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条路每一个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轻时候的弯路,不摔跟头,不碰壁,不碰个头破血流,怎能炼出钢筋铁骨,怎能长大呢?
距上课零响起还有一分钟,语文老师老赵早早的抱着教材立在了教室门口。一米八零的老赵看上去高大英武,有点搞体育的架势,说话做事却又是另一番味道,一副文绉绉老学究的做派。老赵很喜欢古文,讲起古文来声情并茂,语气时急时缓抑扬顿挫,真实丰富的内心情感都被刻画在脸上。讲出师表的时候彷佛教室成了蜀汉的皇宫,在座的同学们个个是昏庸的蜀后主刘禅,老赵化身诸葛孔明,羽扇纶巾,以恳切委婉的言辞劝勉后主要广开言路,严明赏罚,亲贤远奸。在蜀汉疲弱的背景下,表达出自己鞠躬尽瘁,以身许国,忠贞不二的情感,听得刘禅们悲从中来,泪眼婆娑。陈情表的时候,同学们又成了西晋的满朝文武,老赵变身李密跪在晋武帝面前,说与祖母相依为命的特殊情感,述祖母抚养自己的大恩,陈自己应报养祖母的大义。除感谢朝廷的知遇之恩以外,又倾诉自己不能从命的苦衷,辞意恳切,真情流露,一旁满朝文武被感动的潸然泪下。
但是今天的老赵有些不同,失去了往日的书生豪情,略显狼狈。老赵的眼角受伤了,不得不带个医用头部网套协助固定包扎后的伤口,略显滑稽。同学们对于今天老赵能来上课颇感意外,昨天才被打伤的老赵今天居然轻伤不下火线带伤上课。
没错,老赵是被打伤的,而且打人的凶手还是一班的班主任朱祥琮。
事情要从昨天下午的活动课说起。为了增强学生体质,也是为了更好的学习,学校领导决定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抽出二十分钟的时间组织学生跑步。同学们跑步的时候,老赵和朱祥琮在操场中间的羽毛球场打羽毛球,无从考证朱祥琮是不是故意的,还是说他那天有点虚,或者故意想把老赵打伤好把他的课抢过来上物理。双方有来有往的交战了几回合后,轮到朱祥琮发球,朱祥琮发球动作和国家队的职业球员一样专业。朱祥琮低喝一声,先将球高高抛起,然后起跳跃起挥拍。球被高高的抛弃然后做自由落体运动落在朱祥琮的脚下打了几个滚,另一个手里的球拍飞了出去直逼老赵。正好这个时候老赵分神看了一眼沿着跑道跑步的同学们,没注意到飞过来的球拍。老赵负伤了,只是不知道老赵受伤的那一瞬间有没有不甘的大喝一句:“哒!你这卑鄙老匹夫,胆敢拿球拍暗算老夫,额啊——来人,快速速送老夫前去医治。”
老赵踏着铃声走进教室,放下课本,习惯性的想拿手推推眼镜,空荡荡的,才想起今天因为受伤没带眼镜。抬头看了一眼同学们,说道:“这节课我们开始讲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我先介绍一下作者的生平,然后再请几位同学有感情的诵读一下课文。”说着,拿起封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再,别,康,桥四个楷体大字,又在下面稍靠右的位置加上了徐志摩三个字,老赵的字写的还是很不错的。转身便开始介绍徐志摩:“徐志摩,原名章垿,字槱森,留学英国时改名志摩……”
这些简介早就看过了,冯起懒得再听,爬在桌子上看同桌李楠玩棉花糖。非常凑巧,李楠还是冯起班英语老师的女儿。其实不止李楠,数学老师的女儿,化学老师的女儿,还有学校其他老师的公子女儿也有好几个在这个班里,估摸着是生的时候赶同一年了。李楠桌洞里总是放着一大袋棉花糖,但不是用来吃的。除了数理化之外,其他的课李楠都不喜欢听,包括她妈的英语课。不听课有很无聊的时候咋办?李楠就会偷偷从桌洞里拿出几块棉花糖,当成橡皮泥一样捏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每捏出来一种小动物还会在冯起眼前炫耀一番,冯起很无奈只得假装捏的非常好当成博物馆的艺术品一样称赞一番。但其实如果李楠不自己说她捏了什么动物,冯起压根就看不出来。而且原本有着各种艳丽颜色的棉花糖在经过李楠双手长时间蹂躏之后,加上融化的一部分和李楠手上的汗水,会褪去原来鲜亮的外衣,变得黑糊糊的看上去很脏,直到最后完全变成一块灰黑色的污泥。但是李楠玩的很开心,冯起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新同学,还不是很熟。
