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内勒是佛罗里达州赌博委员会主席,他是一位前州参议员,上世纪90年代初,当赌场业泛滥时,政府感到有必要对其进行监管,他便高兴地放弃了自己的参议员席位,以换取这家新机构的丰厚薪水。他的办公室距离斓曦的办公室有三个街区,位于一栋豪华现代化办公楼,相对BJC的简陋条件,这儿处处洋溢着豪华时尚的气息。室内陈设精美,员工熙熙攘攘,佛罗里达州的博彩业发展得很好,作为行业主管的行政单位,税收丰盈,所以待遇也不可同日而语。
秘书领着斓曦进入艾迪.内勒办公室,他看到斓曦进来,带着职业的微笑,从宽大昂贵的办公桌后挪起身子坐到会客的沙发上。至少有两次,斓曦注意到艾迪在盯着她的腿看,斓曦今天穿着裙子,腿部曲线优美动人,这个主席的眼光貌似憨厚,但常常有着一闪而过的狡黠,同时也隐藏不住男人的本色。
寒暄一番后斓曦直接进入主题:“正如您所了解的,我们BJC的工作是调查法官的徇私舞弊行为,相关的控告很多,我们常常忙的不可开交。我今天过来是想请求您在一个案子方面提供协助。”
“当然,当然。”艾迪说道,他的狡黠一闪而过,嘴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他大腹便便仿佛随时撑破他昂贵的衬衫,斓曦觉得他看上去更向一个来自塔拉哈西的政治说客。
为了让斓曦加深印象,艾迪大谈特谈他们这个委员会是如何运作的,该州所有的赌博都集中由这个监管机构来管理,而这个机构由他全权负责,赛马,赛狗,彩票,竞猜,赌场,邮轮,甚至回力球比赛,全部在他的监管之下,这似乎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他能力超凡,将这一切管理的井井有条。
“在咱们州你具体监管多少家印第安保护区的赌场?”
“在佛罗里达州,所有的赌场都建在印第安保护区里面,塞米诺尔原住民是目前最大的部落和最大的经营者。但是,虽然我们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和约束机制,可印第安保护区的赌场监管起来有一定难度,每个部落都有权力制定他们自己地区的法律,在这个州,我们和赌场的经营者达成了协议,我们可以在他们的利润上收到一点点的税,真的只有一点点,少的可怜,现在略微增长了些,这样的赌场我们州一共有九个,他们都经营的很好。”
“你能够进入赌场来对他的运营情况进行检查吗?”
他摇了摇头,耸耸肩膀说:“不,我们没法看到他们的账目,我只能看到他们提交的文件,上面大致写上每季度的经营收入以及利润,我们就根据这些报告来收税,就是这情况,我也只能相信他们的申报是真实的。”
“所以赌场想怎么申报就怎么申报?”
“可以这么说,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而且看上去也没有谁去费力改变现状。”
“那么赌场也从来不缴纳联邦税?”
“对的,不过我们说服他们交那么一点点,这是给州政府的。这些钱都用来修建公路了,还有一些急救的支出,教育基金什么的。有的时候他们也给州政府提出点要求,要点这个要点那个。不过讲真,他们拿出这点钱也是完全出于自愿,要是他们一毛不拔,我们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么他们给多少钱呢?”
“大概一个点到一个半点的利润吧,去年大概一共四千万美金,大部分用来作为委员会的管理经费,其余的则用于佛罗里达的应急基金。你到提醒我了,有空我得问问这应急基金都用到哪里去了?”
“谢谢,我大致了解了。现在有一份上诉材料表明某个在印第安保留区的巡回法官有徇私舞弊的嫌疑,这份材料表明赌场、部落以及法官共同进行不当得利。”
艾迪起了起身,又坐了下来,他摇晃着他那硕大的脑袋:“相当直白啊斓曦小姐,我一点都不惊讶,如果赌场不公布他的财务状况,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隐藏这些利润。他们不会停手的,这当然是腐败滋生的温床。他们一开始经营并没有想到能赚这么多钱,但是突然之间发现这就是一个印钞机,他们吸引了各种各样想要帮助他们的骗子和小偷。而且大量的现金交易导致这一切不太好追踪,这个现象很复杂,我们这个委员会也经常因为这种情况绞尽脑汁呢!”
“那么你认为徇私舞弊的行为真的发生了?”
“我没这么说,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况是可能存在的。”
“有过因此受到惩罚的情况吗?”
