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五点,格雷特警长回到警局,他预感到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正在悄悄酝酿,酋长从来没有要求在这样的时间会面,而且他对会面的目的含糊其辞。
当格雷特在停车的时候,酋长和他的儿子—比利.卡佩尔—已经站在警局外面等候了,比利也是当地议员之一,是原住民组建的当地行政机构的重要主导力量的领袖。当他们握手寒暄时,理事会主席,亚当.霍尔,骑着他轰轰作响的大摩托也来到这里。他们友善和蔼的微笑,互相打着招呼,在格雷特警长狐疑的目光中走入警局。酋长曾在事故发生后不久便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从他的语气中明显表示对警长工作的不满意。作为酋长的下属,警长应该惟命是从,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格雷特警长对酋长、他的儿子比利,理事长亚当一直怀有戒心,所以有意同他们保持着距离。特别是理事长亚当,大多数塔帕科拉人对他的评价都很低。
伊莱亚斯.卡佩尔在酋长的位子上已经六年之久,如果说比利是他的左膀,那么亚当就是他的右臂,这三个人沆瀣一气,其他反对者无法染指部落行政管理组织的任何职位。他们压制了纠纷,牢牢控制着局面,只要赌场满员,分红支票畅通无阻,就没有人真正反对他们。
一行人进入格雷特警长的办公室,格雷特面无表情的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对这三个人,气氛有些尴尬。酋长,那个寡言而嘴拙的男人开始讲话了:“我们想了解一下周一晚上那起车祸的调查进展?”
格雷特警长点点头:“好的,”他说:“你们想了解哪个方面的?”
“所有的。”酋长趾高气扬。
格雷特警长打开档案柜,拿出一些资料,在这一叠资料中抽出一页报告开始读起来,他讲述事故发生的基础情况,皮卡车的情况,伤员的情况,救援的过程,以及那名叫雨果的死者。这份文件大约有两英寸厚其间夹着一些其他的记录以及照片。有一些现场的影像资料保存在另外一个警察那里。
在这个案子开始调查的时候,格雷特警长便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氛,这个案子的资料他做了备份:官方的一份放在办公室,而他将备份文件及影像资料做了备份,保存在警察局外一个秘密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到这来干什么?”酋长问道,他加重了语气示意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我也不知道,我无法和他们交谈,不过,我计划和盖思马先生会面,从他那里我也许可以了解更多的信息。盖思马先生是这两个人的老板。”
“这个单位是专门调查法官的,是不是?”亚当问道。
“是的,这个机构的全称叫做司法行动委员会,不过他们不是警察,都是律师,只能调查而无权执法。”
“那么他们的到我们这地方来干什么?”酋长抱怨道:“我们这又没有法官,他们大半夜的跑到我这个地方来办公事。真是奇怪。”
“我会调查的,酋长,有很多问题需要梳理。”
“你跟那个开车的菇凉说过话没有?”
“没有,我去了医院但她还没法说话,昨天她转院去塔市了,我会在这几天去做个笔录。”
比利说到:“你应该已经做过笔录才对。”
格雷特警长有些光火但克制住:“我说过了,她的医生说她还不能交谈。”气氛变得更加尴尬,至少对格雷特而言,这些家伙来者不善。
“那么你还跟其他的外人交谈过这件事吗?”
“当然,这是案件调查必须的程序。”
“谁?”
