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之下,微风习习,睁眼可看蓝天白云,闭眼可享安闲自在。
萧滢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着的,看她紧闭双眼带着浅浅的笑,便知道她已经进入了梦乡。
忽然,她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把还在睡梦中的她弄醒了,但是她并不怎么理会,依旧闭着双眼,直到她听到一声:“有蛇!”
“啊!”
萧滢被刚刚那一声惊醒,立马起身,往四周看去,哪里有蛇的影子,只有站在她面前的赵景旸,敢情这一句是他说的?!
萧滢问他:“蛇呢?”
“呃……跑了。”赵景旸注意到她的眼神带有不信,笑了一笑,“我说是被我吓跑的你会信吗?”
信?!我信你个鬼。
萧滢把问题抛回给他:“殿下说呢?”
我肯定是信啊,毕竟是我编的,怎么能拆自己的场。
赵景旸咳了两下:“树林里有蛇虫鼠蚁的,也不算稀奇。”
萧滢反讥:“但殿下在这里却是十分稀奇。”
她这一语意指他不该在这里,而是该在围场行猎。
赵景旸反问:“怎么,我不能出现在这里吗?”
萧滢拍拍身上的尘土,欲离去:“自然是能。天下之大,没有殿下去不到的地方。”
赵景旸过去拦住了她,她抬眼望了他一下,屈膝行礼,口中说:“臣女告退。”
这伶牙俐齿的,赵景旸真想借机讽她几句,但她这一行礼,倒是消去前面的伶俐,连尊卑也指摘不了她了。
“等等。”
赵景旸还是叫住她,她不得不停下,但并未转身:“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既然遇见你了,就问你一事。”赵景旸走到她面前,“那幅《百寿图》是不是弄坏的?”
萧滢一口否认:“不是。”
赵景旸说道:“若不是你,我可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萧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找不到,殿下又笃定是我,那便当作是我弄坏的好了。”
赵景旸气极:“你……当作是你弄坏的?!你倒是肯承认了。”
萧滢无话可驳。
赵景旸扯了扯嘴角:“既然你也认了,那我也不要你赔些什么,诚诚恳恳的认错就好了。”
萧滢哼了一声:“那我还得感谢殿下的大人大量了……五殿下,你是皇子,没必要非得咬着这事不放吧?”
赵景旸回怼:“你是县主,没必要连个道歉也不肯吧?”
萧滢本想甩袖子走人,但还是说:“殿下,五殿下,臣女再一次郑重的与您说一遍,摆在偏厅的那幅《百寿图》我萧滢碰都没碰过,你再问一百次一万次,也是这样的回答。与其咬死是我,不如查查是谁,还有,那幅图不坏都坏了,就算揪出真凶,也于事无补了,还不如想想怎么补救。”又走到他面前,“若是我弄坏的,我亲自向姑父说,去了我这县主的头衔。”
赵景旸见她连县主的头衔都搬出来了,语气也比刚刚软和了些:“倒也不必拿县主这个头衔作赌,小事化大反倒不好了。这样吧,我回去再细细的查,必定查出是谁。”
萧滢接着赵景旸的话:“若不是我,殿下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认错。”
赵景旸想了一下,答应了,又说:“你这县主头衔我可不稀罕,我也要你所有人的面认错。”
萧滢很快就答应了。
赵景旸转而一说:“不过,现在是在围场,可能没那么快查……”
萧滢丝毫不在意:“没关系,我等得起,就怕殿下查不到。”
“放心,我会查到的。”赵景旸又想起什么,“还有一事要与你说。前几日的宴席,我在篝火旁拾到一枚头花……”
萧滢未听赵景旸说完,就回答:“是我的。”
“我没说是什么样式,县主就这么肯定是你的?”见萧滢无语,赵景旸又讲,“是玉兰头花。”
萧滢肯定的说道:“那就是我的。既然殿下拾到了让就请殿下还给我吧。”
赵景旸点头:“不过……我没带过来,晚些我遣人拿给你。”
萧滢福了一福:“好,那就多谢殿下了。”
赵景旸回道:“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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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宛妍起来走了几步,步伐稍微大了些,疼痛就扑袭而来。
颂夏看见了,赶紧过来扶着宛妍:“殿下受了伤,就不要多走了,需要什么婢子们拿就行了。”
“嗯,我只是想起回来时用了秦参事的帕子……”
颂夏回答:“呃,那个,映雪拿去洗了。”
宛妍点头:“洗好后就帮我去还给他。”
颂夏应下,随后便出去了。
宛妍掀起裙摆,正欲查看自己的伤口,却听见门外颂夏喊了一声:“四殿下。”
宛妍立马停止了动作,望着门口那边,微笑着与刚进门的赵景晧说:“四哥有事?”
赵景旸咳了一声:“没事不能寻你吗?”又往周边闻了闻,“怎么有一股药味?你受伤了?”
