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宛妍穿过被露水打湿的草地,来到幽静无人的树林,她一边听着鸟儿的鸣声,一边慢慢的走着,想起又可以骑马了,心中的欢喜又不禁多了几分,在见到远处的秦宇恒和一匹马时,便飞快的跑过去。
秦宇恒见宛妍来了,便依着规矩行礼。
宛妍还没让自己喘口气,就欢喜的说:“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吧?”
秦宇恒说:“臣从不敢看轻殿下。”
宛妍丝毫不认可:“不敢?!只怕你是头一个看轻我的。”
秦宇恒拱手:“臣不敢。”
宛妍瞟了他一眼,见他还是半弯着身体,便过去扶他:“起来吧,一直弯着身子不累?!”
宛妍绕过秦宇恒,走到树下,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跟着宛妍过来的王喜本欲过去帮忙,但见秦宇恒一个箭步过去,便停在了原地。
宛妍解好缰绳,正要上马,但被秦宇恒挡住了去路:“殿下,圣上吩咐,不许殿下独自一人骑马,也不许殿下骑快马,更不许殿下受伤。”
宛妍仰头看他:“那我骑慢点,总可以了吧。”
宛妍的目光正对着秦宇恒,而秦宇恒与她对视一眼后,目光下移:“这……自然是可以的,臣只是提醒殿下。”
秦宇恒不再阻拦,宛妍也不再看他,转头一看,见靠近灌木丛那侧还有一匹马,刚刚她只是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匹,而另外这一匹恰恰是被挡住了。
宛妍一笑:“秦侍卫当真有先见之明,连马都多备一匹,是想着我骑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吗?”
秦宇恒回答:“圣上之命,臣不敢不从。”
“不过,秦侍卫可是算错了,应该……”宛妍望着王喜,“再多备一匹马才是啊。”
秦宇恒顺着宛妍目光望过去,确实,他算漏了,要是王喜跟着,还必须要再加一匹马。
王喜对宛妍说:“殿下,臣无碍,臣……”
宛妍不待王喜说完,便出言:“先前我让映雪跟过来,她也是原地等着,那……要不你也像映雪那样,在这儿等着……”
王喜回答:“可圣上吩咐臣必须照顾好殿下,要是秦侍卫忽然不在,殿下身边也有人照顾。”
宛妍根本不理会王喜的话:“你就在这儿等我,或者去别的地方呆着都行。”
王喜无话可说,只能求助秦宇恒,秦宇恒正欲出口,宛妍却说:“若要他跟着,可就别指望我能听你的话。”说罢,就上了马,轻轻一扯缰绳,驾马走了几步。
宛妍走得极慢,已经在用行动告诉秦宇恒,她会听他的话。
思量一会,秦宇恒终是决定了,对王喜说:“王内侍还是在这儿等着吧。我会照顾好殿下的。”说罢,便去灌木丛那处,解了缰绳,随后上马,往宛妍那里走去。
宛妍见秦宇恒跟上来了,笑道:“秦侍卫果然懂我,不像王喜,跟了我好几年,都还是那样,总是向着我父亲那里。”
秦宇恒说:“王内侍也是为了殿下好。”
宛妍小声说着:“是啊,个个都是为我好。”
宛妍说得小声,加上与秦宇恒隔着有些远,所以秦宇恒还没听清宛妍在说什么,正想着要不要再问一声,刚抬头一看她时,她已经走远了,他便赶紧跟了过去:“殿下,不要太快。”
“不快了。”
……
能再次骑马,宛妍是很开心的,而秦宇恒则在保证她安全的前提下,允许稍微她骑快那么一点。
用过午膳,宛妍又继续骑马,看得前方有动静,便说:“要是此时有箭,我定然要像哥哥们一样射猎。”
秦宇恒笑说:“殿下这马还没骑好,就想着射猎了?”
“人总要有点追求,不能止于此。”宛妍听得左侧的动静,转头一看,却见跑来的是一只野兔,“竟然是兔子!”
望着兔子远走,宛妍喃喃自语:“算了,我还是不要射猎了,这么可爱的兔子,射死了就可惜了。”
秦宇恒听不清宛妍的话,问了她一遍。
宛妍略大声说:“我说兔子那么可爱,就不要杀它了。”
秦宇恒笑道:“想不到殿下也有仁慈的时候。”
宛妍不满意秦宇恒的话:“我什么时候都仁慈好不好。不对,不叫仁慈,叫善良。”
秦宇恒顺着宛妍的意思说:“是,殿下生性善良。”
宛妍面露喜色:“那是自然。除了善良,还有什么?”
