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之上,柏树之下,站立着一个女子,她背对阳光,望着她的影子,阳光渐失,影子也随之散去,阳光渐起,影子也跟着出现,随着时间变化,二者都在变换着位置。
宛妍就是这样边等待着边看着阳光和影子的起落变化,到了后面不知是阳光落下后许久也再没起来过,还是等的不耐烦了,就转头看看四周。
而这时,秦宇恒恰好走到拐弯处,抬头的一瞬间,刚好和宛妍的目光对上。
秦宇恒在她目光注视下走过去:“臣来晚了,让殿下久等了。”
宛妍微笑道:“是我临时起意,让你奔波劳累才对。我……其实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送的那只兔子,很可爱。我很喜欢。”
秦宇恒回答:“殿下喜欢就好。”
“噢,它还没取名字呢!”宛妍看着秦宇恒,“我……其实是想让你取的。”
“臣……”秦宇恒本欲推辞,但在望及宛妍的眼神时,又停住了,想了一会,才出言,“铃儿,铃铛的铃。”
“铃儿。”宛妍念了一遍,觉得不错,“那就叫铃儿吧。”
秦宇恒猜测:“殿下出来不会就为这个吧?”
“我……刚刚也说了,是临时起意的,不过……”宛妍看着远处的马匹,“来骑骑马也是不错的。”
看着宛妍上了马,秦宇恒也跟着上了马,与她一起纵横在天地间。
有秦宇恒在,宛妍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追求速度,而是与他并肩而行。
秦宇恒问:“不知这几日殿下打马球打的怎么样?”
“还行。”宛妍抬头望天,“不过我更喜欢骑马。”
秦宇恒好像找到了漏洞:“这不是一样吗,马球也是在马上打的呀。”
宛妍解释:“不一样,我说的骑马就是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不需要受条条框框的约束。”
秦宇恒一笑:“好吧,臣无话可反驳了。”
宛妍笑而不语,听着秦宇恒讲:“殿下喜爱自由自在的骑马,即便这几日去打马球,也还惦记着这里的风光。”
宛妍感叹道:“我从前也不知道我竟然这么爱骑马。”
其实,我不仅爱骑马,更是爱这自由。
宛妍在心里说完这句话就驾马长去了,秦宇恒愣了一下,才跟了上去,又看天色阴暗,仿佛下一刻就要下雨,忙与宛妍说:“殿下,好像要下雨啊。”
宛妍有点不相信:“是吗?一路走过来都没觉得。”
秦宇恒继续劝着:“还是早点回去吧。”
宛妍还是不想回去:“但是我才刚出来不久啊。”
秦宇恒又想了一个理由:“今日是殿下的生辰,或许……会有人给殿下惊喜呢,殿下出来久了只怕让要让人等急了。”
宛妍叹了口气,说:“好吧,那就回去吧,但是……我明天还要骑马哦。”
秦宇恒答应了:“好,随时恭候殿下。”
两人就沿着原路返回,但是他们的速度怎样也不及天上的雨来得快。
宛妍感觉到有雨点滴落,嘀咕着:“怎么这么快就下了?”
秦宇恒伸手探了探:“还不是很大,咱们赶紧回去吧。”
宛妍点头。
两人快马加鞭的回去,但雨也是快马加鞭的下着。
宛妍感觉到他的头发已经湿了一半了,还有脸上和手上,也都是雨水,这种滋味真是不好受,但也只能往前走。
一滴雨水滴入宛妍的眼中,宛妍只觉得眼涩得不行,她连连摇头:“不行,太大雨了,要躲一躲。”
秦宇恒见得宛妍如此,连忙说:“远处隐约有个亭子,我们先去那里躲一躲。”
宛妍嗯了一声,向着亭子所在的那边去了。
距离亭子越来越近,宛妍脸上露出了笑意,在离亭子三五丈远的时候,宛妍就让马停下了,下了马就赶紧跑向亭子。
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忽视雨湿路滑这个情况,不然就像宛妍这样,刚踩进亭子的那一下,就脚滑了,大腿刚好就磕在台阶上。
秦宇恒其实也就宛妍慢了一步,可就因离她有点距离,即便迅速反应并走到她身后,也只能眼看着她摔下。
他把已经疼的麻木的她扶起来,让她坐在凳子上。
“嘶——”宛妍揉了揉大腿,感觉到了痛,也就转而轻轻的抚摸了。
秦宇恒扶起宛妍后,就跑出去把马安顿好,才跑回来,望见宛妍还在揉她的腿,忍不住的问她:“殿下,你磕到大腿了?”
