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思回到值班室,屁股刚坐下,胡松生推门进来了:“危思你当班呵?”
他连忙起身:“胡书记你来查岗呀!”
胡松生瞟他一眼:“在干什么呢?”
他说:“我正准备抄表呢。”
“不对吧,我看你在看报纸。”
“我……”
“看了就看了嘛,对党要忠诚老实。”
“是办事员刚送来的,班里的报纸,我……”
“报纸嘛,是用来学习的,不过在岗位上不要看,要精心操作,不能分散注意力。”
“以后不看了。”
“这就好,”胡松生走拢来,拿过报纸,“是不是有什么新闻?”
“越南人又在边境发动挑衅……”危思瞥瞥胡书记,脸一红,忍不住加了一句,“还有……我在报上发表了一首诗。”
“噢?”胡松生仿佛受了惊吓,眉毛一跳,把报纸抖得沙沙响,“在哪儿?”
他赶紧指给书记看:“在四版,呶,这儿。”
胡松生埋头看着,脸色都胀红了,危思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看了一阵,胡松生点点头:“嗯,不错。得了多少稿费啊?”
他有些忸怩:“还不知有没有稿费呢。”
“什么时候写的?”胡松生的眉头皱紧了。
“大约二十多天前吧。那天正好出班休息了,我也没睡觉,不知怎么来了兴趣,就在膝盖上写了这首诗。我是写着玩的,没想到,发表出来了。”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
“认识报社的编辑吧?”
危思摇摇头。
“嗯,诗嘛,写得还可以,就是不太振奋人心。我以前在部队,也发表过不少作品,通讯啦民歌啦等等等等。部队还准备保送我去人民大学,后来因为参加毛泽东思想讲用团,就没去成,政治任务压倒一切嘛。”
危思点头道:“我听说过。”
“你们年轻人,赶上了好时候啊!不过现在可不能有骄傲自满情绪,不能自以为了不起哟!脱离了组织,脱离了领导,你只能一事无成。比如你这首诗,没有组织你就发不出来嘛。报社给车间来过函,要了解你的情况。我们看了你的档案,你的家庭还是有问题的嘛,你自己呢,也有一个不太尊重领导的问题。但考虑到你写的是纪念领袖的诗,我就签了一个‘表现尚可,同意发表’的意见,否则你这首诗是只能进废纸篓的!”
危思脸都白了,想不到发表这首诗还有这么一番周折。
“还有最关键的,你千万不能因此而滋生资产阶级名利思想呵!”
“嗯。”
“车间的宣传报道工作搞得不太好,你为什么不多写一些广播稿呢?”
“我……一定写。”
“还有,上班时间可不能构你的什么思呀!”
“胡书记,我没有。”
“这就要看你的觉悟了,思想又看不见,你不正好钻这个空子?”
“我……”
“好了好了,总之你要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出了事故可不好交待。噢,这份报纸我拿去看看。”
胡松生转身出了值班室,危思跟着走出去,在机器之间巡回检查。在书记的一顿教育之下,他的快乐与得意早已烟消云散。他失神地望着书记的背影,只见书记边走边看那张报纸,似乎很在意他那首诗。可是危思接下来看到,书记一出车间,就将报纸捏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水沟里。
危思当即狠狠地吃了一惊,愕然地张大了嘴巴。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他所知道的是,书记对他没有好印象了。他肯定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车间的一把手。是不是上次轮休时全班男工都去帮书记家做藕煤了,只有他坐在图书室看书没去,书记因而见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