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跟同事巡街收费的时候,接到张怀军打来的电话,说让她现在去银行取两万块钱,他中午回家的时候要。樱子警觉的问干什么用,两万块可不是小数。张怀军说回家再说,先取钱吧。
中午一下班,刚进门,张怀军就径直走进厨房问樱子,钱取到了没有。樱子心里不高兴,装作没听见,低头洗菜。
“我问你钱取来了没有,你怎么不说话?”张怀军只好靠近樱子,碰了碰樱子的肩膀。眼睛却看着别处。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总得知道吧?”樱子洗好菜,故意使劲甩了甩湿哒哒的手,张怀军在水珠的攻击下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刘向华,你知道的,他问我借两万块,就几天,最多一个月就还给我们。”张怀军见躲不过,只好实话实说。
“刘向华,他那么有钱的包工头,大老板,干嘛问我们这种拿死工资的升斗小民借钱?”樱子一听是刘向华就来气。这个人来过家里几次,说话财大气粗的,言行举止穿着打扮都恶俗至极,而且在社会上名声极其不好,赌博嫖娼带口子(带小三)无所不做。有一次买了新车,他老婆还没有坐过呢,他带着小三小姐们到处兜风坐了个遍,气得他老婆拿起榔头把新车砸了个稀巴烂,一时成为小城笑谈。每次来家里,樱子都冷脸相待,后来他就不来家里了。
樱子都怀疑张怀军赌博就是刘向华带坏的,只是她不明白张怀军明知这是个混蛋,明知樱子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跟他交往。
“他昨天晚上一下子输了十几万,还有两万的缺口,急用,他会给利息的。”张怀军老老实实跟樱子交底。以他对樱子的了解,以诚相待,坦白从宽,樱子是明事理懂人情的人。
“赌债啊?更不能帮他,社会风气就是这样被这些人渣带坏的。”樱子嘴上硬气,心里感动张怀军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这些大老板,输输赢赢是常事,没什么的。自从上次他老婆砸了他的新车,他对他老婆有些忌惮,输这么惨,不敢让他老婆知道。”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互相打掩护的吗?”樱子很想继续问还有谁曾经也这样给你打过掩护?又觉得旧事重提没意思,揭开伤疤两个人痛,何必呢!孔子不是说过:成事不谏,遂事不说,既往不咎吗?
张怀军不说话,陪着笑脸。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张怀军看起来志在必得,继续磨樱子:“取钱了没有?”
“那好,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帮他?”樱子盯着张怀军的眼睛问。
“他其实挺讲义气的,要不然,没文化没背景的他也不可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的,是吧?”张怀军躲避着樱子的目光。
樱子明白了,或者说知道再磨下去没意思,而且,钱确实已经取来了。张怀军把所有钱卡上交是对她的信任,也是对她的情谊,她做事有分寸。
“钱在客厅茶几上,你拿去吧。记得叫他写张借条啊。”樱子叮嘱道。
“借条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大数字,大家都是朋友,谁坑你这两万块。”张怀军边说便走出厨房。
樱子叹口气,没精打采的炒着菜,她心里五味杂陈。
六年为期,这四个字又在心里浮现出来。算一算,还有五年。再等等看吧。樱子跟自己说着话。
因为心里不爽快,樱子想着约上闺蜜去逛街,通过购物缓解内心的不快,以自己的钱袋浇心中之块垒。
樱子向来不喜欢脚步匆匆,总爱慢慢的慢慢的,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所以,去哪里,她一般都会算好时间,准备相对充分的步行时间,不喜欢赶。由此得以看到街头巷尾许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也是生活一大乐趣。有时候很多烦忧就是在这样的走走看看中消散了的。
路过樱子最喜欢的一家水饺店——天天过年饺子店时,樱子看见门口聚着三个七十多岁左右的阿婆,很显然,她们当中有两个是朝夕相处的,有一个估计是久别重逢。其中一个面目黧黑,皱纹满脸,但是神采奕奕的老婆婆笑靥如花花的问久别的朋友:“你看,我和她(婆婆身边估计是一直在一起的那位)谁看上去更年轻?哈哈……”话未说完她自己兀自笑得开心极了,似乎知道答案一定对她有利。而任何一个不近视、不老话、不说瞎话的人都明白,她旁边的婆婆明显比她年轻,那位婆婆皮肤白皙,皱纹细腻,最重要的是眼神温和慈祥,嘴角一直微微笑着,不争,不抢,随遇而安的样子。被问的老婆婆估计内心纠结,不好咋么回答,只好呵呵笑着打哈哈。
樱子一边在心里笑着那位史上最自信老婆婆的不自知之明,一边却又敬佩她到这把年纪了还有心思争年轻,活得真是自在!
