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清楚,至少维斯特伯自己也不知道——沃伦.杜博斯到底是他的真名还是他的化名。维斯特伯不是他们五个“表兄弟”的核心成员之一,但是这几个核心成员没有一个人姓杜博斯。沃伦最小的弟弟在1990年就被枪杀了,他在科勒尔盖布尔斯市卷入了一个大的毒品案子,死的时候的名字叫纳什.金尼,但在FBI的犯罪档案中,纳什.金尼1951年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没有亲兄弟。
维斯特伯尽可能和盘托出他所知道的有关边境黑手党的历史,但都是零零星星,无法考证,这些家伙没有围坐在牌桌旁谈论他们的辉煌岁月,实际上,他们之间很少相聚,维斯特伯甚至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血亲,他为这些人工作了两年之后才依次见到这五个核心人物。
沃伦.杜博斯没有地址,没有驾照,没有社保号码,没有交税登记,没有护照,没有银行账号,甚至没有信用卡。这让FBI很头疼,他们认为这个名字是多年来精心设计和保护的一个别名。他们甚至找不到任何有关这个名字的收入记录,杜博斯至少结过一次婚,也至少离过一次。但是FBI也没找到任何他的结婚登记,当然也没有离婚登记。
亨利.史库尼是他们第一个要找的五个核心成员之一,他化名汉克.史库尼,据说是沃恩的侄子——就是那个被枪杀的沃伦的亲弟弟的儿子。但是如果纳什.金尼和沃伦.杜博斯不是亲兄弟,那汉克又是什么人?这些人的身份个个云山雾罩。
汉克大约四十岁左右,身份是沃伦的司机,保镖,球友,酒伴……杜博斯需要干什么的时候,第一个喊出的一定是汉克这个名字,而且许多办置都在他名下。如果沃伦要买一辆车,那汉克就去用他的名字买一辆车,如果沃伦要去拉斯维加斯快活一夜,汉克就用他的名字定公务机,豪车,酒店,女孩。这些琐事的事情都由他来安排。更重要的是,他把沃伦的命令传递给其他人,沃伦从不用电话和电子邮箱,这些脏活看上去跟他无关。
维斯特伯有两个手机,他输入密码,看着两个特工将手机信息都下载下来,汉克.史库尼有两个手机号码存在他的联系人中,不过FBI已经知道了。
维斯特伯不知道沃伦.杜博斯住在什么地方,他常常换地方住,这个地方几个月,那个地方几个月,反正这些别墅都是他盖的,他甚至不知道杜博斯是一个人住还是和其他人一起住。
另外两个核心人物——万斯.梅顿和弗洛伊德.梅顿兄弟,他们被认为是沃伦的亲戚,加上汉克.史库尼,一共四个人。第五个人名叫罗恩.斯金纳,也是沃伦所谓的侄子,他在巴拉马市旁边开了数家酒吧、烟酒超市、便利商店、脱衣舞夜总会,这些场子基本是用来洗钱的;梅顿兄弟经营了这个团伙庞大的房地产开发项目;汉克管理了酒店,餐馆以及游乐场;他们组织严密,纪律严明,管理有序。大部分决定都是由沃伦做出,而这些产业的经费主要从“财富钥匙”项目中来。
在这五名核心下面就是管理人员,就像克莱德.维斯特伯这样的人物,看上去合法的经营这些产业。管理人员大约十二、三个,维斯特伯并不都认识。他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办办野餐会搞搞亲子活动的和睦大家庭,沃伦让他们各自分管自己的领域,很少让他们相互知晓。十年前,维斯特伯在奥兰多的一家酒店工作,他看到沃尔顿堡有酒店招聘的消息就过来应聘,因为他希望住在大海边。在这工作一年后他跳槽到蓝色城堡酒店担任总经理助理,在这里他不知不觉的进入“边境黑手党”的犯罪世界,虽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的名字。