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斓曦已经开始无聊了,她期望立刻回到办公室。脸上的伤痕已经渐渐消失但依然留下一些疤印,她不希望同事们看到她这个样子。妈妈在家里忙来忙去,买菜做饭,打扫收拾,但看上去也是因为无聊。她开车带着斓曦逛商店,看医生,找车辆保险公司,妈妈车开的很糟糕,不管车辆多拥挤都慢吞吞地走着。斓曦坐在车里忐忑不安,虽然俗话说慢点会更安全,但妈妈开车,慢,也不安全。
斓曦可以不依靠止痛药辅助睡眠,理疗师也很高兴的发现斓曦的身体机能可以恢复成往常一样健康,晚上,妈妈说既然没什么事她就计划回家了,斓曦有点依依不舍,但她厌倦了妈妈保姆式的照顾,希望单独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自由自在。
更重要的是,她遇到了一个人,理疗师在周二晚些时候过来帮她进行了一个快速疗程,妈妈细心的觉察到什么。
他叫拉菲,25岁的男孩,细心的帮助斓曦活动膝盖,安静且轻柔,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她身上的割伤和瘀伤难看。周三晚上斓曦给他发了一封邮件不到一个小时便收到了回复,交谈几次后,他们都觉得有必要更加深入的了解对方。
也许这就是祸福相依吧,斓曦想。
斓曦躺在床上翻看着杂志,邮箱显示收到一封新邮件,是维娜的!她迫不及待的打开:
斓曦:
抱歉这么久没有联系你,我希望你的身体尽快康复,我一直担心你的伤势,有人告诉我你伤的很严重。
我,现在心烦意乱。事实上,我被一连串的打击压得喘不过气,孩子们不去上学,最小的天天哭闹,有时候好想大哭一场,但我不能当孩子面让他们看到妈妈的崩溃。他们需要一个坚强的妈妈,一个作为他们支柱的妈妈,我只能暗自流泪,每天晚上我彻夜难眠,但我还是希望夜能够更长一点,我害怕面对又一个白天,又一个没有雨果的白天。
我不敢想象未来会怎样,过去这些天,每分每秒都是那么的难熬,我觉得我病了,忧愁压垮了我。我的妈妈和姑姑还在这里,她们帮了我大忙。但她们不能一直在这里帮我,很快我将会是一个带着四个孩子的孤独寡妇。
我渴望见见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需要时间平复,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就是雨果死去的情景,无法控制。对不起,给我一些时间,不要给我回信。
维娜
周四上午,斓曦的妈妈离开了,当这个房子变成斓曦独享的空间时她感到非常心怡,她和法国斗牛犬蜷缩在沙发上享受着私人的安静,她闭上眼睛,一起都是那么的平和安详。半睡半醒之间,她恍惚见到了维娜在嘈杂的房子里落寞无助,孩子哭喊着,亲戚们进进出出,心里阵阵酸楚。
突然,斗牛犬狂叫起来,门口站了一个男人。
斓曦抬起头,她确认门是锁上的,这让她觉得安心。公寓楼最大的优点就是安全,只要快速按下安全面板上的一个按钮,各种警报就会响起,监控屏幕也可以看到外面——一个深色皮肤,灰色长发的男人。
那是格雷格.迈尔斯,她判断到,第一次看到他离开大海。
她通过门禁对话向外面的人说:“你好。”
相识的声音回答:“我找斓曦.斯托尔茨。”
“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迈尔斯。”
斓曦打开门,带着礼貌的笑容,迈尔斯站在门口还没进来,她扫视了一下他身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的巴拉马帽子和花衬衫都那儿去了?”她问。
“那是在船上穿的,你那美丽的秀发呢?”
斓曦指着头上的伤疤说:“缝了24针,还是很痛……别碰。”
“你看上去恢复的很好,斓曦,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报纸上并没有对你的情况花费更多的笔墨,他们只说你伤的很严重。”
“坐吧,你是不是要啤酒?”
“不不,我开车呢,水就可以了。”
斓曦倒了两杯冰水放在小餐桌上:“你是通过报纸来关注这件事情的吗?”
