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衣循声望去,只见一片梅林落在覆雪的山谷之中。
枝头点点晶莹,一簇簇白雪之中,皆是淡黄的花苞悄悄探头。在梅林深处,有几间大小不一的草屋。几间屋子连在一起,屋前是块宽敞的雪地,厚厚的积雪把石桌和石凳包裹得像座小山。不远处有一棵格外粗壮的梅树,最粗的枝杈上挂着一个秋千,也落满了雪。
很像神隐山。
云翊仍是一手扶着青赤,一手抱着金童子往屋里走去。他每走一步,脚前的积雪便自觉分开,让出一条干净的小路。走进屋去,他把青赤和金童子放下,抬手将屋子里的烛火全部点亮。
他冲楞在门口的漓衣喊道:“还不快点进来!”
漓衣缓过神来。
屋子不是很大。正中间只有一方木桌,几把凳子,几个木柜,还有一个火炉。左右两侧各有一席土炕,左侧炕上是一扇宽大的木窗,结着薄冰。窗前摆了一个长条矮桌,桌上放着几盆枯死的花草。右侧只有一扇小窗,开得很高,炕上放着一个小桌,一个矮柜,还挂着半块棉布,像是垂帘。
青赤和金童子都在左侧炕上,这会儿睡得很是香甜。漓衣拽下炕上叠放的一床厚被,将一大一小严实盖住。
“我睡哪?”她问道。
“你睡右边。”云翊施法将两人往边上挪了挪,留了一半空地给自己,又道:“你要是想,杂物间和厨房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住人。”
漓衣翻了个白眼,将房门关上,走出一步,又不大放心地转身回来检查一遍。
云翊摇了摇头,抬手往门上施了个印,说道:“梅林中有阵,你可以放心。”
漓衣尴尬地点点头,转身将火炉点上,冰冷的屋子这才有了点热乎气。
云翊不再理她,在炕上合衣躺下。
屋里只有一盏灯,算不上太亮。一时倒也没有太安静,青赤断断续续的鼾声时而轻浅,时而如雷声滚滚。燃着的火炉也微微劈啪作响。
她今天真的很累了,顾不上拉出枕头和被褥,漓衣盖着风袍就在炕上沉沉地睡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变得很暖和。她既枕着枕头,又盖着被子。
青赤从炕上下来,腹部缠着七八道歪歪扭扭的白布,一瘸一拐地走到漓衣跟前,说道:“小漓儿,你醒啦!”
漓衣艰难地从被窝里起身,发觉自己还是那身脏兮兮的破衣服,风袍在自己身下被压得褶皱不堪。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青赤不怀好意地笑道。
“哦。”漓衣爬起来,感觉自己像是被打了一顿一样,连动一个手指都是疼的。
“你可能是要破境了。”青赤乐呵呵地道,“昨天被天雷那么一劈,你猜怎么着,云翊竟然破境了。”
“哦。”漓衣还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从炕上艰难地下来。
桌上,屋里唯一的一盏烛火还亮着,旁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身干净的衣裙。
“哎呀,这个是金童子给你的。”青赤突然娇羞起来,捂着眼睛走了出去。“我不看,我不看,你换好衣服,再出来找我!”
漓衣将门合上,十分不灵活地宽衣解带。细密的鹅黄烟纱上绣着金丝雏菊,一簇一团,比她平日里常穿的白裙要灵气活泼上许多。原本她以为会是金童子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旧衣服,但其实是崭新的,只是腰身有点宽大。
她换好衣裙,熟练地绾了个发髻,只见青赤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凳上,云翊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练剑,金童子则在挂秋千的树下玩雪。漓衣也在石凳坐下,身形笨重得像个八旬老妇。
青赤挽上她的衣袖,无赖地说道:“小漓儿,我饿了。你做点东西我吃好不好!”
漓衣一愣,反问道:“你不会吗?”
“我受伤了!受伤的人怎么能做饭呢?”青赤指了指那歪歪扭扭的白布,一脸委屈地说。
漓衣眨眨眼,说道:“你们做妖兽的应该都会辟谷吧!”
青赤装作没有听懂,又囔道:“小漓儿!我饿了!”
漓衣说道:“或者,我看这雪下得很好,看起来洁白无暇,吃雪饱腹也很有一番意境啊!”
青赤突然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额......”漓衣尴尬地笑了笑,本想反驳,谁知,自己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她瘪着嘴,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何止是不会做饭,她好像都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青赤拽拽她的衣袖,悄悄地说:“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少女的眼睛突然雪亮,转身冲练剑的云翊喊道:“云师兄!吃饭啦!吃饭啦!”
云翊没有理会。
漓衣叹了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很是艰难地一步一步向云翊走去,背影看着十分慷慨悲壮。一脚下去,便是一个雪窝,最先受难的雪花悄悄消融,将新换的裙摆打湿。
“云师兄,练剑练得累不累?”漓衣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十分客气地问道。
云翊这才停下来,淡淡地说:“你有什么事直说。”
“云师兄,会做饭吗?”漓衣一脸期待的望着他,“我饿了。”
她的肚子就在这时十分懂事,十分配合的响了一声。
云翊笑了,格外痛快地说道:“你回去等着吧,我做好了就喊你。”
“好咧!”漓衣开心地转身就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问道:“云师兄,我们有米什么的吗?”
云翊收起降生,淡淡地道:“我早上起来已经御剑去不远的集市买过东西了。”
漓衣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痛快离去,脚步轻盈,好像身上一点也不疼了。但她没有走回青赤身边,而是跑到了金童子那里。
她一屁股坐到秋千上,乐呵呵地看着往厨房走去的云翊,十分满足地对金童子说:“童子,你能不能帮姐姐推一下秋千?”
金童子从雪堆里探头,有点嫌弃地说道:“姐姐这么大年纪还爱玩秋千啊,我都不爱玩了!”
说罢,他伸手运起灵力,将秋千高高荡起。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一跃而起,仿佛荡入了云霄。衣袂飘飘,轻舞飞扬,像一只轻盈的飞鸟,像一只灵巧的蝴蝶,明眸皓齿,笑若银铃。枝头的积雪翩然落下,温顺的依偎在她身上,一瞬间,她像一抹耀眼的流星,自蔚蓝的天际飞身人间,又似晨光熹微中的阳光,穿过雾霾,拨开云层,携光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