艾迪把他细细的胳膊抱在胸前思索着:“我听说过FBI有个调查机构负责管理印第安保留区的某些非法行为,FBI可不是吃素的,虽然他们并不是老于世故的人,但是至少让那些家伙们有所忌惮。顺便说一句,我们委员会也立着规矩,我们大多数的赌场都与信誉良好的公司签约,确保他们能够合法的经营。”
“那么FBI会深度的介入吗?例如针对一些非法的行为去查账什么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到目前为止没发生过,在过去的二十年中,FBI对印第安保留区发生的事情不太感兴趣,能不介入就避而远之。”
“为什么?”
“不清楚,但我认为这跟工作目的有关吧,FBI现在主要针对恐怖分子、网络犯罪这方面,赌场的事情不太关心。谁没事找事呢?印第安保留区已经保持这种状况有两百多年了,打破他干什么呢?”艾迪又喝了一大口咖啡,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依然带着坏笑问道:“你说的这个事发生在塔帕科拉的印第安保留区,是不是?”
“是的。”
“我一点也不意外。”
“哦,为什么?”
“一直都有传闻”,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什么传闻?”
“外界的流言蜚语,有一些黑帮组织渗入了赌场业务并发生了凶杀案什么的,我不负责案件调查,所以也就听听而已,如果消息确凿,我会向FBI报案的。”
“那么传闻有包括徇私舞弊吗?”
他又摇了摇他那硕大的脑袋:“没有,没听说过。”
“那么传闻有关法官吗?”
他又摇了摇他那硕大的脑袋:“没有,没听说过。”
“这个消息的确令人惊讶,不过我这儿的材料显示证据确凿。”
“的确,钱多是非多啊,所以我们这儿也非常小心,委员会的运作也非常谨慎。”
“您看上去知道很多啊,但不方便说是不是?”
“没有,没有,知无不言。”
“好的,谢谢您,不过最后还是需要强调一下,我们之间的谈话是保密的,任何泄露都可能导致不好的影响。”
“当然,我保证,斓曦小姐。”
当斓曦拜访州博彩委员会的时候,雨果正在想办法怎么进入“兔子跑”高尔夫球场。盖马尔帮他找了一张高尔夫会员卡,同贾斯汀?巴罗装模作样去打一场高尔夫,贾斯汀?巴罗倒也只是BJC的调查员之一。经过一系列拐弯抹角的关系后,他终于以客人的身份预定到了兔子洞球场打那么一场球的机会,贾斯汀?巴罗本人是外围会员,对高尔夫礼仪规则倒也熟悉,而雨果对这项运动是一无所知,在他印象当中,这种高档玩意是精英白人干的事。
第一洞再球场东侧,靠近出发会所,贾斯汀开了球之后雨果便跟在后面溜达,这是八月的某个上午的十点半,气温高达三十二摄氏度,球道如同沙漠般炙热。虽然雨果对这项运动一无所知,但他饶有兴趣的开着球车跟在贾斯汀后面看着他挥杆,贾斯汀打的也很一般,一个沙坑三次都没救起来,还有一次发球就远远的偏出了球道,雨果被逗乐了放肆的大声嘲笑;到了第三个洞的发球台,雨果手痒,抓起球杆学着贾斯汀的样子试了一下,结果球都没碰着自己还差点摔倒了。
他们按导航定位了四套据称是由克劳迪娅·麦克多弗法官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拥有的共管公寓,盖思马处长希望雨果能够到现场勘查一下并拍照取证。雨果和贾斯汀来到第四个洞的发球台,这是个长五杆洞,左狗腿的球道,果岭二百五十码以外就是公寓区。
雨果说到:“现在,你故意打歪一杆,让球飞到公寓那边,然后我们假装去找球,来吧。请开始你的表演!”
贾斯汀反唇相讥:“还是你来吧,你这么又高又壮,只有你才能把球打这么远!”
“来就来!”雨果在发球台上插了一根T,放上一个球,长长舒了口气,他受到过长期的专业运动训练,对运动的感觉还是驾轻就熟。他放松肌肉,集中精力,注意着下杆的弧度——他完成了完美的一击,球呼啸而出,在力道将尽时球飞到最高点,慢慢的带着点左滑行落地,落地后余力不减,球持续往前冲滚出了球道落在灌木丛中。雨果二话不说,又摸出颗球,这次的击球动作更加果断干脆,这次是一记低平球,它径直向右边的公寓飞去,但很快就升得足够高,仿佛可以从上面飞过一般。
贾斯汀惊叹了一下:“噢,看上去你很有天赋么!虽然左一个右一个的都不在球道上。”
“这可是我的处女打。”
“我算是见证了。”贾斯汀也拿出一颗球,摆定位置后向远处眺望着:“我这一杆一定要达到中间那个点,这样下一杆就能假装打偏,然后让球飞到公寓那边,希望不要打破玻璃窗。”
“好吧,赶紧。我还得花点时间去找是哪一栋呢!”
