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医生、护士轮番过来检查斓曦的情况,冈瑟依旧坐在那里发邮件。斓曦的情况又好一点了,她脸上的肿痛大大减轻,但她的青肿却呈现出各种各样的深浅不一的蓝色。大概九点钟左右,迈克尔.盖思马处长来到这里,他看到病房被改成临时的办公室大吃一惊,斓曦醒着,正在用一根吸管喝咖啡。
冈瑟,胡茬拉杂,穿着袜子,衬衫下摆拖到膝盖,自我介绍是斓曦的哥哥,然后那种“来者皆是敌人”的表情又写在脸上了,斓曦赶快阻止他:“哥哥,那是我老板。”冈瑟这才放松下来,同盖思马处长握了个手,安静的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
盖思马问道:“斓曦,你看上去好多了,你现在能说话吗?”
斓曦回答:“勉强可以。”
“塔帕科拉保留地的莱曼.格雷特警长将会过来跟你聊一聊,我想可以了解一些事发现场的情况,你看可以吗?”
“好的。”
盖思马看了看冈瑟,他根本就没有回避的意思,盖思马只能直截了当的说:“我知道这不太好,但是……我们有一些秘密的事情要谈,这是我们调查工作的保密要求。”
冈瑟翘着下巴,毫不犹豫的说:“我是不会离开的,这是我妹妹,她需要我的建议,我需要知道所有事情,但我保证会保守秘密的。是不是,斓曦?”
斓曦别无选择:“我认为我哥哥可以在这里。”
盖思马不想挑起争端,他看到冈瑟的眼睛像野兽一样的发着光,还是不惹他最好。他转身跟斓曦说:“我们找不到迈尔斯,那三个电话号码都无人接听,我想他也不会使用语音信箱的。”
“我强烈怀疑他被跟踪了,迈克尔。”
“谁是迈尔斯?”冈瑟插嘴道。
“我晚点告诉你。”斓曦说到。
盖思马接着问:“先不提他了,你能告诉我你们那天晚上见到那个要给你们信息的人了吗?”
斓曦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雨果有没有跟那个打电话的人说上话?”
“我想他们交谈了,是的,我想起来了,那个家伙告诉我们见面的地点,哦,是的,我想起来了。”
车祸!会面!另一辆车!
斓曦闭上眼睛,她的记忆在黑暗中点滴的恢复着。过了一会,冈瑟说:“今天早上,斓曦一直被噩梦折磨,她被惊醒后说看到了车灯,听到雨果的惊叫,她记得她无法躲避,对面是一辆皮卡,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搜救,被抬出,送上救护车,紧急医疗,重症监护,这些她都没有意识。”
冈瑟的一个静音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感觉是一个非常紧急的电话,他的手机在桌子上跳来跳去的等着接听,他怒视着它,抵抗着诱惑,就像一个正在康复的醉汉盯着一瓶冰凉的啤酒。
让他去吧,那个电话。
盖思马冲着门口示意一下,两个人移步去了走廊上,他问冈瑟:“你跟这儿的医生聊的多吗?”
“不多,我觉得他们不喜欢我。”
这可真是奇怪。“好的,但是这儿的医生告诉我说斓曦的记忆力正在逐渐康复,最好要多跟她讲话,这样有助于她头脑的恢复,让她说话,让她笑,让她听,找杂志来测试她是不是可以阅读,她喜欢看老电影就陪她一起看,减少她的睡眠,多接受外界的刺激。”
冈瑟听到了,想想他应该要做些改变,他说:“好的,我记住了。”
盖思马接着说:“我要去跟医生聊一聊,我希望尽量阻止那个警官过来和斓曦说话,能拖多久就拖多久,那个警官希望知道斓曦和雨果为什么晚上去保留区,但我们不想让他知道。”
“了解,盖思马先生,但是,我,作为斓曦的哥哥,我想知道一切细节,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事情,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那么穿上鞋子,我们去喝杯咖啡吧。”
周五午饭后,冈瑟在走廊上不断的打电话,拼命挽救一个又一个摇摇欲坠的协议。斓曦在电脑上写了一份邮件:
亲爱的维娜:
我是斓曦,我现在在用我哥哥的IPAD,我现在还在医院,我已经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
我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我不相信所发生的一切,太匪夷所思了!我常常闭上眼睛幻想我不在这儿,雨果一切都正常,但当我睁开眼睛后现实依然如此残酷,当我渐渐意识到这一切真的发生了,雨果离开了我们,你和孩子们的悲痛无以言表。对不起!我不仅仅为发生的事故而道歉,同时也为我的角色而感到愧疚。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开着车而雨果坐在旁边,这些都不重要,我希望能够尽快看到你,我想拥抱你和你的孩子们,我太想念你们了。抱歉我没法参加明天的葬礼,每想到这些我都忍不住掉泪。我经常会哭着醒来,但我的悲伤不及你遭受的一半。一想到你和孩子们,我的心都碎了。维娜,愿上帝和你们同在!
