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有一双破旧损坏得无以复加的凉拖鞋,樱子劝了他几次换过一双,并且买好一双新鞋摆在他面前,他每次都很坚定的说不换,只有外出旅行的时候,才把新拖鞋带着,一回到家,立马又换回旧拖鞋。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多。
五月的一天,天气晴好,适逢周末,正是主妇们大搞卫生好时光,樱子拖完地板,要他们父子两各自将脚上的拖鞋脱了,好洗干净。
哦!我的老天!这还是一双鞋子吗?两只鞋子的前脚掌均已断裂,鞋底仅剩二分之一长,鞋面有三处失去了与鞋底的依托,仅靠着一个点跟断鞋底藕断丝连的盖在鞋底上。简直难以想象这鞋子是怎么穿上去的,穿上去又是怎么行走的,只能感叹儿子双脚的适应能力之强大。
“小崽,这鞋子真的该扔了,已经完全不能穿了。”
“不行!”儿子头也不抬,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好吧!樱子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要扔的话,一年前,第一只鞋子断裂鞋底的时候他就会答应了。
樱子提着这双史上最奇葩的拖鞋出了儿子的卧室,穿过餐厅,又在客厅招摇过市:“老头儿,你看看咱儿子的拖鞋!”樱子哭笑不得地高举着这双异端之鞋,在张怀军眼前晃悠。
“这鞋还怎么穿?换了。”张怀军大手一挥,下发指令。
“儿子不肯换。”樱子无奈的耸耸肩。
“不肯换?不肯换就把这鞋子给扔到垃圾桶里去。”张怀军长期当警察的简单粗暴方式又来了。
“我再去劝劝吧!就算扔,也得孩子自己扔,这是他的私人用品。”张怀军的坚决给了樱子力量,樱子常想自己在儿子面前总是太柔弱了,会不会“慈母多败儿”呢?所以每当遇事困惑的时候,总是希冀在张怀军那里得到更坚定的意志,以避免多孩子过度娇宠。但是,樱子的直觉又让她心里隐约觉得对待孩子不能像对待犯罪分子一样“霸王硬上弓”,更何况是青春期的孩子!
“宝,还是把鞋子换了吧,这鞋子你实在不舍得仍我就洗干净帮你收好。”樱子提着一双新拖鞋又回到儿子卧室。
“不。”
“爸爸说,你不换他就把你的鞋子给扔了。”樱子笑着传达圣旨。
“唉!”儿子长叹一口气,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又来一个仰天长叹:“唉!”这样静默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坐直,用一种极度无奈的口吻对我说:“这样吧!我穿新鞋,但是旧鞋不能扔了。”
“得嘞!”
晚上,樱子和张怀军散步,又讲起鞋子的事情,张怀军还是主张不管三七二十一得把旧拖鞋给扔了,樱子温柔的坚持说:“还是不要这样鲁莽行事。他已经答应穿新鞋了,大家各退一步。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没必要一定要孩子听我们的。”
“别人来我们家里看到都会笑死人,这样的鞋子都还在穿。我们家至于穷到这个地步吗?”张怀军语气愤愤的,估计还在为下午没有让他痛快的把旧鞋扔进垃圾桶不甘心。
“别人怎么想都比不上儿子怎么想重要。我还是坚持这是小事情,我们不需要跟孩子别扭着,鞋子是孩子的私人用品,即便是扔,也应该他来做决定他亲手扔。”樱子温声细语却毫不让步。
“你就宠着他吧!随你啦!”在樱子面前,在樱子坚持的事情上面,张怀军什么时候赢过呢?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赢。其实很多事情,樱子虽然坚持己见,但总是巧妙的给够了张怀军作为一家之主的面子,有这一点就够了。张怀军想。
“各退一步啦。他答应穿新鞋子就可以啦。怎么处理旧鞋子是他的事。你就相信我。”樱子撒娇地晃动着张怀军的胳膊,似乎不抓紧他的手他马上就会伸长胳膊到家把鞋子给扔了一般。
晚上,儿子洗澡前小声的对樱子说:“老妈,我洗澡的时候穿旧鞋总可以吧?”
“……”樱子讶异的看着他,说不出话了。刚刚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又变卦了?