听到老赵说起徐志摩和林徽因,陆小曼的故事的时候,冯起情不自禁的笑了,低头自言自语咕哝了一声:“想不到徐志摩这方面的作风和张顺三这么像。”
感觉到有人在狠狠踢自己的屁股,冯起赶紧转过身去,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李小梨在踢。见冯起转过来,李小梨把脸往前凑了凑,低声细语的问:“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冯起啥也没说扭头就走,心想,这什么人啊,我说啥关你屁事啊,又不是说给你听的,懒得理她。
冯起转个身瞄了一眼老赵还在投入的讲着,没注意自己。眼神往回收的时候看到张顺三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纸条在给自己使眼色。冯起想起来了,寂寞难耐的张三决定对颜娟娟动用最老土最原始也最最常用的攻势,写情书。之前课间的时候张顺三给自己和元昊说过,已经快要写好了,回头让自己和元昊帮忙修缮一番。张顺三现在应该是刚把情书写好,正要扔给自己。冯起对张顺三比了个ok的手势。
张顺三做贼心虚先回头看了一眼老师,才把纸条朝着冯起扔过来。纸条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不完美的落在了李小梨的桌子上。这种东西可不能轻易落到别人的手里,冯起慌忙回过头用十分之十一诚恳的眼神盯着李小梨:“姐姐啊,能不能把东西还给我?”李小梨幸灾乐祸的拿着张三扔过来的纸条在冯起眼前晃来晃去,一点没有要归还的意思。对冯起说:“这么想要啊,也行,来求我啊。”秀丽的大眼睛对着冯起眨了两下,似乎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我已经做好准备,你可以开始求我了。”…
“好了,作者的生平就暂时讲到这里。下面,我们请一位同学来有感情的诵读一下这篇诗歌。第三排倒数第二位同学叫什么名字,你来读一下。”第三排倒数第二个不就是冯起吗?也许是冯起频繁的小动作让老赵看到了,冯起还没来得及对李小梨做出回复,就被老赵点名诵读。
老赵的突然袭击搞得冯起猝不及防。冯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全教室的同学们都回头打量着他,赵元昊和张顺三看到冯起被点名早已笑的爬在了桌子上。冯起骑虎难下,在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就慌张的开口读了一句:
轻轻的我走了
冯起小镇方言与普通话结合的十分经典,加上读的语调很特别,听起来别别扭扭奇奇怪怪的,全班同学都憋不住笑出声,有女生捂住了嘴嗤嗤声还是从指缝间露出来,胆大的几个男生放肆地捧腹大笑,捶着桌子。
冯起很尴尬的停在那里,看着全班哄堂大笑,手足无措。
过了一分多钟,老赵才挥手让笑的意犹未尽的同学们停下来,示意让冯起继续。吸取了教训,冯起这次调整好语气才开始读: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挥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篇云彩
这次读的虽说谈不上有感情,平平淡淡听起来正常多了。读完冯起抬头看老师,老赵面无表情的说可以了,让他坐。
然而冯起不知道的是,早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李小梨的双脚就钩在了他的凳子上。煎熬着读完《再别康桥》的冯起听到老师让他坐,如获大释,没多想就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李小梨见冯起往下坐,双脚用力把冯起的凳子往后一拉。
噗通——
冯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要不是桌子腿当着就是个四仰八叉。全班同学闻声朝后看,看到又是冯起很狼狈的摔在地上,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哄堂大笑,特别是李小梨,很认真的一脸无辜,并且笑的花容失色。这位叫冯起的新同学也太狼狈了吧。
下课后,冯起无精打采的爬在桌子上,觉得刚刚上课有点丢面子。张顺三笑着过来找冯起,张顺三的笑挂在脸上,明确的透露出他对刚才上课的事意犹未尽。冯起有点懒得搭理他,要不是你上课乱扔纸条,还扔不准,何至于此?
