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樱子吃完晚饭正准备一个人去散步,儿子上晚自习了,张怀军打来电话说在外面吃饭。刚打开门,张怀军笑语盈盈站在门口。
“吓我一跳。”樱子的眉眼也跳动着喜悦,她没想到他今天这么早回来。哪次在外面跟朋友吃饭不到十点半之后也很难会来的。
“我刚到门口,你就开门了。”张怀军边走进门,边弯腰脱鞋,“你没听见我上楼的脚步声吗?”
“我刚刚在厨房洗碗搞卫生,水声哗哗的,怎么听得见!”樱子也脱下平底鞋跟着进来。
“给。”张怀军递过来一个超市马夹袋裹着的包包。
“什么?”
“打开看看。”
樱子打开一看,是两沓百元大钞。上面还卧着一个鲜红的红包,抽出来一看,又是几张百元大钞。
“不记得啦?早知道不给你,我存点私房钱。”张怀军看着樱子狐疑的眼神,三分得意,三分讥讽,三分埋怨,还有一份真是有点后悔。
樱子明白了,这是一个月前借给刘向华的两万块钱,这红包估计就是当初承诺的利息。
樱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没有悔意,她是真的对赌博深恶痛绝。
“虽然如此,以后还是不能帮人家还赌债。”樱子很认真的说,忽然有转换话头,“你如数上交财政,不怕你的朋友们笑话你吗?”
看着樱子娇憨的样子,张怀军恍惚回到了二十年前。是啊!算上谈恋爱的时间,两个人在一起得有二十多年了,恍如昨日。樱子还是那个樱子,单纯不失智慧,优雅绝不媚俗,无论走到哪里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朋友们经常说,你老婆穿个旗袍就像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美女啊!
“这个世上好男人有两种,一种是爱老婆,一种是怕老婆。”张怀军看着樱子,充满爱意,走到沙发上坐下来。
“你是哪一种?”樱子走过去,半躺在张怀军腿上。
“我是第三种,既爱又怕。”喝了酒的张怀军显然比平时要更解风情。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副骄傲的神情。
“看来别人说的没错,你挺会说俏皮话的。”樱子绞着胸前的长发,半埋怨到,“你在家怎么像个闷葫芦?”
“嘿嘿!”
夫妇两正享受着美好的二人世界,一串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的缱绻。
“我现在赶回乡下去,妈妈不舒服。”张怀军挂了电话,起身穿鞋。樱子赶紧从马甲带里拿出一沓钞票:“带上。有事打电话。”
婆婆七十多岁了,常常会觉得身体不舒服,张怀军每次接到电话都是火急火燎赶回乡下老家,所幸常常是虚惊一场。在樱子看来,这一次也不用多久老公就会长舒一口气,推开房门:“没什么,有点感冒。”
然而才到九点半,儿子刚下晚自习,张怀军就打来电话,沉痛的说婆婆因为心肌梗塞去世了。送到医院不到五分钟就走了。挂了电话,樱子迈着沉重迟缓的步子走进儿子的房间,神情凝重,拉着儿子的手说:“儿子,奶奶走了。明天我们得回老家乡下。”
“走了?去世了?”
“是的。所幸,临走的时候很安详,没受什么罪。”
第二天一早,母子就出发回乡下。他们都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樱子又带上一些钱,预备办丧事要用。走到门口,樱子又打开抽屉取出自己奶奶留给她的遗物——一只银手镯,轻轻给儿子戴上。银子是辟邪的,尤其是老银子,尤其是奶奶留给的老银子。樱子这个时候特别想念奶奶。
到了老家,掀开遮盖在婆婆脸上的红布,一家三口一起跪拜了婆婆,最后一次瞻仰了老人家的遗容。樱子带着儿子上楼安慰公公,然后忙着办丧事的各项事宜。
快吃中午饭的时候,樱子想起要上楼叫公公和儿子下楼吃饭,轻轻上得楼来,刚拐到门口,就见儿子双手紧紧拉着他爷爷的手,默默的流着泪。樱子没有惊动他。这一瞬间,她觉得不忍心打破这个画面。樱子从小对儿子都是比较温和,很少大呼小叫的时候,儿子几乎也没有哭爹喊娘声嘶力竭的时候,一家人之间总是欢笑更多,眼泪,是很少见的。让儿子流流泪,也是必须上的一课。不是说,眼因流多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吗!
“你怎么没有叫他们下楼吃饭?”大姑姐问。
樱子摇摇头,没说什么。
“我刚刚上去看二叔的时候,看见你家儿子一直陪着二叔,也不说话。我叫他到阳台上晒晒太阳,他说不用,他就这样静静的陪着爷爷就好。真是懂事!”一个樱子不大熟悉的亲戚说道,他叫樱子“嫂子”。
“是啊!我刚才上去的时候看见他在抹眼泪,问他是不是奶奶走了很伤心,他说伤心肯定有的,但想到从此以后爷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更难受。真的好懂事。”大姑姐也说,两个人都在樱子面前称赞孩子懂事有情,这让樱子和张怀军都觉得长脸。尤其是张怀军对樱子满是感激。他记得有一次樱子闺蜜一家人来家里吃饭,在饭桌上华子当面教训樱子的闺蜜:“你要好好向樱子学习。你看人家杭杭,温和有礼,不急不躁,特别理性。你再看看你教育出来的儿子,像个炮仗,火还没有点就着了。跟娘老子说话也急三吼四的,没教养。教子无方。”
樱子再次上楼,抱着儿子的大头,轻轻抚摸着。原来,儿子的泪,更多的是为活着的爷爷而流。小小年纪,倒是像个哲学家。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内心的阳光更加关注的是活着的人的生活品质,这不仅是懂事,更是一种超脱和理性,是一种睿智和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