“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吗?”樱子在心里一个劲告诉自己要耐心耐心再耐心。
“不能。”
“如果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没有办法说服爸爸,我们今晚散步的时候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你又变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服爸爸。”
儿子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习惯了,我喜欢听这双鞋子踢踏踢踏的声音。”
“好吧。虽然我无法理解,但我可以尊重你的想法,虽然我绝不赞同……”
“把他的鞋子给我扔出去!”樱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张怀军就在客厅大声吼起来。
“你扔我的鞋子我就扔你的香烟。”儿子“嚯”地站起来,握紧拳头,想要冲出去,毫不示弱。
“你说什么?”夫妻两同时问道,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样激烈强硬的态度。
“我说,如果你扔掉我的鞋子,我就会扔掉你的香烟。”儿子一字一顿的重复道,音量也提高了十几个分贝。一副“我的拖鞋神圣不可侵犯”的严肃相。
樱子和张怀军面面相觑:这孩子,这么强硬!这可是之前没有过的。看来青春期的能量不小啊
樱子赶紧出去朝张怀军使了使眼色,让他先忍耐一下。张怀军还在气头上,很不服气的白了樱子一眼,但还是“听话”的暂停了。
“可是,下午的时候你说了不穿这鞋子了,为什么现在又反悔呢?”
“因为下午爸爸威胁说要扔掉我的鞋子,我为了保住它不得已答应了。”
“那……看来那是我和爸爸解读错了你的态度,我们以为这是你想通了,或者被我们说服了的决定。你其实可以早点告诉我们的,我说过我们不理解,但会尊重你的选择。”
“哼!”儿子轻蔑的说,“你们所谓的尊重就是拿着枪顶在人家脑袋上,然后说‘我们尊重你的选择’,这有意义吗?被枪顶着的人除了按照威胁者的意思办,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儿子的语气传递着对他们为人父母者的看透之后的鄙视。可是,樱子想说,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们真的愿意尊重你的选择,至少妈妈是这样,发自内心这样想。
“如果这样,我们向你道歉!我替爸爸收回这句话。现在,我非常认真的跟你说,关于穿哪双鞋子,你有绝对自主权。我保证,即便你一直穿旧拖鞋,它也不会被扔掉。请你相信我!”樱子郑重而又庄严的宣告。
儿子将信将疑的看着一脸诚恳的樱子,没有说话,眼睛却瞟着客厅沙发那方气鼓鼓的张怀军。
“……”樱子还想说什么,被儿子拦住了。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能请你离开吗?”儿子的脸色还是阴沉着,似乎在考虑樱子的宣告和保证值不值得信任。
“你不相信妈妈吗?”
“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你可以离开进房间去,凭什么赶我走!”樱子在心里嘟哝着,张了张嘴,还是犹豫着进了自己的卧室。
过了大概五分钟,儿子进来了,平静的对樱子说:“我还是选择穿回旧拖鞋,但是我会试着缩短这个时间来换穿新拖鞋……”
“你穿着旧拖鞋上大学都可以。”张怀军听了没好气,打断儿子的话吼道。樱子急忙向他使眼色。
儿子的脸紧了紧,还是继续说道,“不过我不喜欢现在这双新拖鞋,不是我想要的。”
“可以。等你想穿新拖鞋了我们去超市买过一双你自己喜欢的款式。”樱子笑着对他说。
夜深睡觉了,张怀军对樱子的“放纵儿子”教育方式还不理解,背对着樱子装睡表示抗议,樱子忍住笑,推了推他:“这是很小的生活琐事,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没见过这样的人,垃圾都舍不得扔。”
“我们没见过,或者不理解的未必就是不对的,不能用我们的观念衡量孩子的想法,因为我们自己也不一定正确。再说,跟青春期的孩子犟,输的一方永远是父母。放权让他决定自己的选择,只要不违法乱纪触及底线,就尽量不干涉吧!”樱子趴在张怀军的背上,一边用力想要把他扭过来看着自己。
张怀军没有说话,也没有配合转身。
樱子不知道有没有说服他。但是,她很确定,今晚孩子可以安心的睡一个好觉,在跟父母的一次对抗中,他赢了,他会更有力量去决定自己的事情,这不正是我们一直期待的吗?
敢于保卫自己想保卫的,敢于对抗自己想对抗的,樱子以为,是一个孩子成长的标志。父母不让孩子在自己的小事上赢,今后孩子会在很多人生大事上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