你潜意识里的认知。”
千曳觉得阿乔的话有些道理,自己最近因为和亲的事耗费心神,经常累到倒头就睡,做了个关于生前的梦也没什么奇怪。梦到无霏用伞杀人……难道自己的潜意识还是认为无霏很危险,需要谨慎提防?
“所以啊,一个梦而已,不用太担心。”阿乔拉起她的手说,“快起来洗漱吧,今天是你在这儿的最后一天,我们亡灵岛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和欢送会。我现在就过来叫你,就是怕你迟到。”阿乔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她:“果然,如果不来叫你,怕是你又要睡过头了吧。”
无霏在国宴后就直接回了妖国,说是也要准备婚礼的各项事宜。这一段时间,千曳是此途和怨川两头跑,听从聆艳关于妖国礼仪及各族势力分布的教导。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得竟如此快,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
千曳感觉出了阿乔的不舍和莫名的伤感,心中也不觉一滞:阿乔虽也是怨念极深的怨鬼,但并不是因为静雪的缘故而变成的怨鬼,所以是无法和自己一起的。明天一别,她们就真的不知道要何时再见了。
“你快点儿啊,我出去等你了。”阿乔冲她咧嘴一笑,很不符合岛主形象的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千曳盯着阿乔纤细的背影,回想起了这些年来和阿乔的点点滴滴,突然用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吸鼻子,又笑了起来:她这一生,还能遇到阿乔这样的朋友,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