他遇到了汉克,汉克对他非常看好,很快他便被提升为总经理,收入大幅增加。他获得的报酬远远超过了其他酒店总经理的数目,久而久之他认为在杜博斯的商业帝国中这是正常现象——用金钱来购买忠诚。维斯特伯管理酒店的业绩一直非常好,有一天,汉克过来告诉他公司又在半英里外买了另外一家名叫拍岸浪花的酒店,总部设在伯利兹的母公司也要调整组织结构;他希望维斯特伯同时管理这两家酒店,当然报酬翻倍,同时,母公司结构调整后再给他5%的股份,他相信汉克和其他人共同持有了这个新架构下母公司95%的股份,但无法确认真假,后来他才知道所有的这些公司,架构调整等等都同属于一个黑帮集团。
他的犯罪行为是这么开始的:有一天,汉克递给他四万美金的现金,都是100美金一张的大钞。汉克解释这些钱都是黑钱,但是酒店住宿这一端很难全部洗干净,因为旅客通常是用信用卡结账。但每个酒店都有酒吧、外场等消费的地点,在这些地方用现金结账的比例很高,汉克接着详细地讲述如何系统把每一单的金收入做高,通过这个手段神不知鬼不觉把黑钱洗干净。汉克从来没有用过“洗钱”这个词,他一直用“烧书”这个称呼。从那天开始,酒吧、外场的每日现金结算、发票等都是由维斯特伯亲自接手,过了一段时间,他渐渐也学会了如何通过调整酒店营收的方式来处理黑钱,他还发明了虚增营业额的方式来解决黑钱,把这些“烧书”的工作办的无可挑剔,酒店每年都会接受彭萨科纳市官方会计师的审计,他们都赞叹维斯特伯在酒店经营方面取得的良好业绩,从来没有谁对此产生过怀疑。
维斯特伯有一个小笔记本草草记录了一些账目,安全起见他没有在电脑上建立电子文档,通过这个笔记本,他很快估算出在过去九年中通过他这两个酒店洗钱的大概数目——接近30万美金/年,这还是小数,大部分洗钱的工作都在那些酒吧、烟酒商店和脱衣舞夜总会中进行。
这个团伙一点一点将维斯特伯拉下水——在他开始帮汉克洗钱两年后的一天,他被邀请参加拉斯维加斯的一次聚会。他和汉克、梅顿兄弟乘坐豪华公务机一同前往。他被安排住在一个豪华赌场套间,所有的开支都由汉克支付——海鲜大餐;陈年佳酿;香车美女……周六傍晚,汉克邀请他去总统套房面见了杜博斯,当天晚上核心五位人物都在现场,只有克莱德.维斯特伯是外人,那天晚上的会面表示克莱德.维斯特伯正式成为他们组织中的成员之一。后面几天,他和汉克常常在赌场的咖啡厅聊天,汉克让他熟记团伙成员的基本行事规则:1)组织布置的任务必须执行;2)不跟外人吐露半个字;3)除了这五个人以外不要相信任何人;4)保持警惕,不要忘记自己从事的是非法勾当;5)永不告密,一旦告密,全家老小死绝。对“边境黑手党”忠诚的种子在他心里种下,不义之财已经蒙蔽双眼,他丝毫不觉得这些规则有何不妥当。
作为团伙中管理员层级中的一员,他被要求每个月至少去两次赌场,洗钱的手段和非常简单,每次他们都拿到5千美金到一万美金不等,这些钱都是汉克给他用于赌博的——毫无疑问,这些钱来自于赌场,但再也不用回到赌场。拿到钱以后,维斯特伯同时也会拿到100美金的筹码——他的确也喜欢赌博游戏,特别是Blackjack,他经常在牌桌上公平的击败对手赢上大把现金。除了他们给的100美金筹码以外,维斯特伯会再买上2000美金的筹码然后玩上个把小时。他不会将筹码带走,而是告诉荷官把筹码兑换成现金,连同剩下的现金一起存在一个假名注册的公司账户里。他把这个公司账户的余额按年份转到汉克控制的另一个银行账户上。2010年,通过这种方法,维斯特伯将赌场14万7千美金洗干净转走。
他可以肯定其他的管理员也是通过同样的方式来洗钱,筹码洗钱干净而不留痕迹。
