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曳刚到冥域的时候,很是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
她双目被挖,不能视物;舌头被拔,没法说话。整天就缩在宫殿的角落里,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脑中唯一留下的想法就是:凭什么?为什么?报仇,报仇,她要报仇!她想仰头长啸,但发出的声音却是不成调的沙哑难听。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好像是要把她烧成灰烬。她攥起拳头发狠地朝自己的胸口锤了一下又一下,可还是觉得堵得慌。她猛地站起来,没有方向地往前走,也不管触碰到什么就一把将那些东西摔得粉碎,听着那四分五裂的脆响,她像是终于得到了满足。嘴角牵起她自己看不到的有些残忍的笑,丝丝黑气不断从她体内溢出,环绕着她的身体,她在殿中绕了一圈,无论碰到什么东西,依旧不管不顾地砸到地上。
等到冥帝出现在殿中时,殿内的所有陈设早就被她摔的摔,砸的砸,翻的翻,掀的掀,一片狼藉都没个下脚的地儿了。
她听见冥帝深深地的吸气,似在克制着什么,好半天才慢慢地将那口气吐出来,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叶芊芊!”
她姓叶,名芊芊。“芊芊”,解释为草木茂盛的样子,语出《列子·力命》:“美哉国乎,郁郁芊芊。”名字的含义与她的姓氏相结合倒是有一番意境。
叶芊芊没答话,只是裂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样子已经有些许癫狂。从她身体溢出的黑雾越来越多,冥帝双眼危险的一眯,随后快速出手,一道金光闪过,直直的飞入她的体内。
黑雾瞬间被打散,她感到浑身如被火烧般,炙热刺痛感让她发出野兽似的嘶吼,像是力气终于被耗尽,她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往这儿一坐倒是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派头啊。”千曳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聆艳坐在她身旁,一手挎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拎了只做工精细的白玉酒壶,一边喝着酒,一边打趣道。
千曳抬头环顾四周,屋里尽是喝醉了酒,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的怨鬼们,阿乔也已经大醉,竟随手拿了个不知是谁扔在地上的靴子,垫在脑袋低下,半张着嘴,露出一排白牙呼呼大睡着,自认为时刻都要保留的高大上的岛主形象,早就不知道被抛到何处了。
千曳呵呵笑了两声,酒劲儿也开始往上涌。“咚”地一声,肩膀上搭着的手滑落下去。她晃了晃脑袋,扭头便发现聆艳也倒在了旁边,砸吧着嘴嘟囔着:“别扶我,我自己能起来。我还能再喝!”说完头却一歪,醉了过去。
千曳眯着有些迷离的双眼,看着这满屋狼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最后的狂欢了吧。明天她就要启程前往妖国,事关重大,她本不该在今天如此放纵酗酒。但明日一去,这些还留在冥域的朋友们,就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了。一杯酒下肚之后,大家都不免有些伤感,一起聊着聊着,倒是都没收住,也不想收住,就这样放肆了一回,喝个伶仃大醉。
千曳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挨着聆艳躺在了地板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马上要离开的缘故,最近几天她总是回忆起之前的事。今天这酒一喝,她便又想起来自己头一次喝酒的事。说起喝酒,她不禁有些捶胸顿足。为什么?因为她居然在生前从未喝过酒,仔细想想,她这短暂的十八没做过的事太多了。不免在心里给静雪这个丧心病狂十恶不赦的暗巫又狠狠地戳了几刀。
记得第一次喝酒,就是冥帝把她送来怨川的那天。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谁都不想理。也不知道阿乔当初是处于一种什么心态,竟然觉得她有意思,一直缠着她,还说要请她喝酒。许是被缠的有些烦了,千曳便同意了阿乔的提议,聆艳一听说要喝酒也加入了她们。据说是几十坛酒啊,聆艳甚至都拿出了自己的几坛珍藏,结果大部分都进了千曳的肚子。酒醒后的她面对阿乔和聆艳的声讨,耸了耸肩,伸出手指指自己的双眼,再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用手做出了一朵花的形状,最后指了指双手叉腰声讨她的阿乔和聆艳。好像是在说:我看不见,也说不了话,你们能聊天赏花,我就只能喝酒了。你们只顾着赏花,耽误了喝酒,怪我吗?
阿乔当时就被千曳的歪理气笑了,看着她得意的表情,撸起袖子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随即给了她一拳。挨了一拳的千曳有一瞬的发愣,但马上反应过来,攥住阿乔提着她衣领的手,顺势身体一转背对阿乔,双手发力,一个过肩摔将她摔在地上。
她们两个就这样扭打起来,丝毫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的聆艳见状赶紧上去劝架。可阿乔早已打红了眼,也不管什么章***起拳头就往千曳身上招呼;千曳看不见,只能依靠阿乔出拳的风声判断方向,也挥拳回击了几次。聆艳这一过去,架不仅没劝住,身上还挨了几下,顿时火上心头,大喝一声竟也加入了战局。
“呵呵呵呵……”想到这里的千曳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们仨这一场架打完,感情就突飞猛进,彼此成为了要好的朋友,聆艳更是对她们处处照顾。所以在阿乔留在亡灵岛当岛主后,千曳也决定成为此途的令主,留在怨川和她们一起修炼生活,这一待就是一千多年。
生前的她没有朋友,除了父亲,也没人在乎。但现在的她虽已成为怨鬼多年,却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在意与温暖。千曳扭头望向屋外,望向远处的黑暗,眼神逐渐清明坚定。身后有她们,她不再害怕,不再彷徨;前路未知,但她已有足够的勇气踏上险途。
千曳站了起来,赤金色的双眸闪着异样的光彩,双手紧握成拳:
妖国,我来了!
静雪,你丫给老娘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