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瑟又回来了,在慵懒舒适的星期六早晨他发了个信息说是下午就到,斓曦对此毫无准备,一开始她还想说自己很忙,但考虑到他哥哥那火爆性子就听之任之了。冈瑟特别想念他的妹妹,一个劲的道歉说应该早点来看她,他认为斓曦非常需要他的陪伴。
斓曦在候机楼里等待着,她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公务机起起落落,繁忙穿梭。机坪上,一辆小小的摆渡飞机打着双闪驶近,冈瑟冒冒失失的钻出来。过去20年里,冈瑟的飞行生涯一直起伏不定,他的飞行生涯至少中断了两次,每次都是因为在飞行的时候和管制员杠上了,这种情况下的事后调查飞行员从来没有赢过,但这个家伙肯定是找到什么路子把自己的执照又搞回来了。
他左手提着一个小旅行袋,这在斓曦看来是个好兆头,右手也拽着一个厚厚的公文包,里面无疑塞满了重要的交易文件,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厅里紧紧地抱住斓曦,嘴里嘟囔着我想死你啦妹妹,你看上去好多啦妹妹,激动的都掉下了眼泪。
他们一起走出候机楼,斓曦闲聊道:“你又被允许上天哪?”
“当然,这些FAA的蠢蛋不能让一个好人永远不开飞机的,我两个星期前拿回了执照。”
“你开的飞机好Q啊。”
“从朋友那儿借的。”
斓曦还开着那辆从保险公司借来的小福特,冈瑟又嘟囔着嫌弃保险公司太抠门。
“暂时用着吧,”斓曦说到:“我还没计划再买新车。”
冈瑟立刻打开他的话匣子,他对车非常在行,介绍各种车辆的性能、特征、性价比,然后他说:“有空我们一起去车行看看吧。”
“好极了。”斓曦回答道。冈瑟的建议是买一辆昂贵稳重的梅赛德斯奔驰,但斓曦还是在考虑玛萨拉蒂,丰田,保时捷,黑色路虎揽胜SUV,然后他们聊到了劳斯莱斯。冈瑟在时尚圈混来混去,他那亚特兰大的品味还是很不错的,斓曦也知道在预算内去挑选一辆适合她自己的车找哥哥帮忙一定是对的。
斓曦在车流中显得很紧张,冈瑟注意到这一点:“你现在开车还有心理阴影吧?”
“有一点,不过我还是努力去克服。”
“这种事情我没有经历过,但我猜想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恢复成原来那样。”
“是的,我觉得我得花很长时间。”
“你现在看上去很好,斓曦。”冈瑟鼓励到:“看看你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你想保持这样的短发吗?”
“不,我还是想把它留长。”斓曦笑了,离开医院已经一个月了,她的头皮上现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细毛,看上去比他们剃掉的头发要黑一些,她现在既不带围巾也不带帽子,更不在乎周围人异样的眼神。
冈瑟试探的问了问BJC对麦克多弗法官以及赌场的调查是否有新的进展,但斓曦没正面回答他,只是说说了一些事情的背景故事。冈瑟显然保守着秘密,看上去他在亚特兰大呆着的时候对这些事情的发展所知甚少,但是斓曦根据BJC的保密原则也不能透露太多,她只是提到他们在FBI碰了一鼻子灰的事情。