于是贾斯汀开球了,按他的计划,第二杆球飞到的公寓群楼当中。“好极了。”雨果叫到。
他们把高尔夫球车停到球车道旁边,大摇大摆的走进住宅区域。贾斯汀偷偷的掏出一个球扔在绿化带当中,然后他掏出一个设备假装在测量球到旗杆之间的距离,仿佛在认真计算如何把球救出来,实际上这个设备是一个伪装的摄像机,然后雨果绕着1614D这栋建筑走了一圈,假装是在找球,贾斯汀拍摄了公寓的特写镜头,雨果腰间挂着一架小型数码相机,当他拿着7号铁杆戳来戳去的时候也在偷偷的拍照片。
每天都会有人把球打飞,两个臭球手在这找球,再正常不过了。
三个小时以后,他们除了完成任务之外还意外的找到一大兜子的球。在他们驾车离开的时候,雨果不停的嘟囔着这辈子再也不踏入高尔夫球场半步。
在回塔拉哈西市的路上,他们途径一个小镇,顺便拜访了一位镇上名叫阿尔班尼特律师,这个律师在小镇的主街道上有一个漂亮的办公室,他很热情的接待了雨果闲聊了一会,贾斯汀一个人找了个咖啡馆呆坐了一个小时。
五年前,这位阿尔班尼特律师信心满满的成为巡回法官的候选人并大张旗鼓的全心投入,他的助选团队专业,资金也很充足,但整个竞选过程异常艰难,最后仅获得31%的选票,而他的对手,便是现在的法官克劳迪亚.麦克多弗女士,竞选失败之后他只能回到这个地方做起公共服务律师,电话里雨果并没具体说他拜访的目的,只是说有一些简单的问题要了解一下。
见面后,雨果大致介绍了BJC的工作目的,他们收到的控告材料,他们调查的目标是麦克多弗法官,但材料很琐碎,这个调查还是机密的等等,雨果是希望阿尔班尼特律师既能提供点有用的信息,同时也能保守秘密。
“当然,”阿尔班尼特说到,他表现的激动而兴奋。他语言琐碎,吐字不清,音调高昂刺耳,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雨果觉得那31%的选票都是不值当的,他当选为巡回法官那不就是葫芦僧判葫芦案吗!
雨果小心翼翼的应付着,律师一般来说都值得信任,因为他必须要保护客户的隐私,但事情往往有两面性,当律师不把你当客户看的时候,他们是最容易传播流言蜚语的渠道。接触、调查的证人越多,泄露信息的可能性就越大,在麦克多弗法官和她的人有所察觉之前最好不要暴露,雨果和斓曦都认为尽量低调行事,最好不要到处找人打听。但他们的老板,盖尔马处长对这个案子出奇的感兴趣,他希望他的调查员们必须多方了解情况、收集材料才能坐实证据。
雨果问道:“那次竞选很艰难吗?”
阿尔班尼特大声嚷嚷:“嗯,你可以说结果很糟糕,见鬼,简直的当头一棒啊!很疼,但我已经差不多走出低谷了。”
“你有个肮脏的对手?”
他想了一会儿,似乎抵制住了诋毁他的前对手的诱惑。“这不是私人恩怨问题,麦克多弗女士的确做的很好,我们这边经验不足,对此我无可争辩,我试着按照正常的选举方式来击败对手,我尝试告诉选民,看,她不是个资深律师,看,她没有经验,这个策略浪费了我太多时间,你是知道的,选民们没那么注意力集中,而且,她当选之后还是获得了广泛的认同和许多人的尊重。”
“你和她之间有过对抗吗?”
“没有。”
“有没有人说她使用了不道德的手段获胜?”
“没有。”他摇了摇头,“再说,你们会按照什么条款来判定什么行为是不道德的呢?”、
雨果思索了一下决定不再深入的交谈下去,如果阿尔班尼特的确是希望通过规规矩矩的选举同麦克多弗女士去竞争巡回法官的位子,那么代表他所知甚少。当然,他要证实一下:“你什么都没听说吗?”
