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千曳第一次参加冥域的宴会,也是最后一次,还是唯一一次自己身为主角的国宴。千曳觉得真是……无聊。
可不是无聊吗,一场宴会,参会的宾客们面上虽笑着,但千曳看得出来,这些笑脸,都是假面。的确,一场已从各方渠道得知目的与结果的宴会,除了保持惯有的官方假笑,还能怎么样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种早就被默认的行事法则,头一回让千曳心底有些五味陈杂。但也怪不得他们,虽然她是被无霏设计,但到底也不能算是完全的被逼无奈,她明白同意和亲也就意味着触碰到了某些利益,再加上她的身份,刚来冥域的时候就颇受微词,现在的境遇不被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两国联盟的战事没有经过商讨,她千曳说同意和亲,冥帝就完成了盟约,凭什么?换位思考,她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地道。
被腹诽着和千曳一样做事不地道的冥帝好似知道此时她在想什么一样,站在高台之上斜睨了她一眼,宣布了国宴结束。行礼过后,冥帝叫千曳留下。话音刚落,在场的宾客们互相看了看,忍住窃窃私语的冲动有秩序地退场。千曳和坐在她正对面的无霏对视一眼,无霏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随着其他宾客们一同离开了。
不怪千曳担心,这位冥帝陛下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她着实是怕又再生变故。但和无霏对视之后,千曳就莫名安心了,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种莫名的信任是从何而来时,就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声冷哼:“都说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这种有了夫君忘了爹的。”
千曳本想回句“你也不是我爹啊”,但刚一抬眼就看到冥帝冷飕飕的眼神,选择认怂地继续低下头装乖巧。冥帝的目光带了些许威压,千曳感觉自己的身上突然像是被压了一座大山一样动弹不得,连抬抬眼皮的动作都变得吃力起来,身上的威压越来越强,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正要承受不住跪倒在地时,身体倏地一松,还没抬起头便听到一声娇喝:“你这是做什么?!”
一听声音,千曳便知是冥后来了。抬头望去,果然见冥后出现在冥帝身侧,踮起脚,伸出白皙的手拧着他的耳朵:“都这么大岁数了,叫你要和蔼可亲,和蔼可亲懂吗?!你之前还劝我,说什么小辈儿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那你现在呢?!瞎发什么脾气?!”
冥后越说手下越用力,疼得冥帝嗷嗷直叫:“耳朵耳朵,媳妇儿,我的耳朵!”
也是奇怪,一向叱咤风云,所向披靡,心机深沉,说一不二的一方霸主,冥域的冥帝,在自己老婆面前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千曳忍俊不禁地在心中想: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冥帝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牵着冥后的手落座在高台上的主位。千曳听到后赶忙提着裙摆快步迈上台阶,来到高台上后便立刻站定,双手交叠举过头顶,弯腰行礼道:“冥帝,冥后。”
“好孩子,起来吧。”冥后的声音率先传来,千曳听后便直起了腰身。可刚一直起身,身体就好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已让她无法思考,她双腿一软,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四肢还因为疼痛在不断地抽搐。
千曳克制住身体地颤抖,抬眼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冥帝,她痛得视线模糊,但仍是看清了此刻飞旋在冥帝手中的一物:正是用来镇压她体内怨气外溢的金羽!
冥帝手指微微一动,掌中飞旋的金羽就冒出了些许火星,并一点一点地燃烧直至化为灰烬。
“夫君!”冥后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抓住冥帝的手臂,“就非要如此吗?!”
冥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已经挣扎着坐起身的千曳。此时的千曳因为刚才的抽搐挣扎早已衣衫散乱,额前的碎发也早就被汗水沁透紧紧地贴在额头上,嘴唇发白,样子好不狼狈。
千曳喘了半天的粗气,疼痛却像是还残留在她的四肢百骸,胸中似乎有燃烧着的火焰要喷涌而出,眼前也更加模糊起来。就在她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这股怨气时,她的双眼蓦然恢复清明,一股清凉的灵力从她的眼中流入她的体内,如同一弯清浅的小溪流过她的身体,也浇灭了她心中的怨气怒火。
“无霏还真是考虑地周到。”冥帝不咸不淡地说,“你未来夫君送你的护身法器挺好吧,我的金羽也再派不上什么用场,就不留给你当纪念品了。”
千曳还处在蒙圈的状态,但一听冥帝的话也明白过来:无霏送给她充当眼睛的灵珠也是一件可以镇压她体内怨气甚至在危机时刻可以保护她的法器。千曳更加对无霏感到好奇也对他的能力感到可怕,如果他们是对手,估计她还没出招就被他解决得连渣都不剩了。
幸好他们是盟友。这样想着,前几日被无霏算计的不愉快也冲淡了几分。可刚缓过劲来,手指便一哆嗦,竟又抽筋了。千曳站起身,腿脚还有些不稳,揉着抽筋的手指,冲着冥帝控诉道:“那您也不能一句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把金羽抽出来啊……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嘶——,疼死我了!”
冥帝翻了个白眼:“有心理准备就不疼了?”接着冲千曳摆摆手道:“留你就是这件事,缓过劲了就赶紧走。看你这个德行就觉得碍眼。”
千曳心中呵呵道:“陛下您老人家修为高深莫测,剥离金羽的时候屏蔽她的痛感还做不到?骗谁呢?!”但她也知道,此去妖国,如果她体内还留着冥帝的金羽,终究是麻烦,必然要除去的。而冥帝今日对她的态度……
千曳感觉得到,这些年来,冥帝和冥后是真心拿她当亲近的小辈儿来看待的。现在她将离开,难免会生出不舍,以冥帝如小孩儿般别扭的心思,只能像刚才那样表达。千曳心底忽觉一暖,这是许久不曾体会过的感觉了。她微低下头,视线又有些模糊起来,行礼道:“冥帝,冥后。千曳……走了。”
说完,她也没再等他们回应,便迅速转身,用手背快速抹了一把湿漉的眼眶,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