回忆当初,他不记得自己确切是从哪一刻起决定越过法律底线,他按照老板的指示去执行,所作所为是那么容易而普通;他知道洗钱是违法的,但是操作过程及其简单;他在自己的赌场洗赌场的钱,根本不可能被抓;甚至他们自己的财务总监都不知道这些细节;他日进斗金,纸醉金迷;他也知道自己在为黑手党服务,但并不像肥皂剧那样干敲诈勒索的事;这一切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是他秘密的一部分;有时,他驱车沿着美丽的海湾飞驰,注意到一个又一个高档小区在机器轰鸣中拔地而起,一个又一个高尔夫场地铺设修葺,他不由为自己是沃伦.杜博斯团伙成员而自豪。就算有一天,他们被联邦执法盯上,他相信目标一定是以沃伦为首的核心五个人,他就是一个小角色而已,谁在乎呢?
他是对的,没人关注他,没人在乎他,多年以来,这一切都很正常。
那天,他接到汉克的的电话说他们可能有大问题的时候,他大吃一惊。麦克多弗法官,一个他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女人,被不友好的关注了。这事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他管理的酒店甚至不在这个女法官的管辖范围内,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团伙中的角色、地位,只知道汉克因为这个给他打电话表示这个女人应该不简单。汉克在电话中告诉维斯特伯,沃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处理欠当,满盘皆输!
汉克亲自驱车到拍岸浪花酒店拜见维斯特伯。坐在咖啡桌前,汉克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冷酷,语气缓慢,他说杜博斯需要维斯特伯帮一个忙,选择他的原因是没人会怀疑一个腰缠万贯的酒店总经理会自己出手解决麻烦,而且是同本人没有关系的麻烦。汉克没有提及谋杀这个字眼,他说这只是恐吓,但是最最暴力的恐吓——一起车祸,保留区腹地,半夜时分。显然,维斯特伯不愿意干这事,但在汉克的眼神下他没有勇气拒绝。最后,他设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计划,这是必需的工作,是对组织忠诚的表示,一切为了荣耀!
汉克同意奇克.福尔曼加入这个计划,他安排人去偷车,维斯特伯并不知道偷车这件事情也是汉克安排的;这就是“边境黑手党”典型的行事风格:将信息控制在有限范围内,然后像锁链一样一环环扣上。汉克还给了维斯特伯一个假的车牌。事情按照预设的剧本演绎,汉克作为总导演用手机遥控指挥,维斯特伯也不知道谁将雨果和斓曦诱骗到保留区腹地。在撞车事故发生后,维斯特伯把车停在道奇皮卡的后方,告诉奇克离开损毁的普锐斯尽快上他的车;这时奇克鼻子开始喷血,维斯特伯谨慎的检查是否有遗漏的血迹在道奇车上;雨果当时已经趴在挡风玻璃上动弹不得,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雨果的手机在他夹克右边的口袋里,维斯特伯注意到雨果没有系安全带,但是他没提到副驾驶座位的安全气囊没有打开。
不,他对安全带和安全座椅是否有人做了手脚一无所知;不,他只是从雨果口袋里拿走手机而没有触碰雨果的身体;他戴着橡胶手套,在一个一个拼命挣扎、血流不止的男人跟前惊惶的手足无措;维斯特伯心惊肉跳,牙齿打颤,但他还要完成他的任务,他看到斓曦的手机和IPAD在车左侧的地板上,但左边门因为剧烈的撞击而损毁无法打开,他打开雨果后面的车门爬进去取出这两样东西,斓曦也在流血,还在喃喃呻吟,仿佛想尽力移动身体。
