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贺在前与云翊并肩走着，漓衣跟在两人身后，看起来整整比两人矮了小半个头。三人的衣衫不甚华贵，但有一别脱尘的气质。
一路上，凤贺侃侃而谈，情绪很是高涨。令漓衣意外的是，云翊并不是话少的人，不仅听得认真，总能热络地回应，甚至脸上还带着畅谈的快意。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像志趣相投，又久别重逢的一对兄弟。
这时已是冬季，积雪还未消融。凉境的冬天很美，大雪总是一场赶一场时不时地下着。绿叶寒梅全部盖住，连巍峨的山峦也是在粉妆玉裹里起伏。只有或墨或棕的树干立得笔直，似战士一般守卫着这片疆土。
不多时，几人已经来到演武场。这片演武场极为开阔，但位置偏僻。整齐有序的凤家将士正在场上操练，纵然天寒地冻，也是汗水涟涟。凤贺特意将云翊带到此处，便是想长长凤家威风。
“云兄你看，这片便是我凤家最常用的一处演武场。我凤家的战士每日三练，风雨不阻，月有小考，年有大校。”
云翊顺着凤贺的话向场上望去，场上两列士兵皆是手持长剑，两人一组互喂剑招。见人人都十分认真，不禁叹道：“凤家将士素来勇猛，早已声名赫赫，我从前便听说过。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虽听着是客气地虚话，凤贺脸上还是很得意。“西疆妖魔丛生，魔道也虎视眈眈，我凤家身为百年仙门，自然要好好磨练手下人，他日才能在战场上杀敌取胜，保卫万民。”
云翊点点头，突然说道：“我曾与执杀几番交手，他显然越来越强了。”
“执杀是什么人？”漓衣终于忍不住问道。
“执杀是新晋的明宗宗主。”凤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漓衣还是一脸困惑，云翊补充说：“魔道中原来是明宗、上川、血殿、暗夜阁几门鼎立的局势。十多年前，有一名叫执杀的魔门修士突然加入明宗，在他的带领下，明宗势力壮大，成为魔道之尊。”
“这么说，他很厉害？与云师兄比如何？”漓衣问道。
云翊的脸上露出一丝愧色，“他已是结婴境大满。我不是对手。若我有机缘破境，也许可以一敌。”
“云兄天资过人，想来破境不是难事。”凤贺朗声道。
“我到了此境，觉得很是艰难，几年徘徊未前了。”云翊摇摇头，神情有些迷惘。
漓衣看不出来云翊是个什么修为，但知道凤贺待人不重虚名，只敬实力。能让凤贺这般尊敬的必然是比凤贺厉害的。而自己和凤贺如今都是金丹中境，云翊这般看重破境，便猜想他说的应该是踏入结婴境，于是心里不免有些赞叹。
凤贺看着演武的卫队，缓缓说：“我长彼也长，我倒是想有个机缘会一会他。我听说他的魔头妹妹竟是结婴境上了。”
“的确不错”，云翊点点头，“我与她交过手，此人身法诡秘，实力不输执杀。魔道以他兄妹二人为首，实在是不可小觑。”
“执杀的妹妹又是什么人？”漓衣又问道。
凤贺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着说道：“我阿姐常年居于凉境，对魔道的事情不甚了解。”
云翊于是回答：“六年前，执杀带回了一女子，称作是自己的妹妹。那女子行事毒辣，月余便在魔道声名鹊起，在外有个魔名叫千杀女。”
六年前，正是漓衣来到凤家之时，这个时间点，令漓衣格外敏感。于是她又追问道：“千杀女可有名字？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好看吗？”
她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还没等两人回答，凤宫雨便走了过来：“家主，今日野猎的人回来了。”凤贺匆匆道了别，就与两人分开来。一时间只剩下漓衣和云翊二人，颇有些尴尬。
沉默好一会儿，云翊才说：“千杀女的魔名在外久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此人心思缜密，做事狠绝，但偏偏生得美艳动人，是最负盛名的女魔头。”
漓衣迟钝地点点头，显然已经不再在意刚才的问题。
“云师兄，不如我带你去别处转转吧。”
“好。”云翊整理了一下衣袍，依然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模样。
漓衣在前头缓缓走着，他便在身后默默跟着。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只在雪地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少女的头微微低着，看起来目光全落在被雪水沾湿的鞋袜和裙摆上。
“凤师妹。”
漓衣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云翊是在叫自己。迟迟回过头来，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挂着明朗的笑容，脸颊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羞，微微泛着一丝红晕。
“云师兄，怎么了？”
疏疏的雪花自空中纷纷洒洒，似柳絮般轻盈，打着转儿，漫天飞舞。那点点晶莹像刚从枝头吹落的梨花，落在少女盘起的发髻上，落在少女雪白的衣裙上，也落在她那纤翘的睫毛上。
无论落在何处，都落得那样静静的，不知觉间润湿了云翊的青衫。
相视的刹那，两道目光没有躲避，浅浅相迎。
“你好像带错路了。”
少女仰起的头突然一愣。回顾神来，发觉两人已经走到一片树林跟前，周围显然没什么人迹。漓衣环视着四周，漫不经心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啊云师兄，我记路的本事不大行。”
云翊微涩一笑：“下雪了。”
“是啊！”漓衣伸出一直缩在锦袍里的手要去接那雪花，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光亮，“我们找条路赶紧回去吧！”
云翊又慢慢地跟在漓衣身后，全然不在意少女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走这回事。
不知觉间，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除了两人踩在雪上发出的一点咯吱的声响，只有一片沉默。
在天彻底黑透的那一刻，少女身后的少年突然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行。
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等到两人再走回演武场时，已是暮色四合，弯月高悬。
演武场透亮的烛火洒落在两人身上，发丝上一层未消融的薄雪闪闪发亮。少年脚步一缓，突然落后于少女一步，又在她身后慢慢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