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青赤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诚如她所说,如果阵破不了,再多杀戮都是无用功。
漓衣的一门心思都放在阵上,她绕着伏魔阵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想从这片金光中看出一个所以然。
解符咒之道,倒有点像解字谜。只要能解出所有符文,以施术之人的功法手段反其道而行之,再不然,只要能解出所有符文,以相反或者相类似的符咒叠加,也有几分破解的把握。再再不然,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用更为强横的力道强行破除也就罢了。
所以最开始,漓衣本想解开所有符文的。
但此阵委实不同。
金光之下,是千万字成此阵,而每一字又由千万字所组,一字一字拆解下去,源源而毫无头绪,空耗心神。
所以最后,漓衣只能靠蛮力强行破阵。但可惜,她好像没有那个实力。
金光之中,一直沉睡的金童子突然动了一下,两条小短腿一蹬,雪白的小胳膊从破烂的衣袖中伸出,认认真真地伸了个懒腰。
金童子盯着漓衣好奇的打量着,奶声奶气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乖娃子,你醒了!”青赤凑过来,笑得格外开心。
“啊!青赤叔叔!你今日能打开伏魔阵带我走了吗?”金童子笑嘻嘻地望着青赤,但眼神在掠过他的伤口时,突然变得凶狠起来。那双清澈水灵的眼睛霎时像噬人的深渊一般可怖。
青赤并不惊诧,反而温柔地安慰道:“乖娃子,没关系的,对你叔叔来说这都是小事一桩!不打紧的!等会这位婶婶破了阵,咱们就回家去!”
“叫姐姐。”漓衣瞪了青赤一眼。
金童子立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甜甜的叫道:“姐姐!姐姐!等姐姐带我回家!”
漓衣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说,抬手结印。
只能拿出自己最擅长的苍山咒赌一下了,她想。
这是当年师父唯一教给她的东西,其余什么别的她都是零零散散从梓之他们那学来的。当年在神隐山上,她并不受师父待见,所以一直懒散,又或者是懒散才不受师父待见。总之,正是因为懒散而荒废修行,那个月夜她靠着血祭才勉强能施展一二。
但今时不同往日。
一把日夜磨砺了六年的剑,怎么又会是与从前一样的剑呢?
火光跃动之中,那身脏兮兮的衣裙缓缓荡动,待启唇时,天色霎时低沉。头顶之上,既无月牙,也无星辰,只剩一片虚无又空寂的黑。
天地之间,唯有那片金光。
就在刹那,低沉愤怒的咆哮自干枯焦黑的土地上发出,像地狱里嘶喊的恶鬼,又像普度众生的佛音,声声落如鼓槌,鸣如钟磬,伴随前所未有的强大威压。原先还想着看好戏的修士们此刻或跪在地上,或早已瘫倒,脸色惨白,很是艰难。
就在刹那,枯树突然抽芽,粗壮有力的藤条隆起,将那金光压得死死的。此时的黑,依然虚空得不可捉摸,却像坚不可摧的刀斧,可开天辟地,又像无法满足的血盆大口,能将金光一点点分解蚕食。
但也就在刹那,伴随着暴躁的轰响,他们脚下这片土地突然不停震动,一道道血红的天雷跟随着隆隆的有力的搏击降临,将虚空之中的万物撕得粉碎。
一抹熟悉的身影突然飞身入阵。那人的剑又快又狠,将最先到来的天雷劈断,但只有一瞬,那道天雷又重新聚起。
青赤捕捉到了那人一闪而过的剑光,突然喊道:“是神剑降生!”
握剑之人转身,看着漓衣冷冷道:“还等什么!”
是云翊!
惊讶之中,漓衣昂首,祭出长华,那修长的剑身突然分裂,与云翊的降生相合,掀起数道滔天巨浪,将天雷牢牢阻住。
然而只在一个呼吸之间,突然有一道天雷破势而出,像一道毒辣的鞭子,将少女连人带剑腾空卷起。
瞬时,数道天雷跟随而至。
云翊被一道天雷击中,重重地砸在地上,尽管是吐了许多血,不能动弹,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漓衣。
天雷加身,如滚热油,如堕寒川,如同一身赤裸,在针砧之上被碾压,被勾连血肉,被啃噬骨血。
“漓衣!”
一把纤薄的长剑自青赤手上飞出。无色的剑身之上,那原本微不可见的青色、赤色两印突然大放光彩,凝结起强大的气息。剑身之上,金光熠熠,光华大盛,一剑去,似能断流水、化寒铁。一剑去,绝能斩千军,拭修罗!
铮!
无色之剑将天雷围成的厚重幕墙划开一道口子。
“小漓儿!快点出来!”青赤艰难地半跪在地上,拼劲全力喊出这句话。
少女仍夹卷在天雷之中。
这片虚空之中,被她的嘶吼充盈,绝望的嘶吼。她的身子蜷曲着,扭动着,毫无血色,透白得正像那把无色之剑。
“漓衣!”
少女闻声,努力了许久,终于踉踉跄跄地在天雷之中站起。一双瞳墨如寒玉,带着苍凉和空洞,却更像烧着滔天的火,不甘熄灭。
无色之剑穿过天雷时,惨白的嘴唇微微拨动。
“剑来。”
是很难被听清的呢喃,微弱得好像从未发出过。
但青赤听见了,他静静地半跪在地上,惊喜又彷徨地看着漓衣。
轻轻二字,明明更像一片鸿毛飘落,却在瞬间倾轧了万顷山河。少女勾勾手,无色之剑在掌心化出。她握剑而起的瞬间,数道剑光拔地而起,如擎天之柱,生生将天雷碎裂。
连一个呼吸都不到,天地之间,又重归一片黑寂。
漓衣飞身而下,衣裙下青藤蔓生,每一步过便是万千花开,似是春来,生机至。
但偏偏少女的脸上,一丝生机都没有。
她孤高得好像九天之上的神灵,清冷的背影仿佛与茫茫苍穹相融,衣袂飘飘而起,朔朔寒风都难比她眼中薄凉。
少女仍握着那把剑,凌空一划,原本坚不可摧的金光突然破裂。
那瞬,破庙彻底坍塌。
但连一粒尘土都远远地避开了金童子,那白胖胖的小孩席地而坐,冲漓衣甜甜地笑着,眼神纯净得像一张崭新的白宣。
弯弯的月牙从云团后探身,连干枯的树林也重焕生机。几十个修士在地上躺了一片,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一人清醒。只有那堆火,从头到尾都没有熄灭过。
漓衣像是从一场梦中苏醒,带着周身的疲倦和狼狈,笨拙地落在地上。
云翊撑着降生站起身来,不发一言地扶起青赤。
少女突然赌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大哥哥!”金童子两只圆胖的胳膊环在云翊的腿上,亲昵地在云翊的衣袍上蹭来蹭来。
青赤笑呵呵地看着,只有漓衣再次一脸惊讶。
“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