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一上午，埃德加.基利布鲁律所寄来了三个厚厚的包裹，斓曦打开后看见随包裹一起有附带的信函。信函的表述简洁却傲慢，他说包裹里的材料是麦克多弗法官对斓曦女士这无聊的传讯的回复，信中附带了他的正式要求，即所有对他的指控都必须撤销，调查也必须终止。在备注上，他大言不惭：“在BJC董事会批准前请立刻组织召开秘密的听证会。”

斓曦在上次会面的时候要求对方提供数十个具体案件的的庭审记录，她清查材料，当然不可能发现什么新鲜的东西。基利布鲁律师和他的助手们仅仅拷贝了法庭公开的文件并草草堆放在一起，法官偶尔会口授一份备忘录，但没有存档，还有一些手写的记录，但她的思想、意图和观察都没有表露出来；没有什么文件显示她偏袒一方或另一方。但是这十个案子的结果显示，她为那些不知名的离岸实体做出了不利于当地业主和诉讼人的裁决。

不出意外的是，他们提供的这些素材远远少于BJC自己收集的材料，虽然如此，斓曦他们还是需要阅读所有寄来的文件和记录，她读完后，向盖思马先生去做了汇报。

10月5日，当月的第一个星期三，麦克多弗法官一如既往的早早离开办公室，来到兔子洞别墅区相同的那栋别墅里，这是她接到传讯后第二次来到这里。她把雷萨德斯停下相同的车位上，驾驶着球道车进入。她不慌不忙，安静端详，驾车时直视前方，从不东张西望。

进入别墅后，她检查了一下前门和所有的窗户，确认没问题后她走近密室，欣赏着她的“资产”。这些名贵的收藏品耗费了她很多时间和精力，是她心爱的玩物，她心安理得的拥有这些稀有的珍品。现金和钻石放在墙边一个便携式防火保险箱中，密室里堆满了珠宝、纪念币、古董银器、收藏瓷器、精美餐具，限量版的首发签名精装图书，古老的水晶，世界级的收藏名画，所有这些都是用赌场的现金购买，她巧妙地从数十名经销商那里进行了有系统的采购，而这些经销商从未怀疑她和菲利斯.图尔班(Phyllis Turban)违反了那些烦人的举报法律。她们拥有足够的耐心，一点一点的购买这些珍藏，看着这些藏品一点一点的变多。她们找到对脾气的商人，这些商人绝不多问问题，也不会出尔反尔，有可能的话，她们会把这些藏品转移到国外去。

她静静的端详着藏品，但是不自觉的感到恐慌，这是这十一年以来没有过的，她在考虑是不是尽快把这些珍宝运走或者秘密送去安全的地方，她现在被控诉了，有人知道她在这里的别墅，也知道这些神秘的离岸公司背后的秘密。沃伦.杜博斯的血管流淌的可是冰冷的血液，而麦克多弗并不是。她的胃口已经被塞满，够了，她想，她可以和菲利斯离开这个地方，去享受奢华的环游世界之旅。但在此之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要和杜博斯撇清关系，停止交流。

杜博斯来了，他像往常一样倒上一杯双份伏特加，麦克多弗泡上一杯绿茶，两人坐在餐桌旁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高尔夫球场，两个一模一样的包放在沙发上，一个是空的，另一个装满了钱。

“跟我讲讲基利布鲁律师。”杜博斯打破平静，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他给BJC寄去了一些文件，这律师收费五百美金一小时，我可能还会多给些。他能搞定的，他对立即举行听证会一事表示怀疑，但他认为至少可以推迟六个月。那么六个月之后我们在哪儿？杜博斯？”

“还在这儿，继续赚我的钱。什么都不会变。克劳迪亚，你担心什么呢？”

“我当然会担心，这些人不是笨蛋，我可以向他们出示注销的支票来说明这别墅是我自己购买的，每栋别墅首付一万美元，在行情比较低的时候购买作为投资；我还可以向他们出示本票，来证明我在加勒比的一家银行借了钱购买。”

