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衣荡得很开心,似乎心满意足,见金童子在雪里钻来钻去,于是问道:“童子,你一个人在这里玩什么啊?”
“玩雪。”金童子把手里的雪块团实,小手轻轻一点,画了一个笑脸出来。他的脸蛋还是红扑扑的,周身似乎萦绕着充沛的灵力,不惧寒冷。
漓衣想起自己小时候并没有这般纯熟的灵力,做什么只能靠蛮力,便由衷感叹现在的小孩子真的了不得,将一身灵力运用得这般到位。
“童子,咱们堆雪人好不好?”
“什么是堆雪人?”金童子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
漓衣嘿嘿一笑,“就是用雪造一个好看的雪娃娃出来!”
她从秋千上飞落,在地上捧起一团雪,把它团成雪球,再在地上推动它向前滚动,把小雪球团成大雪球。然后又依法做了一个更大的,两个垒在一起,便成了一个胖乎乎的雪白娃娃。
漓衣在雪地里掏掏摸摸,摸出两颗石头,当做雪娃娃的眼睛。
“姐姐,还缺鼻子和嘴巴!”
漓衣又从树上折了一截树枝下来,插到雪娃娃脸上当做鼻子。
“姐姐,还缺嘴巴!”
漓衣思索了好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材料做嘴巴。
“姐姐!我知道了!早上我和大哥哥买了辣椒回来!”金童子拍拍屁股上的雪,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拿了一根辣椒出来。他把辣椒横放在树枝之下,好似一张鲜红的嘴唇。
金童子乐呵呵地看着,又道:“眼睛好像不够黑!”
漓衣点点头,把石块取下,从怀里掏出两粒乌黑的丹药来填上,雪娃娃立时炯炯有神起来。
金童子满意地点点头,“姐姐!我学会啦!我也要做一个!”
他蹲在地上,一根手指点点晃晃,盈盈灵力运转着雪球,没多会就做成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他望着漓衣,又望望雪人,既不觉得开心,也不觉得满足。
漓衣蹲在他身边,搂着他温柔地问道:“你在这里用灵力玩雪,开心吗?”
金童子摇摇头。
“如果天下的东西都像这样唾手可得的放在你眼前,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那即算是奇珍异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自然不能让人感到快乐。能让人长长久久,回味起来就感到快乐的,是过程,是经历,是故事和情谊。”
“姐姐,我不懂。”金童子定定地盯着漓衣。
“打个比方,如果有两个馒头,一个是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一个是路上随便捡的,你会更喜欢哪个?”
“当然是我自己做出来的。”金童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对啊,那你是吃自己做出来的馒头开心,还是吃这个随便捡的开心?”
金童子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吃自己做的。因为我付出了劳动和汗水,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当然啦,你用灵力做的就像是路边捡的,得到的太容易,太轻松,自然不会在得到的时候多开心。”漓衣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我们再堆一个吧!”
金童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周身的灵力退下,踏踏实实地抓起雪来。
两人再堆起一个雪人的时候,各自的手掌都已经冻得通红。
金童子兴奋地大喊:“我做成了!我做成了!”
“玩什么呢?这么开心!”青赤远远喊道。
漓衣拍拍身上的雪,走过去坐下:“我们堆了个雪人!”她缩了缩脖子,使劲搓着红彤彤的手,嘟囔道:“真冷啊!也没有杯热茶暖暖!”
“过来端饭。”云翊在厨房喊道。
漓衣眼前一亮,蹦蹦跶跶地就往厨房去。
“云师兄做了什么好饭?闻着好香啊,饿死我了!”
漓衣这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间厨房,跟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连着,是个四面通透的棚子。虽然不大,却是什么都齐全,地上整齐地放着许多吃的。
“这是你们一早去买的?”漓衣从地上摸了个果子出来,一口啃下去,只觉得像含了一口冰在嘴里,冷得不行。
云翊白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灶边有热茶。喝完赶紧把饭菜端走。”
说完,云翊拂拂衣袖,空着手转身就走了。
......