宛妍点头:“不过应该没什么,顶多也就是弄个淤青。”
“淤青这个可大可小,要是弄不好……”
宛妍截了秦宇恒的话:“但是现在没什么东西可以……”
秦宇恒语塞:“那……”
“我回去会处理好的。”
“那行。”
宛妍嗯了一声,也不再揉大腿了转而握着自己的手,两个温度不相同的手,一冷一温,在她相互磋磨下,很快就变得温暖了。
在亭子避雨,又没别的东西消遣,也就显得无聊,宛妍便让秦宇恒说些故事、乡间传闻什么的。
秦宇恒想了一会,说了一个笑话:“从前有一个渔夫,有一天,他去河里抓鱼,刚好抓到一个鱼精,鱼精就求着渔夫不要杀它,它很快就修炼成人了,渔夫抓鱼无数,又怎会轻易放过它,他问着那鱼精,是要蒸了,还是炸了,还是烤着……鱼精见渔夫那里行不通,就去求渔夫的妻子,他妻子说,想放过你也行,只不过有个问题要考考你,鱼精看见了希望,就很兴奋的说,你考吧,结果……”秦宇恒看了看宛妍,“殿下猜结果怎么样了?”
宛妍思索一下,答:“最后鱼精答对了问题,把它放了,哎,不对,不会是这样,应该是没答对问题,把鱼精给吃了。”
“嗯……差不多,只是鱼精在等着渔夫的妻子问问题的时候就把它给烤了。”
宛妍不解:“为什么!?”
秦宇恒微笑道:“殿下想想为什么会是烤,而不是蒸或者是煮。”
片刻后,她想明白了,长哦了一声,随后又笑了起来,直说:“原来是这样。”
接着,秦宇恒又给宛妍讲了几个笑话,都引得她笑个不停,他怕她笑的太过了,也就不说了,让她平复下情绪先,她慢慢止了笑,因为脸已经笑累了,也就不说话了。
两人的不说话显得淅淅沥沥的雨声格外刺耳,宛妍转眼看秦宇恒,见他站在亭子边,眼睛望着外面的雨,他关心的是雨什么停,但眼前的雨势丝毫没有变小,反而是变大了。
雨刷刷的下着,檐下的雨水也变大了不少,已经有雨水侵蚀着秦宇恒站的地方了,他也就不得不退回去。
秦宇恒的不经意看了一眼宛妍,见她也在抬头望着雨,和他一样的沉静、平淡,但与他不同的是,她只是单纯的看雨,看着雨水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地上,地上的雨水再汇成一处,往低处流去。看完这一处,就看另一处,循环往复。
她在认真看雨,而他也在认真看她,两人就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儿。
伴随雨水的还有风,冷风一阵一阵的从她背后吹来,温暖的手如今已经变得冰冷,她其实早就感受到,只是没有动作而已,直到她打了一个喷嚏,冷意再一次席卷,她禁不住的抖了抖肩膀。
他知道她是冷了,便立马过去,把外衣脱下,披在他身上,而她却把他的外衣取下,欲还给他。
他推辞:“起风了,殿下不能冷着。”
“这外衣有点湿……”
他没说话,只是放下外衣,准备再脱里面那件,她连忙止住:“不用这么麻烦,我……没事的。”
他伸手过去,想探探她的手到底冷不冷,没想到她的手仿佛就是冷快一样的冰冷:“这样还没事?!”
“我只是……啊……”
后面这一声“啊”是因为外面的电闪雷鸣,她被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的靠近他的怀里,而他没有躲避,反而靠过去,又拿自己的手去温暖她的手。
自从那声雷鸣,她心中的不安和慌乱就涌了上来,她不敢再去看外面的雨,只能把头埋进他怀里。
就这样过了许久,直到宛妍坐累了,就想起来走动一下,却不想才刚站起来,就望见地下积聚的一汪水。
看着映着半个亭子的一汪水,听着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檐下不断滴落的雨滴……忽然,一阵眩晕笼罩着她。
那只锋利的爪子、不断灌入她喉咙的水以及岸上的叫喊声……这些不断在她脑海里闪烁,企图要把她拉回五年前的那场意外。
她一直很害怕会想起那件事,但越是害怕就越会想起,越是想起就越无助。
她用双手撑着头,跌跌撞撞的走着,在即将走下台阶时,有一双手揽住了她,继而把她拥入怀中。
她被她拥进温暖的怀抱,又再一次触碰到了他温暖的手,那一刻,她仿佛清醒了,又仿佛还在那个噩梦里。
“哥哥。”
她昂起头来,看着他,柔声叫着他,而后继续在他怀里寻求安心。
过了许久,他叫她:“殿下,雨变小了。”
两人是面对而站,她离开他的怀里时,不由的仰头看他,从下往上的轮廓清晰完美,两年间,不仅是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变得更加高大,更加温暖。
她转去看雨,而他的目光自她抬头时就没离开过她,他注意到她的妆容已经花了一点,连头发都有些凌乱,他想过去为她整理一下,但……还是犹豫了,最后,他伸出去的那双手最终还是收回了。
她望着外面星星点点的雨滴:“雨虽然小了不少,但还得等停了才能走啊,不然还是会成为落汤鸡的。”
他嗯了一声,缓慢的走了两步,,之所以缓慢,是因为他站的久了,脚已经站僵了,而这一幕她刚好看到。
她过去和他说:“你累了吧,先坐会儿。”
说罢,也不容他分说,就把他拉到凳子上,让他坐下了。