“你工作这么多年了，你由银行打理的积蓄跟他们没关。”

“我的薪酬很少，沃伦，非常少，而这些薪酬我是通过另一家离岸银行转回给我。”

“但是他们没法追查这些的，克劳迪亚。这事我们讨论多少次了？”

“我不记得了，沃伦。如果我辞职呢？”

“辞职？”

“想想吧，沃伦。我可以以健康为由，让媒体给我报出来。然后我借故辞职，离开这个地方。基利布鲁律师也会找一些借口把这事弄得沸沸扬扬，因为我已经不是法官了，BJC将管不了我。这是解除起诉的好办法。”

“起诉已经解除了。”杜博斯轻描淡写的说。

麦克多弗吃了一惊，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迈尔斯？”

“是的，那个起诉人迈尔斯已经消失了。”

她把面前的茶杯和茶碟推到一边，郑重其事的说：“我不能再这样了，沃伦，这是你的世界，你控制着这些。但这不是我的世界。”

“他已经跑路了，好吧！我们还没有抓到他，但我们已经接近了。”

两人都沉默了，麦克多弗脑子里显现的是血淋淋的尸体，而沃伦想的是万一麦克多弗辞去法官的职务后事情该怎么安排。

“这个人是谁？”麦克多弗问道。

“是一个被取消资格的律师，原来的名字叫拉姆齐.麦克斯。曾经在联邦法院工作过，然后因为一些原因被踢了出去，他改了名字叫迈尔斯，同一个墨西哥裔小妞住在一条船上。”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BJC没有他完成不了后续的工作，结束了，克劳迪亚，这是个小插曲，不过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像以往那样生活。”

“我不确定，我已经把BJC的工作规则里里外外研究了好几遍，就算控诉方失去兴趣，或者他不想继续控诉，撤销指控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麦克多弗知道法律程序是如何运作的，但是杜博斯不是律师，而他也懒得一探究竟：“你确信如果你辞职的话，他们就不起诉你了吗？”

“我没法确认，这些事情都是有操作空间的，我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针对我。我想如果我不在位的话，有谁还有兴趣一直对付我呢？”

“也许他们不会。”

她不知道视频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沃伦正在疯狂的遏制可能的伤害，她还不知道莱曼..格雷特的调查，太多的事情她不知道了。因为在沃伦的世界里，信息是危险的东西，将必要的消息控制的必要的范围内，秘密的将信息传给他认为需要的人，麦克多弗如果知道这些，她的担心可不仅仅是现在这种状况。

又是一段长时间难以忍受的沉默，他们都不想说话，两人貌合神离。他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加上冰块，最后说道：“现在这事疑点重重，法官，那个迈尔斯怎么知道这栋别墅的？面上的这些文件是查不到这些的，我们设置这么多防火墙，这么多离岸公司，政府那些家伙是不可能洞穿这些的，一定是有些人告诉迈尔斯，换句话说，他有内线，这个内线跟你走的很近。克劳迪亚，我的人干这行很久了，他们都很专业，我们的实业在很长时间内都没出过内鬼。但是你呢？法官？”

“这事我们以前讨论过。”

“现在我们再讨论一次，菲利斯呢？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她办公室安全吗？”

“她是我的拍档，参与我所有的这些事情。沃伦，她跟我卷的一样深。”

“我不是说她本人，但是这些天谁在她周围？我知道她没有什么同伴，只有一些帮她办事的人。但是这些人值得信任吗？”

“她在安全方面谨小慎微，任何有可能出问题的东西她都不会放在办公室，也不会放在她家里，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她会在一个小办公室处理，这个办公室没人知道。我觉得她这边的安全没什么问题。”

“那么你办公室那边呢？”