秦宇恒一脸正经望着宛妍:“美丽、可爱、温柔、活泼……总之多的数不来,殿下是臣见过最好的殿下。”
宛妍被他逗笑了:“好吧,那就谢谢秦侍卫的赞美了。”
秦宇恒纠正:“不是赞美,是实话实说。”
宛妍也顺着他的意思说:“好好好,是实话实说。”
宛妍一说完,两人就相视一笑。
一个时辰后,宛妍大概骑累了,便下了马,自己走着,而秦宇恒则牵着马,在后面跟着。
恍惚间,宛妍已经出了树林,走到一个山坡上,见甩了秦宇恒那么一大截,便在拐弯处的一颗树下等着他过来。
当秦宇恒即将过来时,宛妍刻意往树边挪一挪,不想让他看见,但由于此处不利藏匿,只有一棵树,没有别的什么遮挡物,加上她正朝着太阳,太阳一照,她的影子就正好被秦宇恒看见了。
秦宇恒停在树下,直接说:“殿下躲在那里做什么?”
宛妍见被识破,便走出来,辩驳道:“我哪里有躲?!我只是在看太阳。”
秦宇恒看着她微微擦拭眼角的泪水,说道:“是吗?面朝太阳,迎风落泪,原来,殿下喜欢这样看太阳。”
宛妍反问:“我就喜欢这么看,不行吗?”
秦宇恒回答:“行,自然是行。”
宛妍撇嘴道:“现在不反驳我了,刚刚怎么就不见得配合我呢?”
秦宇恒不答反问:“殿下承认刚刚不是在看太阳了?”
“我……”宛妍一时语塞,又见他脸颊上的小小汗珠,泯嘴一笑,“秦侍卫,还真是辛苦你了呀。”
秦宇恒嘿嘿一笑:“不辛苦。”
宛妍见他摸了摸胸襟,仿佛是没找到东西,随后又那衣袖去擦汗珠,便出言:“怎么不用手帕?”
“没……没带。”
“哦。”宛妍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一方丝帕,递给他,见他没反应,她笑道,“怎么,要我帮你擦吗?不过……也不是不行。”
宛妍正伸手过去,秦宇恒拦住了她:“臣自己来。”
随后,他接过丝帕,拿它擦了擦汗珠,而宛妍却笑了两笑,说:“这一回,该轮到你洗好帕子给我了。”
秦宇恒答应着宛妍:“臣会的。”
宛妍看着丝帕,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帕子可是我自个绣的,可不会是你的。”
秦宇恒听了,望着手里的丝帕,怔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丝帕当然是殿下了,臣……回去洗好后,必然归还……”
宛妍见他脸上微微红润,知道他这是脸红了,不知为何,她就是想笑,抬眼一望,他正好看着她,她觉着有些尴尬,便以手掩嘴,又转过身去。
宛妍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又低头俯瞰山坡下的密林。
秦宇恒问她:“殿下不骑马了吗?”
宛妍干脆坐在地上:“累了,不骑了。就在这坐着休息会儿吧,正好看看落日。”
“好,那臣先把马安置好。”
“嗯。”
太阳照到的地方已经渐渐在宛妍躺下的地方退去,她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聊,便转头望秦宇恒,他正在树的另一侧坐着,她问他:“你不过来吗?至少让我靠靠啊。”
秦宇恒闻言,应答了一声,就过来了,与宛妍一同坐着,任由宛妍靠在他的肩膀上,而宛妍则望着西边的落日,渐渐闭上了双眼,静静享受着这一切。
秦宇恒说道:“晓得殿下喜欢骑马,却不想殿下竟也喜欢看落日。”
宛妍想了一下,回答:“骑在马上,纵横于天地之间,不受任何约束,是最为自在不过了,仿佛自己是天地的主人。而静看落日,也是一样的,都是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徜徉,天上地下,都是你的。一个人的天地,是我最向往的地方。”
秦宇恒默念着:“一个人的天地……”又转头去问她,“殿下不会觉得孤单吗?”
“每次我出来都有人作陪,从前或许有吧,但现在好像感觉不到。”宛如抬眼望着秦宇恒,“应该是有你在我陪着我吧。”
秦宇恒不大相信:“是吗?”
“是啊。你就像我四哥和柏蓝哥哥一样,总能给我温暖。你就是……”宛妍思索了一会儿,才想到这么一个词,“太阳。对,你是太阳,是给我阳光的太阳。”
秦宇恒说道:“可臣觉得殿下才是太阳,给身边的人带来阳光。看殿下此时的笑容,难道不是太阳该有的色彩吗?”
宛妍一笑,欣然接受秦宇恒的话:“如果我是太阳,那你呢,你是什么?”