阿尔班尼特耸耸肩:“我当然知道一些,她多年前离了婚,之后一直单身,独居,没有子女,无党派人士,我们也想挖一挖黑材料但没成功。”
“好的,谢谢你,我们之间的交谈是保密的,希望你能理解。”
雨果又完成了一项盖思马处长要求的走访,他觉得这都是在浪费时间。
斓曦找到了桑的遗孀,她居住在离沃尔顿堡海滩不远的一处地方,距离塔帕科拉保留地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再婚了,现在冠以现任夫君的姓改名叫露易丝。她一开始不情愿接受走访,第二次通电话时她才勉强同意在附近的一家松饼屋会面,她推说工作比较忙所以只能大概聊一聊。斓曦驱车三个小时,在下午六点的时候找到了她,这和雨果在高尔夫球场搞偷拍是同一天。
根据文件显示,桑被谋杀的时候露易丝刚刚三十一岁,他们有两个孩子,目前都已经成年并离开了佛罗里达州。露易丝再婚后不久也搬离了保留地。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灰白的头发,矮胖的身材,苦难的经历让她显得异常沧桑。
斓曦大致介绍了此次前来拜访的目的,但是露易丝显得心不在焉:“我不想再去谈论发生在我身上的破事。”她淡淡的说。
“好的,好的,那么我们就直奔主题,你还记得麦克多弗法官吗?”
她喝了一口冰水,表现的有些不耐烦,耸耸肩说:“在判决文件上,我知道这个名字。”
“你看过判决书?”斓曦问道,反正也没什么可聊的,没话找话。
“当然,我作为当事人家属有权利看。”
“你对这个法官的判决怎么看?”
“我怎么看重要吗?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会调查她然后撤销她的判决吗?”
“不,这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主要是调查法官是否有不当的行为,是否同其他人阴谋获利,诸如此类的。这次主要是有关赌场。”
“我不想谈论那个赌场,他们在侵蚀我们的土地和我们的人民。”
斓曦有点懊恼,她驱车三个小时见到露易丝,但她既不愿谈论那场谋杀案,也不愿意谈论赌场,那来这里干什么?斓曦打开笔记本,装作思考的样子问道:“现在你家里有多少人还在赌场里上班?”
“你为什么问这些?”
“因为我需要一些赌场的内部信息,但比较难获取,如果有谁愿意当内线最好不过了。”
“别想了吧,没有人愿意。在那里工作的人都很开心也不愿意放弃那份工作,而且保安很严,你什么都拿不到。能够在那儿工作是令人羡慕的事情,没人会背叛那个赌场。”
“那你是否听说过沃伦.杜博斯这个人?”
“没有,他是谁?”
“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家伙可能是杀害你前夫的幕后操控者,谋杀的目的就是清除建设赌场的障碍,你相信吗?”斓曦郑重其事的说,虽然目前没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一切,但她只能用这些来套话了。
露易丝不说话,她的眼神游离到窗外。现在斓曦知道,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信息是很困难的事情,塔帕科拉的部落原住民不相信任何外人,这个传统根深蒂固;另外,你越着急越什么都拿不到,他们往往说话慢条斯理,通过长时间的交谈逐渐熟稔,他们不喜欢那种打扰式的走访,更倾向于老朋友间拉家常式的交谈。
露易丝下定决心要结束谈话了:“桑是被谋杀的,这一点法庭已经证实了,我觉得很丢脸。”
斓曦不甘心,她郑重其事的说:“如果不是小马切干的呢?如果杀害他们两位的唆使者和建设赌场的幕后老板是同一个人呢?而这个人正在逍遥法外,他越来越富有,势力也越来越庞大,而他还在同这个贪赃枉法的法官进行着黑幕交易,这一切难道你无动于衷吗?”
露易丝哭了,眼泪夺眶而出,她内心的伤口被无情的撕开:“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喊到,她有些崩溃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刹那间让她不能自已。
“因为我们在调查,这是我们的工作。”
“但是多年前警察已经结案了。”
“这是一个伪造的审判,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判决,那两位声称在监狱里听到小马切自称杀人的故事是编的,他们被警察和检察官强迫向陪审团撒谎!”
“不,不,我不想再谈这些了。”
“好,那让我们换个话题,我们来谈谈赌场,我也希望你考虑清楚之后再跟我谈合作的事情,我需要一些人来帮助我们的调查,一些知情人,如果我能够联系到这样的人,你放心,我们会把你们一起列入证人保护计划当中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未涉足过赌场,我的家庭成员也从来没有,我们都离开那个让我们伤心的地方。是的,我很心痛,那个赌场正在摧毁我们部落的灵魂,但我的确不知道,我讨厌那个地方,讨厌跟这个有关的人。”
她站起身来离开了。
斓曦又完成了一次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