“噢……这得让我想想,我和盖思马先生交谈过几次,我询问他这些员工到这里来干什么但他忌讳莫深,我还和医生交谈过,还有保险公司的人过来检查那辆皮卡,还有些其他人。我没法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了,这是我的工作。”
“那你对那辆被偷的皮卡车知道多少?”酋长问道。
“没什么新鲜的,”格雷特说到,他把基本情况介绍了一下,但没有提影像资料的事儿。
“你们有没有找到是谁开的那辆皮卡?”酋长接着问。
“我今天上午得到一些消息。”
对面的三个人立刻紧张起来,“快点说。”酋长催促道。
“布县的皮克特警长周五下午碰巧在一个杂货店喝了杯咖啡,你们知道斯特灵市北边有一个杂货店吧,名叫‘弗拉格自由人’。好的,店主就叫弗拉格,他那天恰好开店开的很晚,半夜有个人去他的店里面买冰块。而那个杂货店原先被抢劫过,为了安全着想店里安装了摄像头。”
三个人都冷酷的点了点头,格雷特打开他办公桌上的电脑,打开一段视频——就是弗拉格监控录像的那段视频——一辆皮卡停在商店前面;司机下车;副驾驶用血迹斑斑的衣裳捂着鼻子;司机进了商店;几分钟后出来;开车离开。
“这能证明什么?”酋长问道。
“这不能证明什么,不过,看上去这两个人是有一定嫌疑的,在那个时间段,那个地方,基本不会有人开车经过。”
亚当问道:“那么,按照你的推断,那个鼻子受伤的人有可能就是偷了车然后肇事的司机?”
格雷特耸耸肩说到:“我还没做任何推断,这个视频也不是我拍的,我只是放给你们看看而已。”
“那你查了视频中这辆车的车牌信息了吗?”酋长问道。
“当然查了,是个假牌照,交通系统中显示没有这个牌照。如果这两个人是守法公民,他们何必驾驶一辆带着假牌照的车?如果你们想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我认为有两个可能性:第一,那个人鼻子破了是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所伤,他们并没有聪明到提前准备冰块;第二,那个开车的司机,看,就是视频中这个家伙,他们在逃窜的时候恰巧看到弗拉格的杂货店还开着门,也没考虑清楚就去店里买冰块,看上去他们智商有限,根本没考虑店里有没有摄像头。他们犯了个大错误,有了这些视频,捉到他们是早晚的事。”
酋长说:“好的,格雷特,可以不操这份心了,至少你不用管太多了,我们现在要中止聘任你。就是现在。”
这句话就像子弹一样击中了格雷特的心脏,刹那间他脑袋嗡的一声。虽然他震惊于酋长如此草率的告知,但也吻合他今天到这儿来路上驾车时的多种判断当中的一个选项。他依然保持着镇定,慢慢的站起身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许久,吐出一句话:“哦,是吗?什么理由?”
酋长脸上扬起了令人讨厌的微笑:“我还没想好什么理由,这是中止聘任,在我们保留地法律规定的范围内,我有权力任用和解聘任何行政人员,这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格雷特说,他直直的盯着这三个人,不由怒向胆边生。这几个人把行政人员的任免当成小孩过家家一样的随意。他冷冷的说:“看上去有些大人物不想让调查继续下去了,是吗?这段视频将会平白无故的消失,所有围绕这起事故的问题将不会有人去追问。有个人就这么死去了,而凶手将逍遥法外,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是吗?”
“你别管那么多,现在就给我滚!”酋长咆哮起来。
“这是我的办公室,我的警局!”
“不再是了,找个箱子打包你的东西吧,我们就在这看着。”
“你在开玩笑?”
“绝对认真,快点,今天是周末,明天上班的时候会有人替代你的。”
“这次会面可不是我召集的。”
“闭嘴,开始收拾吧。交出你的钥匙,枪,不许再碰这些文件,带上你的私人物品赶紧走。还有,格雷特,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奉劝你,少说话。”
“呵呵,当然,当然,就像我们一直以来做的一样,把脑袋埋在土里,把嘴巴缝上,把那个大人物藏得严严实实。”
“你知道就好,现在就可以开始闭上嘴巴了。”
在三个人警惕的目光注视下,格雷特苦笑着收拾东西。
盖思马轻轻敲了敲斓曦病房的门,他害怕冈瑟还在那里。他推开门绝望的发现冈瑟果然没有离开,正坐在斓曦的床沿上陪着妹妹玩军棋。看到盖思马突如其来的到访,冈瑟不情愿的收起棋盘扔到沙发上,盖思马咬咬牙,下定决心跟冈瑟摊牌:“我可能和斓曦单独聊一会吗?”