秦宇恒冥思着:“我……我就是山坡上的一颗柏树,总是向着有太阳那一面生长。”
“那要是这样,还不如是向日葵呢,天天绕着我转,多好啊。”话刚出,宛妍又给否决了,“不对,我不能是太阳,我得是向日葵,等着你这太阳给我阳光,我也跟着你转,你就……就在高高的天上看着我,等着我盛开美丽的花朵,再结出果子……”
宛妍笑着看他,秦宇恒也笑了,接着她的话说下去:“那臣就期待那个向阳而生的殿下,不惧风雨,等待阳光,开花结果。而臣就努力做到每日都是晴天,让殿下每日都沐浴在阳光下,不让殿下受到风雨的侵袭。”
宛妍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啊?那我不就渴死了。”
“怎么会?!自有人给殿下浇水,料理殿下……”秦宇恒忽然停住,片刻又说,“让殿下不至枯萎。”
“对哦,得要有人来做花农。那要不……你来做料理我的花农。”
秦宇恒摇头:“不行啊,臣已经是太阳了,如何能再做殿下的花农!”
“那……你就不要做太阳了。”
秦宇恒一听,忍不住的笑了:“殿下到底想要臣做什么,柏树不行,向日葵不行,连太阳也不行。”
宛妍微微一笑:“反正我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秦宇恒再次问她:“好,那殿下想让臣做太阳还是做花农?”
宛妍想了一下:“为什么要做选择?!我才不要去选择,你要做太阳,也要做花农,你就身兼两职吧,反正在黑夜里是看不见太阳的,那个时候,你就做花农,给我浇水,打理我的枝叶……”
秦宇恒无奈的笑了笑:“哪有这样的。”
“怎么没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嗯……”宛妍又想了想,“你打理完我的枝叶后,就静静的等待,待我开花了,你就为我赋诗,待我结果了,你就为我收起我结下的籽,来年再洒在有另一个你眷顾的地方,等待下一个我的出现。”
秦宇恒有些疑惑:“另一个我?”
宛妍解释:“就是太阳啊。你忘了你身兼两职了?”
秦宇恒点头:“好吧。臣……已经忙得看不过来了。”
看秦宇恒的无奈的表情,宛妍不由得笑了,随后闭上了眼睛,继续躺在秦宇恒的肩上:“所以啊,你这么忙,就会只顾着照顾我了,定然不会忘记要照抚我的,也不会要离开我的。”
秦宇恒微微一笑:“臣不会离开殿下的,臣愿意陪伴着殿下,一辈子都做殿下的太阳……”
秦宇恒止了话,宛妍等了一会儿他也没回答,便出言:“嗯……还有呢?”
秦宇恒到底还是回答了:“臣愿意做殿下的太阳和花农。”
宛妍满意的点头:“嗯,这才对嘛。”
而后,宛妍和秦宇恒也都不再说话了,静静的欣赏着这落日,许久,秦宇恒开口道:“殿下,该回去了。”
宛妍睁开了眼睛,抬头一看,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月亮就已经升起,日月分挂东西两侧,一侧是弯弯的月,一侧是落日余晖,再添上碧青色的绿茵,直让人沉醉,她又怎舍离去!
她说道:“还早着呢,再等一会。”
“但……”
“就一会儿。”
秦宇恒没说话,宛妍就当他是默认了,继续靠着他的肩膀。
秦宇恒准备解下自己的衣服,为宛妍披上去,或许他的动作有些大,让宛妍擦觉到,她睁眼看了一下:“不用了,我不冷。”
他依旧继续他的动作:“秋日早晚比较冷,加之是在山上,凉意又多了几分,殿下就披着吧,要了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宛妍便没再拒绝,伸手揽了一下他为他披上的衣服,随后又抓着他的手,再次闭眼了。
随着时光的推移,落日渐去,月亮上移,山坡下的密林已经变得漆黑,秦宇恒不得不叫宛妍起来。
宛妍被秦宇恒叫起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她后来是真的睡着了,看了一眼周围后,立马大呼:“快点回去!”
秦宇恒安慰着宛妍:“殿下别急,总能回去的。”
宛妍扯着缰绳,准备上马,许是慌乱,许是心急,她上了好几次都没上去,不知所措时,又听他说:“殿下若急,就上臣的马吧。”
宛妍思虑一下后,便过去上了秦宇恒的马。
天色渐趋昏暗,在树林里,只依稀看清条小道,急促的马蹄声映衬着这寂静的林子。
宛妍在秦宇恒的马上,只感受到了颠簸,她一个不稳,身体就往右侧倾去,秦宇恒及时用手扶住了她,或许怕她摔下去,他索性捉着她的手臂。
风从她的脸上刮过,和他给她带来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宛妍望着那只手,忽然觉得他是那样的温暖,便拿另一只手,去握着他那只手,却不想,竟然是一阵冰凉。
原本应该缩手,但她还是选择拿自己原本不太温暖的手去暖和他那冰凉不已的手,他也该是注意到了,想要缩手,而她却拉着他的手,不让他抽开手。
许是她想起不该如此,便松开了他的手。
这时,已经出了树林,秦宇恒骑马的速度也慢了些,待快到了玉林宫,便下了马,而宛妍还在马上,由他牵着马走着。
与宛妍分别后,秦宇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希望我真的能做你的太阳,护着你,给你温暖,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