这个话题让冈瑟打开了话匣子,到了公寓他还在滔滔不绝。他大骂官僚作风害死人,政府只有膨胀的规模和无数的机构,无用的官僚和毫无意义的政策。他提到了自己曾经与美国环保署、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国税局,甚至是司法部的冲突,当然他没细说这些法律纠纷的问题出在哪儿,斓曦也懒得问,反正有冈瑟在的地方,事情就没少过。冈瑟话题又转到FBI身上,上百万个特工,数十亿美元的经费,居然号称人手紧张?有人被杀了但是这帮领着高薪的家伙居然拒绝调查!这是什么样的社会!美国完蛋了!他愤愤不平,痛心疾首。
到房间后,冈瑟将他的行李放在客房里,斓曦询问他要喝茶还是其他的什么,冈瑟挑了苏打水。他已经恢复了近十年,身体状况远强与当初。他曾经是个酒鬼,在酗酒的那段日子里,他斗狠逞勇,面目可憎,家族里所有的人都对他避而远之。他也在家人的帮助下尝试过戒酒,但两次努力均宣告失败。醉驾、离婚、破产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在三十二岁那年,冈瑟突然间觉醒了,也许他屈服于其他更强大的力量——他戒酒戒毒,让自己彻底保持清醒,他还在一家儿童康复中心当志愿者,当有人问及过去时,他从不遮遮掩掩,将自己过去的经历当做警世恒言广为传颂。
斓曦了解冈瑟,她也知道让哥哥保持缄默是很困难的事情,在仔细斟酌后,她简单将会面威尔顿.马切的过程说了一下,为了说明这个会面的关键点,她不得不又讲述了桑和小马切妻子被谋杀的历史,以及对小马切庭审的过程和结果。这个案子不是BJC负责的主要内容,所以她可以大胆的讲述而不违背保密协定。
冈瑟就像大部分白人男子一样,认为一个无辜的人被判死刑是荒谬的,小马切应该是有罪的否则他不应该被判死刑。这导致了他们两个人针对司法体系进行了一场漫长的、激烈的、沮丧的争吵。斓曦视维护法律体系为生命,她清楚当中的瑕疵而且致力去还原公道,但冈瑟的生活就是赚钱赚钱,他并不在乎其他事情。他除了报纸的商业版以外很少看其他版面,最近在乔治亚州发生了两起备受瞩目的DNA免罪事件他闻所未闻,其中一起涉及一名男子,他因为其他人犯下的强奸和谋杀罪而蒙冤服刑29年。但在冈瑟的脑子里,被送到监狱的人都是有罪的。
冈瑟滔滔不绝的争论被电话打断,他还要处理一些商业上的事情,斓曦感到一阵阵的困意,她引导冈瑟去了厨房的一个角落,那儿有一张现代风格的铁艺办公桌,冈瑟坐在那里埋头开始工作。
他们晚上去一个吃泰国菜的地方用餐,坐下后,冈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得赶快处理一下邮件。”他开始在手机上滴滴答答的打字。
斓曦无奈的看着他,冈瑟忙完手中的事情长舒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斓曦说到:“好了,打完收工。现在我们都把手机都放在桌子上,谁先接电话谁埋单。”
“哦,不公平,这意味着一定是我请客。”
“那个自然。”斓曦说着从包里掏出她的IPHONE和BJC发的黑莓手机也放在桌子上,冈瑟好奇的指着黑莓手机问道:“这个是什么手机?”
“政府配备工作手机,前面一个在车祸的时候丢了,这是新配发的。”
“没法追踪吗?”
“不能,我们的技术人员说这手机没法被黑,应该不能泄密。”她想起了什么,又掏出一个手机:“哦,差点忘了,我这还有一个。”这是迈尔斯给她的那个简约版手机。
“你有三个手机?”冈瑟奇怪的问。
“这一个不能算是手机,”斓曦回答,她把三个手机在桌子上排成一排:“这个手机单独和迈尔斯联系,每个月大概只用几次。”
“聪明的家伙。上次你们通话是什么时候?”