“聊什么?”冈瑟冷冰冰的回答。
“额……有些话题比较敏感……”
冈瑟打断他:“如果跟工作有关,那就明天再说,现在是星期天晚上,不是我妹妹的工作时间。如果有关车祸和车祸调查之类的事情,我必须在这里,斓曦需要我的建议和照顾。”
斓曦没有说话,盖思马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好的,我们不谈工作。”他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斓曦脸上的肿胀几乎消失了,淤青也在变色。
冈瑟问盖思马:“你吃饭没有?餐厅还有一些冷冻三明治,我觉得是两年前做的,吃上去像在吃瓦片。不过没关系,我吃了三个,现在还没拉肚子。”
“喔……谢了,我不用。”
“那你要咖啡吗,虽然很难喝但能入口。”
盖思马无奈的道了一声谢谢,只要冈瑟离开这个房间一会儿,他吃石头都行。冈瑟穿上鞋出去了,盖思马赶快跟斓曦开始对话:“我今天下午准备过来的,但雨果的葬礼持续了很长时间,那是个悲伤的场合,斓曦。”
“我给维娜发过两封邮件但她都没回,我给她打电话也没接,唉,我希望尽快见到她!”
“好的,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但我不想让你哥哥听到。维娜现在夜不能寐,她常常无端的颤抖,幸运的是她正在逐步好转。在葬礼期间,我听到他们的一些议论——雨果的一群朋友,包括他大学同学在内,给了维娜很多建议。总的来说他们建议要对塔帕科拉保留地政府进行诉讼,具体诉讼什么还没商量好,可诉讼的目的显而易见——他们渴望获得现金赔偿。坦白说,我不是侵权律师,但我并不认为是在塔帕科拉发生的事故保留地就需要负责任。而事故调查也受部落法律的约束,正常的法律条款无法适用。
因为雨果是政府职员,维娜在未来的日子里会获得雨果半薪补偿,但你我都知道,这些钱不够维娜抚养三个孩子。当然,雨果还有10万美金的人身意外险,被偷皮卡的保险公司也会赔付一部分,那个负责保险的人说最高赔付额度是25万美金,虽然车辆是被盗的,但保险还是涵盖了,也许这个赔偿金额需要通过一场诉讼来实现,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现在的世界变得太复杂了,他们一直在追问你那辆普锐斯安全气囊和安全带的事情,因为出车祸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没起作用,所以……所以如果有关于保险诉讼的事情,也许会把你扯进来,也许你的车保公司什么的,唉,真的乱七八糟。”
“天哪,你在开玩笑吧,盖思马先生?维娜也在怪罪我?”
“维娜心情很糟糕,她对每个人都不友好,她心碎了,无时无刻都处在惊恐之中,现在她不太理性,我觉得亲戚们也没给她什么好的建议。我对这帮亲戚围坐在圆桌边大声的讨论,胡乱猜疑哪些人可能同雨果的死有关系,我听到他们不停的提到你的名字,却很少听到他们提到维娜。”
“他们就当你的面胡说八道?”
“嗯……是的,他们不在乎,到处都是人,各式各样的亲戚,叔叔,阿姨,表亲,堂亲,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神探,我只能不发一言的离开。”
“天哪,我不相信会这样,维娜跟我是多年的好朋友啊!”
“这需要时间来抚平,”盖思马安慰道:“斓曦,时间可以带走一切伤痕,也会让人恢复理智。维娜是个好人,她会渐渐恢复判断而不被亲戚们所左右的,现在,我建议还是冷处理比较好。”
斓曦喃喃的说:“我还是不相信维娜会这样……”她悲伤的极了。
冈瑟推门进来,手提个打包袋里面装着三杯咖啡,“那个做咖啡的人浑身臭气,他妈的。”他一边说一边把咖啡递给盖思马,头也不回的走进卫生间。
盖思马小声的问斓曦:“你哥哥什么时候离开?”
斓曦回答:“他明天就走。”
“哦……这是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