果然,张顺三开口就是:“你刚才读的真是太好了。但后来你是不是老寒腿犯了,坐都坐不稳了?嘻嘻~”
“滚滚滚,有事就说,没事快滚,别来烦我,忙着呢。”张顺三在这个时候来落井下石让冯起不是很开心,头都没抬,对张顺三说到。
“有事有事。”张顺三到自己事的时候秒变严肃脸,很期待的问,“我写的那个你看没看?觉得咋样?”张顺三说的那个自然是指上课扔给冯起的情书。
“没看,又不在我这里。”冯起有气无力的说。
“啊!那在哪?你给元昊啦?”张顺三听冯起这样说变得很激动,迫切的追问着。
“没给,你扔给谁了你不知道吗?”冯起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直起身子指了指后面的李小梨,暗示张顺三把纸条扔给了她,自己没接到。
李小梨下课没出去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张顺三在李小梨转来的第一天就认出这是自己撞过的女生,一直没敢说话。听冯起这样说,张顺三看了李小梨一眼觉得自己要不太方便。俯下身子用一只胳膊搂住冯起的脖子,贴着冯起的耳朵很焦急的说:“你倒是要回来啊?”
冯起呵呵的笑了,满不在乎李小梨会不会听得到,用正常的音量对张顺三说:“那你倒是去要啊,是你扔给她的,又不是我。”
张顺三和李小梨四目相对,很默契的什么话也没有说。张顺三转身就要往回走。
冯起见状,猛然而起像打了鸡血一样用零点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一秒的时间转过身一把拽住张顺三不让走,并对李小梨说:“他就是那天撞你的那个人,快拿圆规扎他,我帮你抓着。”
张顺三吃惊的看着冯起的举动,倒是李小梨不慌不忙的应答道:“不想扎他。”
“为什么不扎他?”
“圆规坏了。”
“圆规怎么坏了?”
“炸你扎坏了。”
张顺三听着两人的对话匪夷所思,更加吃惊。趁着冯起分神没抓紧他挣脱溜了。
“姐姐,你是不是就和我过不去?那天撞你的明明是他好吧,干嘛直针对我不针对他?”冯起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说。
“不是只针对你,真的不是。真是扎你的时候把圆规扎坏了。”李小梨一脸无辜用假装很天真的语气对冯起说。“还有记得赔我圆规哦。”
听到赔圆规这句话,冯起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冯起用很吃惊的表情看着李小梨问:“你有没有搞错,你拿圆规扎我,圆规坏了,还要我赔你?是不是你拿刀捅我,刀坏了我也得赔你?”
“我又没拿刀捅你,我拿的是圆规,你就得赔我。”李小梨完全一副可爱乖乖女圆规被人弄坏了很伤心的样子,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会以为她才是受害者。
“有没有搞错,大姐?”
“我不是你大姐,我叫李小梨。”她用纤长的手误了一下嘴巴,还是难掩笑意,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有没有搞错,李小梨同学?你看看我这条短袖的后背,密密麻麻全是你扎出来的血迹,你看了就没有感到一丝自责愧疚吗?我特意没洗没换穿了两天,就是希望你能看着它,看时间长了能不能唤起你心底的良知?……”冯起不理李小梨的挑逗,想和她好好讲讲道理,不然总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九月份的天还很热,大多人都只穿着一条短袖。
就在冯起转过身去像唐僧一样做些无用唠叨的时候,李小梨拿起桌上的钢笔,拔开笔帽,拧开笔杆,笔尖对着冯起的衣服,把像针管一样的钢笔囊一推。
喋喋不休的冯起先是感到后背一凉,就和被喷了什么液体一样。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李小梨楚楚可怜的声音紧随其后:“现在我看不到了呀。”
冯起短袖的后背被李小梨喷满了蓝墨水。冯起真的生气了,站起来转过身瞪着李小梨,但他一个大男人又不能对一个女生动手动脚,多少让他有点抓狂。强忍着气急败坏对李小梨说:“你弄脏,你给我拿回家洗干净。”
李小梨还是很淡定很随意的样子,说:“好呀,那你现在脱下来给我。”
冯起作势就要往下脱,李小梨见了,赶紧一边佯装用手捂住眼睛,一边娇生的大叫:“啊啊啊——,有人耍流氓啊——”
声音很大,全班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到冯起这儿,同学们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冯起,眼神写满了这人胆子怎么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真的啊,有人耍流氓,快来看?怎么耍的流氓,咦,怎么又是冯起?谁对谁耍流氓啊,在哪?……无可奈何,冯起愤怒的转身猛然坐下,李小梨又把凳子一钩,冯起再次摔在了地上……
上课铃响了,冯起的同桌李楠笑的气都喘不过来了,嘴大张着,牙齿露出来好像煮熟的玉米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