“我已经跟你讲过了，沃伦，我的随身秘书每十八个月换一次，没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工作超过两年。因为我会故意让他们工作的不舒服然后主动辞职，有的时候，我也会用一用实习生，但是这些小孩子扛不住工作的压力，我有一个记录员倒是跟了我很久了，但是我们相互之间没那么信任，走的没那么近。”

“乔海伦。”

“乔海伦.霍珀。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工作的很出色，但是她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对谁都不远不近。”

“那么她在你那里工作多久了？”

“七八年吧，我让她一直在这的原因是她很少说话，她在该拍我马屁的时候会恰如其分，然后其他时候都对我敬而远之。”

“那么你为什么那么信任她呢？”

“因为我了解她，同样，你为什么那么信任给你办事的那些人呢？”

杜博斯避开这个话题，问道：“她有进入你办公室的权限吗？”

“没有，没人有这个权限。”

“没什么事情值得完全信任，法官。常常是你最信任的人割断你的喉咙，如果价格合适的话。”

“那是你熟悉的世界。”

“是的，该死的世界，但是我知道。把这个丫头盯紧一点，好不好？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不信任任何人，沃伦，除了你之外。”

“呵呵，单纯的女孩！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他们勉强的相互笑了笑，两个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明显。沃伦又添了双方伏特加，克劳迪亚没心情换喝的，接着喝已经放凉的绿茶。沃伦坐下来说到：“我们这么安排，我们见面的时间改为一个星期一次，每个星期三下午五点在这里，注意你周围的人。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你退休的事情。”

“好的，我想你会认可我退休的计划，你已经从赌场得到足够多的钱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有你这个法官在，我办事真的太方便了，你把我给宠坏了。克劳迪亚，我很难再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的法官。”

“但愿不会。”

“以后你会信教吗？”

“不，工作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今天有个案子，让我不得不把一个孩子从他妈妈身边带走，她是个瘾君子，是个十足的废物，孩子在她身边非常危险。即便如此，这个判决也很不容易，这是第三次尝试，我要把这个孩子从他不靠谱的妈妈身边解救出来。庭审持续了六个小时，伴随着各种暴躁和谩骂。我不得不下令让福利院强制带走这个孩子。然后，庭审结束。这个妈妈在法庭上对着我大声的吼叫：‘嗨！这事没完！我已经又怀孕了！’”

“这叫什么事！”杜博斯摇了摇头。

“我真的厌倦了这该死的工作，从赌场里偷钱当然更加爽快！”

斓曦正在通过瑜伽的方式做物理修复，她费力地进行一个前屈的坐姿，她修习瑜伽已经很多年了，不是事故后才开始学的。她调整呼吸，放空思想，双腿直直的平放在瑜伽垫上，头也渐渐的靠近自己的脚趾。这时，库利给她的那个手机在咖啡桌上响起来。她差点忘了还有这个手机了——一刹那间，她跳起来去抓电话。

“我先告诉你——我依然没有迈尔斯的消息。”他说：“虽然我们都不希望这样，但这就是事实。警察也找不到他，他的船将会被银行收回，就在这几天。我跟内线联系过，这段时间没什么情况，但今天是我们的目标和杜博斯先生例行会面的日子。”

“他是怎么知道的？”斓曦问道，这是个老问题，她不会获得答案的。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直接问他，我不知道。看，斓曦，如果这些黑手党找到了迈尔斯，那么他们一定也能找到我，我现在很危险，我现在就在各种躲避，从一个廉价的酒店搬到另外一个廉价的酒店，老实说，我被吓坏了。明天我会寄给你另外一个手机，还有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是我那个内线的。我们会每个月更换，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直接打那个电话。”

“你不会出什么事的，别太担心。”

“谢谢，托您吉言，但是没什么事是说的准的，就跟迈尔斯一样，他一直以为自己聪明谨慎。”

“是的，但是他在上诉书上签字了，这让他变成对方的重点关注对象，你还没有被他们发现。”

“我不确定，所以，谨慎为上。你也要当心，斓曦。”对方挂了电话，斓曦楞了一会，有点发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