闺蜜来了,两个人一家一家服装店走着,翻看着,试装了不少,都没有中意的。闺蜜倒是买了两条裙子。樱子其实是没有心思,逛街心事重重,买衣服也就没了兴致,看哪条穿着都不好看,干脆就不买了。
“你让我陪你买衣服,结果你没买成我买了一大堆,你说你怎么补偿我受伤的小心灵?”闺蜜一手拎着一个纸袋子,有些生气有些满足。
“我请你吃晚饭啊。”樱子抱歉的笑笑。
街边总是有一些卖甘蔗的小贩,有时候孩子也跟在身边。天色没有黑的时候,孩子就靠着小推车的栏板做作业,现在已是晚上,路灯昏暗,樱子透过窗户看见他们的孩子就捡拾起几根废弃的甘蔗头或者甘蔗尾,成“川”字形排开,一边念着“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一边轻快的跳着,快乐单纯,悠游自在。
“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的!”樱子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食不甘味。
“有心事?”闺蜜其实一来就看出樱子心事重重,只是她知道,樱子不说,问也白问。樱子这个人主意大得很,她陪着樱子就好,心事,就让樱子自己去化解吧。
说到心事,闺蜜自己还一大堆呢。
樱子跟闺蜜说了张怀军借钱给刘向华还不要借条的事情。闺蜜听完,靠在椅背上,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点破事,值得你一下午愁眉不展?”
“我一年工资也就两万块,大姐,请问怎么是破事?”樱子气不过,探过身子质问闺蜜。
当然,闺蜜老公华子这些年赚钱不少,财大气粗也是有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闺蜜忽然脸色暗沉下来,“我是说,钱不重要,人重要。其实张怀军对你够可以了。忠心不二,绝无二心。就赌博那点事被你抓住了一直不放,还有就是说话大声,一不留神就变成了吼人,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不好?哦!对,他实在,没有你要的小资情调。可是小姐,浪漫能当饭吃吗?过日子还是实在些好。”闺蜜端起桌上的饮料一饮而尽,拍拍桌子让服务员上酒。
“你疯了,喝什么酒!”
“我要喝。樱子我跟你说,你就是不知足,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以前是不喜欢你家张怀军,可这些年看下来,我觉得他挺好,有责任心,踏实肯干,一心为家,对你百依百顺。我跟你说,你们现在要是吵架,我绝对站在他这边。”闺蜜越说越激动,一杯接一杯喝着啤酒。她酒量好,樱子既然拦不住就不拦了。
“你看看我,我现在很有钱了,自从结婚就在家带孩子做家务,这几年还请了住家保姆,你觉得我日子过得很快活是不是?可是你知道吗?我在家里一点说话权都没有,我每用一分钱都掌心朝上。他高兴就多给点,不高兴就黑着脸,要是你,过得了这种日子吗?还有,他要是在外边有了女人,我这把年纪了,跟社会脱离了十几年,又没文化没文凭没技术,脸上长了斑,身材也走了样,我能干什么,我能怎么办?”闺蜜说着说着流下了泪。
“你家华子……”樱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印象中华子是个多朴实的小伙子,还懂浪漫,闺蜜生日和他们结婚纪念日都记得买花买巧克力送闺蜜的。闺蜜限他五分钟到家他绝不敢六分钟回来的。
“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我也管不着……”
每个人的家的锅底都是黑的,樱子心里叹口气。钱太多了,事也就多了。
樱子把闺蜜送回家,返回自家的路上在河边遇见两个衣着风格混搭的疯子,一男一女。他们自然的躺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一个在数星星,一个在唱歌,各得其乐。樱子想,疯子也是有自己的生活世界的,只是他们的世界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无法走近,自然无法理解,因此称他们为疯子,可是,在真正的疯子眼中,未必不是把我们每一个行色匆匆的正常人当作是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