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停了,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让人感觉很压抑。
“妈,你怎么不开灯啊?”甄樱涟走出房门,问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只见普丽丽眼圈红红的,手里捏着几张纸,不住地颤抖着,也不回话。
客厅里一片昏暗。
“妈?”甄樱涟在母亲眼前挥了挥手,“东西收拾好了吗?”樱涟接着问。“啊?”普丽丽缓过神来,“都收拾好了。”“这是什么?”樱涟指着母亲手里的纸问,想拿过来看看。“没……没什么,公司的合同,你……你看不懂的。”母亲支支吾吾地回答,连忙将那纸藏到身后。
这时,“咔擦”一声,甄誓淮开门回来了,包里揣着舅父的遗嘱。唉,那传统的舅父还是割舍不下不成器的儿子,将老房子留给了他。但那是老两口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卜浩也不愿被卜世仁很快挥霍掉,便先交由甄誓淮保管着,不到万不得已,就不拿出来。
“樱樱,你先带弟弟出去玩一会吧,前几天不是想吃肯德基吗?考完试,可以去吃了。”普丽丽塞给甄樱涟五十元,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甄樱涟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抵不过嘴馋,牵了弟弟甄璨出门去了。
眼见两个孩子走远了,普丽丽收起笑容,绷着脸来到甄誓淮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手机,将那几张纸甩在他面前,语气冰冷到极点:“解释一下。”
到上面赫然四个大字“生子协议”
“这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最里层抽屉里找到的。甄璨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沉寂良久。
“对。”甄誓淮缓缓开口
“为什么这样做?咱们不是有樱樱了吗?”普丽丽冰冷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感伤。
“我……我是担心樱樱迟早有一天要嫁人……我害怕老无所依……同时,我也觉得总归要有个儿子传宗接代……你又不愿生……”
“哼!亏你还受过高等教育!”普丽丽无情地打断他。
甄誓淮仰天长叹一声。
普丽丽一眨眼,一颗泪珠寂然滑落。
虽然早已猜到结果,但当他亲口承认时,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果然,是那么痛彻心扉。不只是痛,还有失望——失望他的欺骗……如果不是偶然发现,还打算瞒多久呢?一辈子吗?可现在该怎么办呢?离婚吗?还有孩子,况且……还爱着他……
“正好,趁着搬出去的这段时间,我们都冷静冷静吧。”最后,普丽丽留下了这样的话。
此时,卜世仁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自家的茅草屋的那张烂床上,嘴里叼着劣质烟,美滋滋的回忆昨日与媳妇胡大芬的对话——
“我……我说……小芳家的姑娘晓婧,确实是我的孩子……但……但她也是你的孩子啊……”
“放你娘的狗屁!这小杂种怎么可能是老子的娃!我看你就是死不承认!”卜世仁瞪起一双牛眼,抡拳就要打大芬。
“不!就……就是我们的孩子……还记得咱们第四个孩子吗……我……我告诉你是个死婴,其实不是的!我见第四个娃娃还是个姑娘,我……我恨不得带着她一起死!”胡大芬边说,边用力捶打着自己。“我不想再让她受嫌弃……我不想让她在这个家痛苦的长大……所……所以我把她放在了小芳家门口……要不是小芳两口子……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也有人真心疼爱女儿……”她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猛烈咳嗽起来。
卜世仁愣了一会儿,突然拍手大笑道:“好啊!好啊!他们都瞧不起我没儿子!却不知道我有个这么有出息的女儿!好!好!好!我的好女儿啊!”说罢,疯子似的狂笑着进了屋。
胡大芬跌在地上,心有余悸,似双脚踩在空中,忽高忽低,迷迷惘惘,不知自己说出实话是对是错。
卜世仁边回想边盘算——老头子身体很快就不行了,那老房子迟早是我的;我又有个出息的女孩儿,很快就能去省城过好日子了……啊,没想到,我真是越老越得志啊……
时光飞似的跑了。一转眼,甄樱涟和普丽丽已经搬出去十多日了。只是,甄樱涟面色越来越苍白,一天要流好多次鼻血,头昏昏沉沉,根本看不进书,并且低烧不断。普丽丽焦急万分,想着不能在中考的紧要关头出什么岔子,便带她去人民医院检查,竟是白血病。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她也顾不得恩怨,打电话给甄誓淮。甄誓淮听说女儿生了病,也十分着急,立刻赶到了医院。白血病需要做骨髓移植,否则很难治愈。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夫妻俩的配型都不成功。甄璨年纪又太小,即使配型成功也无法手术。夫妻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给女儿办理完休学手续的普丽丽无力地靠在医院的走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旁的甄誓淮安慰着她:“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治好樱樱的病!”
“可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是没有匹配的骨髓……”普丽丽红着眼睛,疲惫虚弱地说。
甄誓淮望着泣不成声的妻子,心里也十分酸涩,跟着抹起眼泪。
这时,女儿的主治医生走过来,给他们出主意:“或许,你们可以试试亲生兄妹的干细胞脐带血,配型成功率很高。”
“什么意思?”夫妻俩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你们可以试着再要一个孩子。”
许久无话。
其实他们本身感情很深,加上这几天为女儿的病朝夕相处,也成了彼此最信赖的精神支柱。
“为了救樱樱……我……我可以试试……”普丽丽道。
“我……我也没问题……”甄誓淮道。
为了治好女儿,一家人重又生活在了一起。
普丽丽也从医院辞了职,专心备孕。
就当两家人的生活逐渐恢复平静时,噩耗传来——卜浩老爷子去世了!
还没办理完后事,卜世仁就迫不及待地翻箱倒柜找遗嘱,要知道,如果没有遗嘱,按法定继承的话,那他的妹妹卜莲花也有继承份额。女儿有什么资格继承呢?
可那是徒劳的,他望着凌乱的房屋,一无所获。
于是,卜世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甄誓淮——老爷子平日里最信任他,遗嘱肯定在他那儿!对!一定在他手里!
葬礼过后,他就找到准备开车离开的甄誓淮,拽着车门,要他交出遗嘱,甄誓淮语重心长地说:“世仁哥,房子确实是你的,但舅父害怕你糟蹋掉,所以,先不能给你。”
“那,那我什么时候能拿到?”卜世仁急得直跳脚,可在人高马大的甄誓淮面前也不敢动手动脚。
“等你安心干活了。”甄誓淮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看你就是想独吞老爷子的财产!”卜世仁恶狠狠地瞪着眼睛说。
“我并无此心。”说罢,甄誓淮也不理卜世仁拽着的车门,启动汽车就要离开。卜世仁害怕车伤到自己,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家,卜世仁记着甄誓淮的话,装模作样地干了一个星期农活,第二个星期便启程去城里找他要遗嘱。
近日,虽然普丽丽的肚子一直没有传来好消息,但她安心了很多,她相信,通过夫妻俩的共同努力,肯定能救活女儿。
心里的坎儿好像被什么东西渐渐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