“是的,这是个老习惯,自从我住在船上,我得找一些介质让我能够和现实社会交流。”
“哦,我受伤到现在都没看过报纸了。”
“没什么新鲜事,在你和雨果出事的报道后,一切都是波澜不惊。”
“我想,我很容易被找到,是吗?”
“当然,你没有尝试着躲起来,是吗?”
“没有,我没有过过那种生活,没什么好怕的。”
“这可是好的活法,看,斓曦,我从帕尔姆海港驱车四个小时来到这里,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这不是一起车祸,是不是?”
“不,不是车祸。”
“好的,我听着。”
“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些问题。第一,你还在用一个月前给我打电话的手机号码吗?”
他沉思片刻,回答:“用,当中之一吧。”
“电话现在在哪里?”
“在船上。”
“卡丽塔在船上吗?”
“在,怎么了?”
“你告诉她,立刻把这个电话扔掉,立刻。”
“好的,”迈尔斯敏捷的起身出去打电话,回来的时候说:“好了,她照办了,怎么回事?”
“这就是故事的一部分。”
“好的,让我们开始吧。”
听着斓曦的讲述,迈尔斯有时表现的满脸懊悔,有时又无动于衷,当斓曦说到那个所谓的线人时,他嘟囔着:“这是个错误,斓曦,大错特错……”
“他们验尸的结果你知道吗?”迈尔斯问,当斓曦讲述完,他发现没有提到验尸这个环节。
“没有验尸,他们为什么要验尸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奇而已。”
斓曦闭上眼睛用手轻柔着前额,她觉得有点头晕。突然想起什么,她说:“对了,我受伤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那个人头上有光,光从他的前额照射过来,就像矿工一样。”
“他带着头灯。”
“可能是,我现在想起来了,他穿过车窗看着我,而我看不见他,他在灯光后面的阴影里。”
“这么说,你看不清他的脸?”
“看不清,灯光太强了。”斓曦叹了口气,双手捂住脸搓揉着自己的前额。过了一会,迈尔斯问道:“那么你还记得有其他人?”
斓曦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他们走了,我记得是两个人,两个身影绕着车走了一圈,有一个人带着头灯,我想另外一个人是拿着手电筒,我听到他们踩在碎玻璃上的脚步声。”
“他们有对话吗?”
“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半昏迷。”
“你当时受到了严重的脑震荡,有可能会影响记忆。”
斓曦笑了,站起来走到冰箱前找果汁,迈尔斯问到:“你丢了什么样的手机?”
“旧款蓝莓,那是委员会配发的工作电话。”她倒了两杯果汁放在桌子上:“我有一个苹果手机,不过当天我没有带,雨果只用这个工作手机,我们单位的技术人员说工作手机是无法黑进去的。”
“这不好说,他们可以花大价钱请黑客高手来破解。”
“他们说不用担心,他们尝试去跟踪那个手机但是没任何信号,估计是被扔到海里了。”
“我担心,我担心任何可能发生的事,这就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斓曦走到窗前,抬头看着窗外的云朵,静静的,她慢慢的转身对着迈尔斯,说:“格雷格先生,麻烦你诚实的告诉我,他们杀死雨果,能得到什么呢?”
迈尔斯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他喝了口果汁说:“这个很难说,也许他们听到风声,你们在打听一些不利于他们的信息,便先下手为强。他们将这一切伪装成车祸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是拿走手机就是给你和你们委员会的一个警示。”
“我会不会是他们要下手的下一个人?”
“我不确定,他们找到你很容易,但单纯从警示角度来说,死一个人应该足够了,如果你再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么就没法掩饰了。”
“那么,你呢?你会有什么影响?”
“哦,我从来都不安全,他们现在的目标应该是一个叫格雷格.迈尔斯的人,一时半会他们还找不到我。”
“那他们会抓出那个秘密的线人吗?”
“我认为不会。”
“唉……很多事都不确定。”
迈尔斯移步到窗户前和斓曦肩并肩站着,外面下起了雨,噼啪的打在窗户上。“你要退出吗?”他低沉着嗓子说:“我会继续下去的,为了你,我会坚持。一个无辜的人死去了,你也留了太多的血,时光如梭,是时候干点有意义的事了。”
“我不会退出,至少现在不会。如果我们退却了,这帮家伙得意洋洋的获胜了,雨果的死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这个司法行动委员会就是个笑话。我会坚持下去。”
“你认为这事怎么才叫结束?”