“几个星期前,就是他给我手机的那天。”
一个亚洲女孩过来询问他们是否要点单,冈瑟点了一壶茶,鼓励斓曦去喝一杯果酒。这是他们已经经历了一百次的事情——她不会做任何事情来诱惑他,但是他以自己没有受到诱惑而自豪。当然,冈瑟也不喜欢喝不愠不火的果酒,斓曦听从建议要了一杯夏布利酒,同时又点了一盘松脆的春卷作为开胃菜。饮品端上来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聊妈妈和姑妈的一些琐事,桌子上的一个电话响了。
是迈尔斯的那个专用手机,斓曦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说:“这个电话我最好还是接一下。”
“当然,不过按照约定,得你买单了。”
斓曦慢慢的打开手机,警惕的四周看了看接起电话,“最好是好消息。”她心想。
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声音:“请问是斓曦.施托尔茨女士吗?”
斓曦吃了一惊,不是迈尔斯!!但她还是谨慎的回答:“我是,请问您哪位?”
“你不认识我,但我们都认识迈尔斯先生。我就是他跟你提过的中间人,从秘密线人手中获取信息的人,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聊一聊。”
恐惧感一层层的包裹着斓曦,她感到呼吸冰冷,头晕目眩。她的表情因为害怕而变得不自然,冈瑟感觉到不对劲,碰了碰她胳膊问道:“怎么回事?”斓曦没搭理冈瑟,接着问电话里的人:“迈尔斯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也是我们要见面的原因之一,我现在在市中心,应该离你不远。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正在吃饭,额……”
“两个小时之后吧,我们十点钟见。在老议会大厦和新议会大厦之间有一个天井,我在台阶那儿等你。”
“目前我们都受到威胁了吗?我想问一下。”
“现在,我想我们两个人还不至于被谋杀,但我说的是现在。”
“好的,好的,但是我一定要带上我哥哥一起,他对玩枪很在行,要不要他带上一枝?”
“不,不,我们是一边的,没这个必要。”
“迈尔斯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们晚点见面说。”
“好的,我也没心情吃饭了,我们半小时后见。”
国会大厦里灯火通明,几个行人在周围悠闲地散步。靠近老国会大厦台阶孤零零站了个人在抽烟,他穿着普通的短裤、运动鞋和棒球帽,就像一个出来闲逛的居民,他仿佛漫无目的的四周看看,狠狠的吸了口烟,将烟屁股碾在脚下,向他们溜达过来:“你一定是斓曦了,”他说着伸出一只手。
“是的,这位是我哥哥,冈瑟。”
“我叫库利。”他一边同两位握手一边自我介绍:“我们边走边聊吧。”他们漫无目的的穿过天井,沿着议会大厦旁边的道路走着。库利说:“我不知道你们了解我多少,也许不太多是吧?”
“我对你一无所知,”斓曦回答:“迈尔斯从来没提过你的名字。发生什么事了?”她意识到可能是迈尔斯出事了,否则库利不可能露面。
库利沉默了一会,说:“四天前,迈尔斯和他的一个女孩,卡丽塔,在基拉戈潜水。”
“嗯,我们知道卡丽塔。”
“他们结束潜水后,迈尔斯告诉卡丽塔要求酒吧同某个人会面,单独下了船,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几个小时,卡丽塔觉得不妙,她认为有两个人在夜色中监视着他们的船——这也许是她神经过敏,因为码头非常繁忙,人来人往,而且这两个人也没在那里站多久。但她非常害怕,给我打了个电话——这是我们之间的紧急预案,她当时慌张的六神无主,紧张的说不出话,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他们会时不时在不同的港口上岸,但大部分时间是卡丽塔去采购补给,他们有时候会去看一场电影或者去吃一顿大餐,但都是一起行动,格雷格非常小心,他每一次上岸都会规划时间和地点。”
他们一行人拐上了杜瓦尔街,议会大厦渐行渐远。路上更加没有行人,三个人的影子被炙热夜晚的月光拖得长长的。
斓曦问道:“那么他的手机,笔记本,文件什么的有丢失吗?”