维斯特伯没有任何表情的交代这些细节,也许他后悔自己做的坏事,但他不想表现出来。交代完这些事情后,他申请去一趟洗手间,这时已经是晚上6点了。
他和奇克驾车拐上一条小路,这条路是前一天踩点的时候发现的;他不记得奇克将什么东西从车里扔出去,帕切科告诉他是一块沾着血的卫生纸,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在杂货店门前停车,可能他认为再这么偏僻地方的杂货店应该不会有摄像头吧?太愚蠢了,真的,太愚蠢了。他和奇克喝着啤酒,驾车离开布伦瑞克郡的公路,在十号公路的休息站等待汉克过来。他将两部手机和IPAD交给汉克后,驾车返回沃尔顿堡海岸的蓝色城堡酒店分别开房休息。第二天早上,维斯特伯又带着奇克去看医生,拍了X光检查后并无大碍,他给了奇克五千美金告诉他事情解决了,一切都过去了。随后他通过新闻知道雨果已经死了,一个星期后,汉克开车过来,大骂维斯特伯如此荒唐的被监控拍到;汉克还说沃伦及其愤怒,需要尽快解决这档子烂事。于是他们通知奇克.福尔曼立刻离开镇子,在收到警报解除之前不要回来。
不,他,维斯特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同沃伦的交流就很少,现在,他更加不想面对这可怕的老板。他打听到沃伦针对事情败笔的愤怒已逐渐淡去,时光也在洗白大家的记忆,都应该过去了,他昨天还这么想。但是,今天,一切都完蛋了。
阿奥又要了几份三明治和水果,他们准备释放维斯特伯了。维斯特伯同盖里.布林戈顿律师再次回卧室商谈,此时已经晚上八点,维斯特伯请求他给妻子打个电话,在电话中他说自己正在处理一些难缠的生意,不要为他担心。
几个人吃着三明治和水果,艾力.帕切科和丽贝卡.韦伯又进行新一轮的审讯,晚上十点左右基本完事。克莱德.维斯特伯交代犯罪事实的视频一共有六个小时,他们已经获得足够多的信息来对杜博斯为首的黑帮集团采取下一步行动。回到塔拉哈西市的FBI办公室,还有另外一个团队再次研究维斯特伯的视频,一张大网已悄然张开。
维斯特伯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走出房间,他没有带手铐,也没有带脚镣,但他的灵魂被囚禁在海豚套间里,六个小时的视频记录在狠狠的折磨他破碎的心房,他还能自由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星期,他将会被呼啸的警车不加掩饰的高调带走,伴随着妻子和孩子的恐惧;伴随着报纸头条的大幅照片;伴随着亲戚朋友们疯狂的询问;维斯特伯,一位腰缠万贯的成功人士,将会作为黑帮成员之一,作为顶级谋杀案的犯罪嫌疑人,身陷囹圄。
他开着车在德斯坦毫无目的的闲逛,他脑海里回忆起前女友泰米·詹姆斯,他妈的荡妇!跟半个镇子的男人睡觉!居然和沃尔特斯也搞上了。他又想到他的妻子,可怜的妻子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要透露点给妻子吗?他要跟妻子说什么呢?他是应该一了百了呢?还是等着被突袭呢?还是继续生活在等待被手铐带走的恐怖中呢?
他的思维混乱不堪,唯一确定的是,这辈子完了。
他开着车,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一把一把的攥着,越攥越快,越攥越紧。他有向自己的脑袋开上一枪的冲动,再也不用去琢磨没有希望的未来;他开始憎恨杜博斯给他这些肮脏的指令;也许最好的选择是找个高高的悬崖一跃而下;给自己灌进一大瓶安眠药也可以考虑;下次FBI再看到他的时候就是一具贴着标签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