“法庭上见!麦克多弗和杜博斯以及他们的公司一起被起诉,那个秘密的线人得到他该得的奖赏,雨果被杀的真相公布于众,小马切离开监狱,杀死桑和小马切妻子的人受到公正的处罚。”
“还有其他的吗?”
“就是这些,我会朝着这个方向全力推进的。”
“但是……斓曦,你一个人做不了这些事情,你需要很多人帮助你。”
“是的,我需要帮助,我要找FBI的人进行官方调查,他们有资源,有经验,如果你想让这帮人绳之于法,我们必须要求助FBI。”
“你真的希望FBI介入?”
“是的,我确认。”
“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必须再进一步。就像你说的那样,FBI不愿意搅和保留区里面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我计先控诉麦克多弗,她有三十天的时间来做出反应,这是第一步。”
“你要保护我的个人信息,斓曦,如果你不承诺,我立刻退出。还有,我不能直接同FBI打交道,但你可以,我会给你提供足够的信息,但不要让我和FBI扯上关系。明白吗?”
“明白。”
“当心,斓曦,这帮人无所顾忌。”
“知道,他们已经杀了雨果了,还能怎样?”
“唉!我很抱歉!我也很内疚!很后悔联系了你们。”
“太晚了。”
迈尔斯拿出一个细长的手机递给斓曦:“我们之间用这个联系,我也有一个用来单独跟你联系。”
她犹豫的看了迈尔斯一眼,便义无反顾的接住这个手机:“嗯,好的。”
“每个手机只用三十天,过后我重新送一个给你,任何时候都保持关机状态。一旦被其他人得到这个手机,我就是个死人了,希望你能明白。”
斓曦看着他驾驶着一辆租赁的汽车驱车离去,她一边握着他的廉价手机,一边想着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一团糟的。这是她在司法行动委员会工作的第九年,她最有趣的案子是杜瓦尔县巡回法院的一名法官,他专门以漂亮女人为目标,让经历糟糕的离婚案件的偏向性审判为诱饵,勾引她们上床。他还对法庭记录员、办事员和秘书下手,任何身材姣好、愚蠢到愿意接近他的女性都难逃魔爪,斓曦逼迫他认罪,然后将他送进了监狱。
但这个案子完全不同。
不可避免的时刻到了,斓曦还没有准备好,她感到自己永远不会准备好。她的邻居山姆,自告奋勇的陪她一起度过这艰难的经历。停车场上停放着一辆小型福特,那是保险公司依据保险赔付条款临时给斓曦租的一辆车。
斓曦打开车门,她缓慢的挪动着身体坐在驾驶盘后面,当抓住驾驶盘时明显感觉到脉搏的跳动传递到手掌的神经。山姆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帮她系上安全带,也给自己系上。斓曦拧钥匙,打着火,开空调,发动机轻巧的转动着。
“深呼吸,”山姆说:“这很容易,就跟你以前做的一样。”
“我觉得不容易哦。”斓曦挂上档,松下手刹,车向前冲了一下死火了。
“没事,继续,斓曦,让我们再来一遍。”他紧绷着标志性的英国式嘴唇:“你没得选,加油!”
“好的,好的。”她松下刹车,轻踩油门,车子慢慢拐到连接街道的匝道上,道路上车辆稀少。山姆说:“好的,注意,我觉得可以上路了。”
“我手上都是汗。”斓曦紧张的喘着粗气。
“没关系,我也是,主要是天气太热。好的,现在,拐上道路,很好……嗯,非常好。”
斓曦将车开上道路,逐渐加速,最后一次驾车的阴影仿佛魔鬼般随影随行,但她努力的克服着。速度渐渐正常起来,斓曦大叫:“我做到了!我可以了!”
“嗯,很好,你还可以快一点点。”
斓曦看了一眼速度表,逐步控制着速度,然后缓慢停下来,刹车,再启动,转弯。
十五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公寓楼,斓曦贴身的衣服和双手都被汗浸湿。
“我要回房间休息一会,谢谢你,山姆。”
“没关系,你很棒!有需要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