宛妍呵呵笑着:“小伤。”
“让我瞧瞧。”见宛妍不情愿,赵景晧催促着她,“快点。”
宛妍这才轻轻掀起裙摆,赵景晧看了,直皱眉道:“这怎么刚不见一会就……弄成这样……”
宛妍撇嘴道:“这还不是因为四哥。”
宛妍一语,赵景晧也猜到了大概,但又有些不服:“啊?肯定是你自己骑马骑不好,还来怨我。”
“不怨四哥怨谁。”宛妍故意提高声音,“不知是谁在密林里私会……”
赵景晧赶紧过去捂住她的嘴:“可别乱说。我可没……”又见宛妍瞪着她,自己心虚之下,还是松手了。
宛妍仰起头:“四哥,不管怎么着,反正我是瞧见了。”
看宛妍的神色,赵景晧立马就能想到宛妍想要做什么了,直接问她:“想要什么?”
宛妍嘿嘿的笑了笑:“四哥真聪明。”想了一会儿,还没想好,又看赵景晧有些不耐烦,便说,“我一时没想到,就先欠着了,可不许不认账啊。”
赵景晧爽快的认下。
宛妍凑到赵景晧的身边,压着声音,问他:“是高家姑娘?”
赵景晧点头了。
“我还以为四哥另觅新欢呢。”
“别胡说!我向来是忠一不二的。”
宛妍有些不信:“是吗?我怎么听说父亲有意让吏部尚书之女嫁给四哥呢?”
赵景晧没有片刻的迟疑:“那是父亲的意思,我可不会娶的。”
宛妍问道:“那四哥打算什么时候与父亲说?”
赵景晧皱眉:“你这么八卦做什么!”
“看来我得辛苦一下,去告诉父亲……”宛妍故意拖长那个“亲”字。
赵景晧还是服软了:“十月,祖母寿辰的时候。”又望着宛妍,“哎,到时候可得帮着我说点好话,知道吗?”
宛妍点头。
赵景晧拉着宛妍的手:“这事儿谁也不许说,连阿滢、阿如她们两个也不许说。”
宛妍郑重的点头,又道:“四哥,你还是少与高家姑娘见面吧,今日也幸得是我瞧见了。毕竟是女儿家的名声,要是传出些什么,父亲同意还好,但若是不同意,她这样不高不低的身份,莫说是嫁入皇家了,连嫁个寻常人家都要抬不起头来。”
赵景晧听了,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会留心的。不会辜负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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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行山上的日子过得很快,九月十八日,为期五天的围场行猎已接近尾声,算得每人猎得的猎物后,便举行了庆功宴,以庆贺此次行猎的成功。
因着宛妍的腿上的伤,便没有去,但已然听闻此次的行猎,赵景晖得了第一,其次是陈珲,而赵景晧则是排第三。
宴席之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赵景晖了,连赵景晧都给比下去了,但赵景晧却是没怎么在意,该怎样还得怎样。
次日,景如蕴看望宛妍。
景如蕴问:“怎么样,可好点呢?”
宛妍回答:“看着快结痂了。”
“那就好,不然,可得要错过许多好玩的了。”
宛妍倒是不怎么在意:“不就是看摔跤和打马球嘛,我觉得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去骑马。”
景如蕴笑了笑:“三娘还真是骑马骑上瘾了,就这么想去骑马。”
宛妍撇撇嘴:“我只是不想让阿姊笑话而已,没什么不对呀。”
“是了,没什么不对。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争那一口气,再说,总该要有点能说出去的事,就像……”景如蕴看了一眼宛妍,“陈家六郎那样。”
宛妍说起了陈珲:“他的事如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年纪轻轻便深入楚恒国都城,与他父亲里应外合,夺回失陷的都城,而刚刚的围场行猎,又是仅次于三哥,模样……”
看着宛妍有些想不起来,景如蕴笑了笑:“模样还不错。关键……”
“关键是还未婚配。”宛妍接着了景如蕴的话说,“选侍,这才是今日要说的话吧?”
景如蕴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宛妍沉默了一会后才问:“是为着阿姊吧?”
景如蕴点头:“是太后交代让我给如娘看一看。”
宛妍问道:“祖母挑中他了?”
景如蕴摇头:“太后是想在陈珲和镇西大将军的第四子刘建恒,还有蜀中巡抚之子欧阳越里选,这事儿圣上也知道,我瞧着圣上也挺中意陈珲的……但我还不知太后的心意,也不敢说些什么,可又怕不能让如娘满意,所以……我想让三娘你也看看。”
宛妍点了点头:“那我就多观察观察这个陈珲吧。”又转而一笑,“那祖母可有说过给我挑个什么样的……”
景如蕴摇了摇头,又笑了两笑:“三娘这是想嫁了。”
宛妍一口否认:“没。”
“那是有看上的男子了?”