随后,她自己也坐下了,以手扶额,闭上双目,而他则脱下里衣,披在她身上,她没有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衣服的位置,又睁眼看他穿上外衣坐下了,她才放心去小睡一会儿。
或许是心神不定,她没睡着,只是选择闭目养神,许是无聊,睁开眼一看,却发现他在看着她。
此时是四目相对,他很快就发觉了,下意识的选择躲避,看向别处,她有点不明所以,但也是和他一样,选择躲避,看向另一处,而后又闭上了双眼。
大约过了一刻钟,雨停了,他们终于能回去了,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他们就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他又怕着她掌控不好,就决定与她同骑一马。
鉴于她刚刚的失态,实在不能让旁人知晓,故而,在临分别前,她特意嘱咐他:“方才只是躲雨,我没有怕什么……”
“臣明白的,殿下……回去后要喝点姜汤,以免着凉。”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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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五,围场行猎结束,皇帝一行人启程回帝都。
十月十一日,皇帝抵达帝都。
回到帝都,也就不像在围场那样悠闲自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忙着。
赵景晧过去给太后请安时,趁机和太后说起高琇娴,太后对她父亲高彬还有点印象:“我记得他父亲,可谓是一头倔牛,可也是一身正气啊,她的女儿,应当也是不错的。”
赵景晧点头:“孙儿见过她,确然是不错,知书达礼。”又把高琇娴的刺绣拿上来,“祖母,您看,这是高家姑娘送您的寿辰礼。”
太后把刺绣拿过来,看了看:“果然不错,”又让蕙兰收下了,“既然收了她的礼,那我寿宴之时定然是要她来的。”
赵景晧一听,不由一笑。
太后说道:“你怕是看上了她吧?”
赵景晧点头。
太后指着赵景晧笑骂:“你这浑小子,就知道是没事献殷勤。”
“祖母,可不能这么说……”
“不然怎么说,你也太不为她着想了,这刺绣是经了你的手给我的,你们还没……这要是传出去了,对她的名声可不好。”
赵景晧连忙解释:“祖母……她原是不肯的,只是我求着她把刺绣给我的……”
接着,赵景晧又说了不少好话,太后被他说得没法了,也就只好说:“罢了,这刺绣就当作是你送我的,我寿宴那天她来了就行了,好与不好,总归我见了就知晓了。”
“是,多谢祖母。”
……
皇帝除了去给太后请安外,首要的事就是去看望苗楚云,见得苗楚云和她腹中的孩子时,皇帝心里是欣喜的,连声嘱咐她身边的人,要照顾好苗楚云,更是三天两头的过来看她。
贤妃一早就打算好了,以苗楚云的身份是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要是生了皇子,她便可求了皇帝拿来养着了,故而,回来之后,就经常去昭阳宫关心关心苗楚云。
景如蕴和太后说她看到的陈珲,得太后赞赏陈珲后,景如蕴也就不经意的给宛如说起陈珲此人。
宛如听了,只是说:“祖母看上的,容华和阿茵有一力赞赏的,约莫也是不错的,便是他了。”
“莫着急,看定着先,圣上把他暂时留在帝都了,待到太后寿辰之时,你见他一面,看看合不合眼缘。”
宛如点了点头。
在太后那里讲完陈珲的是,景如蕴就去了昭阳宫,却不想,贤妃也在。
待得贤妃走了,苗楚云才说:“这贤妃,先前还和咱们不和呢,这回是过来巴结着。”
景如蕴说道:“我瞧他呀,大概是看上你的孩子,想着能抚养你的孩子吧。”
苗楚云叹气:“主位以下的嫔妃是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只能交由主位以上的嫔妃,这是祖制。只是我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若我这一胎是个公主,就求圣上让我抚养她吧。”
景如蕴有些震惊:“可若是皇子呢,贤妃肯定求圣上让她抚养这个孩子,若是如此,她自然是不会为你们母子着想的。”
“只是,你也看到贤妃……以贤妃的圣宠来说,若是她求圣上,怕是没有理由不答应的。”苗楚云缓了一下,“七皇子夭折了,但她还有四公主,若我生的是公主,不仅她不适宜抚养,就算给她,她也不想要,她大概就因着这个没跟圣上说。”
景如蕴大胆猜测:“所以,你这是在赌。”
苗楚云无奈一笑:“也是怪我,太过不争气了。不过……我这样的出身,争不争气,也都差不多。”
“可别这样,要不你去试试吧,求求圣上,或者名义上抚养……”景如蕴忽然停下,“不行,贤妃不会同意的,噢,除了贤妃,还有一人。”
“庆妃吗?”
景如蕴点头:“庆妃无儿无女,资历也是最老的,加上圣上如今待你也不错,你去求圣上的话,大体也会同意,若是你能早一步的话……应该能成的,总好过这样没有把握的一博。”
苗楚云终于应肯:“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