云翊比她期待中的还会做饭,不仅看着卖相好,味道也好,当然最重要的是居然有她爱吃的糖醋排骨。
所谓一吃泯恩仇。
酒足饭饱之后,趁着天还没黑透,青赤陪着金童子又去堆雪人了。于是桌上只剩下云翊,还有仍然不肯放下筷子的漓衣。
云翊看着她,说道:“昨日我破境了。”
漓衣咽下口中的食物,漫不经心地说一句:“恭喜啊!”
“还要多谢你,我才能有这个机缘。”云翊说道。
漓衣一怔,差点噎到,“谢我?”
云翊却没有接话,他想起那日的境况,突然笑道:“那天你骗他们分了一队人马去救我,但你随手给人家指的方向,居然真的是你来的方向。”
漓衣愣了愣,又听见他继续说道:“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不记路的本事这么厉害。”
漓衣这才意识到那天上官长泽等人能来得如此早,根本不是上官长泽厉害或者运气好,而是本想随意指个路骗人的自己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竟然给他们指了一条正确的路。所以当然他们很快就遇见了,甚至还意外的遇见了青赤。她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说话不怎么好听的云翊。
过了很久,漓衣吃完盘中的最后一块排骨,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问道:“我一直想问你,昨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说,云宗此次派去捉金童子的人是你,所以你早就知道金童子的下落。你分明是打算见死不救的。怎么又出现了?”
云翊说道:“我也很想问你,为何一定要救下金童子?”
漓衣喝了一口热茶,异常平静地说:“因为我觉得他不该死。就因为他生来便有金丹,兼修正魔功法,是个异类,就要为了这个道理,去杀人夺子?”
“看来你是个喜欢打抱不平的侠义心肠。”云翊望着她,说道。
“难道我看起来不是吗?”
“的确是,但是当时......”云翊没有继续说下去。
漓衣笑了,那笑容颇为苦涩。
“我有一个非救不可的理由。”
少女看着玩雪玩得不亦乐乎的金童子,极为平静地说道:“因为我和金童子是一样的人。”
她回过头来,看着有些不解的云翊,笑着解释说:“我和他一样,都是生来就有金丹的,怪胎。”
寒风瑟瑟,少女的笑容仍然挂在嘴角。
怪胎,她也是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
小时候梓之说,金丹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梓之还说,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小漓儿,当然值得这世上最特别的一切。
但在正道眼中,是妖邪,是怪胎。
“小时候只要我一问父母的事情,师父就会发火,就连最疼我的兰姨,不管我怎么闹,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字半句。当我听到上官长泽讲金童子的故事时,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我的父母会不会和他的一样,也是这样被杀掉的。”
少女的眼泪笑着笑着突然淌下来。
她毫不矫情地一把抹掉眼泪,突然朗声道:“云师兄不会也要把我抓走杀了吧?”
云翊错愕地摇摇头,“你误会我了。”
“我的确早就知道金童子的消息,在去凤家之前师父就送了密函给我。我没有去,因为我觉得以童子的能耐,他们奈何不了他。我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厉害的伏魔阵。”
其实他一直都在。
看着她骗人去救自己,看着她骗南寻套话,看着她破阵。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她,以他当时的修为,他破不了伏魔阵。所以在少女引发天雷时,他是那样的惊慌失措,那样的心急如焚,以至于,在他不管不顾飞身入阵时,突然破境了。
见漓衣没有说话,他又解释道:“我与青赤前辈便是一年前在相救金童子时结识的。”
少女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噗嗤一笑,突然说道:“那你可要替我保密。金丹这件事连凤贺都不知道呢。”
“好。”云翊郑重地回答道。
“那我也替你瞒着,不告诉别人你暗中勾结妖邪,与怪胎为伍。”
少女白皙的小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语气像玩笑。一双清澈的眼睛里也笑意盈盈,像极了平时捉弄人的样子。
仿佛刚才的眼泪只是虚假的错觉。
可在云翊的眼里,他看到的只有少女的脆弱悲伤,她将自己的心伤隐藏得这样好,一层又一层地伪装,变成故作轻松,谈笑风生。
“漓衣。”
“不要讲这种违心的话。”
在那一瞬间,从来不愿意听人隐秘的他,真的很想知道少女在过去藏起来的每一件心事。
他很想听她讲完,然后勇敢而又无畏地抱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