“有些东西在船上,卡丽塔还在船上,但我不知道船在哪里。迈尔斯不知道我那个秘密线人是谁,我和他一直都是单线联系,而且我也从未透露过这些信息,我们都是非常小心,警惕可能出现的尾巴。但是他当过律师,是不是?说不准他那儿会有笔记啊什么的。卡丽塔现在依然在船上痴痴的等待迈尔斯回来,她也在等着我告诉她下一步该做什么,现在我肯定不能冒着风险去她那里。”
“你认为他们有可能盯上你了?”斓曦问道。
“我不认为他们会找到我。但是……谁知道呢?所以我不能去见卡丽塔。”
“卡丽塔不会开船吗?”冈瑟问。
“不会,她都不知道如何发动引擎,再说,她又能去哪儿?”
斓曦看见路边有一条长凳,她招呼两位坐一下,冈瑟搀扶了一下斓曦,库利又叼上一根烟默默的看着道路上的沥青。
斓曦说到:“迈尔斯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常说他有很多敌人,都想找他麻烦。有没有可能是过去的对头找到了他?”
库利吐了口烟:“我认为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我们是在监狱认识的,我也曾经是个律师,但不允许再从事这一行了。所以我们两都是失去律师资格并且在德州联邦监狱服刑的小子。我在监狱里机缘巧合的听说了沃伦.杜博斯以及赌场的一些事情,所以我出狱后就回到佛罗里达州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事情。再说下去故事就长了,大致情况就是我认识了那个秘密线人然后让这个调查启动了,现在看上去这是一件蠢事。你们被围猎了,你们的一个小伙子死了,迈尔斯说不准也沉到海底了。”
“你认为是杜博斯干的?”冈瑟问道。
“如果选举决定的话,我一定会把票都投给他。是的,迈尔斯有许多敌人,但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曾经也跟我提到过几个人,但这些人都没这个本事,他们也不是那种持之以恒去找格雷格报仇雪恨的人,他们也不是那种冲着别人脑袋开枪的家伙。库比亚克,那个把很多人送进监狱的罪魁祸首,还在监狱里服刑。这些人可能性都不大。只有杜博斯,让别人消失是他们的一贯作风。现在格雷格在诉讼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你瞧,没过几天他就消失了。这完全符合杜博斯的‘谁威胁我,我干掉谁’的逻辑啊!”
斓曦耸了耸肩,好像是这个道理。
“对了,我问你一个程序上的事情,如果控告人消失了,那么针对麦克多弗法官的诉讼还有效吗?”
斓曦沉默了一会,说到:“我不知道,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冈瑟摇了摇头问道:“妹妹,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跟踪下去吗?”
这是个触及灵魂的问题,斓曦和库利都没法回答,库利慢慢的掐灭手中的烟,把烟蒂随意扔到人行道上,虽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随手丢垃圾的行为,斓曦看在眼里还是觉得有点违背道德。
“那么你下一步计划呢?”斓曦问库利。
“卡丽塔不能一直呆在船上,迈尔斯不回来,她就没有供给,水、食物很快就短缺了,而且码头使用费也交不起,我还是得想想办法上船去翻翻迈尔斯留下的东西,电话,文件什么的,还有也许一些比较秘密的东西。这事非常危险,我希望有人帮我望风。”
“我可以帮忙。”冈瑟说到。
“不行!”斓曦斩钉截铁的回绝:“你绝对不要去那里。”
“我有一架小飞机停在机场,两个小时就能飞个来回。如果有人在那盯梢,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问一问卡丽塔船停在哪里,让她做好准备,我快进快出,就算有人跟踪我到了机场,我开着飞机就溜了,他们不可能想到我是开飞机走的。我也可以顺路把卡丽塔带出来,顺道把她送上一辆公共汽车。”
“如果有人对你动粗呢?”库利问道。
“你听到我妹妹说的吧,我可是玩枪的高手,我会带上的。击败我可没那么容易。”
“不,不要。”斓曦说到,她想阻止哥哥,但是她了解他哥哥,一旦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现在就准备吧,我去办这事风险最小。妹妹,相信我,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