“要是有,我便是走不了路也要爬过去呀。”
“哈哈哈,你这丫头,这么不知羞的话也说得出来。”
见景如蕴这么大声笑着,宛妍脸上也挂不住了,耳根也是微红,忙拉着景如蕴叫她不要笑了。
景如蕴这才止了笑,再与宛妍说了会话,就走了。
前脚景如蕴刚走,后脚萧滢就来了。
萧滢笑道:“这样不正好?我们一个接一个的陪你,就不怕你闷着了。”
宛妍回答:“我又不一定都要你们陪着。”
“不要?那么不稀罕我,那我可走喽。”说罢,萧滢便要朝外走去。
宛妍连忙拉住萧滢,又让萧滢坐在自己身边:“哎呀,我说笑而已,也就你最认真了。”
“要说认真,我是最不认真的,真正认真的是表姐你。你看,不受伤不罢休!”
宛妍笑了笑:“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萧滢没有回答,反而把玩起案桌上的一条手帕来,又凑到宛妍身边:“表姐,跟你说一件事。”
“说吧。”
“我的头花拿回来了。”
“哦。”宛妍微微一笑,“是被谁捡到了?”
“五皇子。”
“哦,总归是女子的饰物,五弟总该会慎重处理的。”
萧滢嗯了一声。
“你应该好好谢他。”
萧滢一边扯着手帕一边说:“是吗?他还说我弄坏他的东西呢,看来真该好好谢谢他了。”
萧滢眼中的谢意都要变成杀意了,而宛妍见她扯着手帕,忙过去从萧滢手里揪着手帕露出来的一角:“可别拿手帕撒气。”
“不就一条帕子吗,表姐这样也舍不得。”
萧滢嘴上说着,但还是乖乖放手了。
宛妍把手帕攥在手里,说道:“一事归一事,总不要都算在一起,头花这件事上,你该谢,而那幅《百寿图》,不是等着查清吗,你就好好看看,不过,到时候可别真把他逼得当众向你认错,他好歹也是个皇子,皇室的颜面你总得要顾的。”
萧滢点头称是,又说:“表姐,你就不担心我吗,要是我向他认错……”
“你真这么做了?”
萧滢连连摆手:“没有。”
“那不就对了,既然没有,就不要想这个,理直气壮一点。”
“可……我怕他……他为了不认错,黑白颠倒……”
萧滢越说越小声,宛妍让她再说一遍,才听清楚,也是服了萧滢:“他要是敢,我头一个不饶的就是他。不过,你也不能这么想,也……不要说给别人听了,知道吗?”
萧滢点头称好。
随后,也到晚膳时间了,萧滢陪着用了晚膳,便回去了。
而宛妍自晚膳后就一直坐在榻上,手里攥着的依旧是那条手帕。
这条手帕,是秦宇递给她拭泪的那一条,本是叫映雪洗好后还给他,但谁料映雪并没有还,还说手帕原本就是她的。
“婢子其实一看那手帕就觉得是殿下的,但又怕是误会,才大胆去问了秦参事,秦参事他……他可是承认了,说是拾到后忘记还了,还说应该归还给殿下,婢子……也没敢再问下去,连忙回来禀告殿下。”
想到今早映雪的话,宛妍心里的疑惑不禁又多了许多,既然拾到,为什么会忘了还?既然忘了,又为何随身携带?
端看这手帕,好像还真是她的,可她根本就不记得她有这样的手帕,为何在他递给她时不乘机说清楚?
宛妍叹了口气,一切的疑惑还是还等明日亲自问了秦宇恒才知道。
明日早晨,秦宇恒被人叫醒。
“难得今日不用轮值,吵醒我干嘛?”
“干嘛?!有人找你啊。”
“谁啊?”
“说是乐清公主身边的王喜。”
那人见秦宇恒赶紧起来,哈哈大笑道:“一说起乐清公主,就忙不迭的起来,到底是命中的贵人。”
秦宇恒也不搭理他,只顾着收拾,然后就奔出去了。
秦宇恒走到树底下,一见树下的人是宛妍,迟疑了一下后才向宛妍行礼问安:“殿下万安。”
听得这一声,宛妍缓缓转过头来:“起吧。”
秦宇恒问道:“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我……”
宛妍支支吾吾了一会,也没说出她想要说的。
秦宇恒倒是猜到了:“殿下该是为着手帕的事吧?”
宛妍小声的嗯了一声,又见秦宇恒跪了下去,他说:“是臣无意间拾到了殿下的手帕,当时还不知道手帕是殿下的,便暂且收着,后来知道了,又觉得隔的时间久了,已经不大合适还回去,便没有还了。”
“哦,那……那为什么要随身带着?”
“来时匆忙,没留意才带了过来。臣……绝无半点觊觎殿下之心,亦非故意如此,但未免落人口实,请殿下责罚!”说完,俯身不起。
宛妍叹了口气:“你倒不必如此,我也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快起来吧。”
见秦宇恒不起来,宛妍便硬撑着刚刚结痂的腿走过去,把秦宇恒扶了起来,又拿出一条帕子来,把帕子展开:“这花是映雪绣的,我只是绣了那两叶草,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秦宇恒看着自己手里的手帕,欲还给宛妍:“臣担当不起殿下的厚礼。”
宛妍又推回去:“不过一方丝帕,怎么就担不起?快收着吧。”
见推辞不了,秦宇恒也只好收了:“那臣就收下了,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