爱你的
斓曦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维娜没有回复。
雨果的葬礼在周六下午两点举行,在一个郊区的大型教堂里布置了一座高耸的现代圣殿,大约有2000人参加雨果的葬礼。
雨果和维娜早些年加入了圣体龛教,他们是半活跃的教徒。教徒基本都是美国黑人,雨果和维娜的家庭成员以及亲近的朋友基本都是教徒。两点葬礼准时举行,人群肃穆地坐了下来,每个人都被悲痛的氛围感染,庄严而沉重。
首先是讲坛上方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幻灯片,当一段哀伤的灵歌从音响系统中响起,雨果生前的照片一张张的滚动,那充满朝气的面庞显示这个年轻人太早的失去了生命,照片按照雨果的生命轨迹缓缓播放,在摇篮里的小雨果;在幼儿园掉了牙的小雨果;在橄榄球训练场上的小雨果;在橄榄球比赛中的年轻雨果;婚礼上的开心的雨果;和孩子们嬉戏在一起的雨果……幻灯片让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觉得揪心,而那些和雨果熟知的人深受触动,痛哭流涕。
半个小时后,100名身穿美丽的勃艮第长袍的歌手在前排面对大家开始领唱,他们的节奏从低沉、悲伤的挽歌开始,逐渐转向喧闹、跺脚的旧时福音歌曲,全体会众都站起来跟着一起唱。
葬礼上仅有寥寥白人的面孔,盖思马先生和他的妻子坐在靠前的侧方位置。他环顾四周,看见司法行动委员会的同事们基本都来了。他看到白人基本都坐在侧面,仿佛刻意的同其他人拉开距离。盖思马,作为1960年出生的传统美国白人,看到黑人坐在最好的座位上,而白人似乎被驱逐到阳台上,感觉这是一种讽刺。
福音歌曲大概持续一个小时,然后是牧师开始主持,这位牧师有着浑厚男中音,他是一个富有天赋并且和经验丰富的演说家,十五分钟的发言让葬礼现场悲伤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悲仓的哭声如同浪潮般一层层卷过现场人群,这个环节过后有部分亲戚朋友上前致悼词。
第一个上前的是雨果的一个年长的堂哥,他原来准备讲一个雨果童年的趣事但讲到中间由于哽咽讲不下去;第二个致悼词的是雨果大学时期的橄榄球教练,这是个坚强而固执的白人老头,勉强说了三句话后便哭的像个孩子;第三个致悼词的是雨果在佛罗里达州球队的队友;第四位是他读法学的大学教授。随后,一位女高音歌唱家高唱了一曲异常动听的《你是多么伟大》,在这首歌完结之前,在场参加葬礼的人眼泪都快流干了。
维娜,坐在人群前面正中的位置,她周围坐着她的两个年长的孩子和直系亲属,她的一个伯母帮她抱着她最小的孩子。无论周围发生什么,她只是看着十米之外雨果的灵柩,默然而无神。灵柩已经合上无法瞻仰雨果的遗容,这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传统,在灵柩旁用三脚架支起一张雨果生前的大幅照片。
葬礼仪式继续举行,盖思马看了看手表有点焦急。他是虔诚的长老会教徒,他们教会的习惯是布道二十分钟,婚礼三十分钟,而一般来说葬礼最多四十五分钟,今天是他参加过的最长时间的葬礼了。
但是圣体龛教的葬礼有可能会持续一整天,现在是最后的歌舞时间了,第五位致悼词的人是雨果的一个堂兄,他曾因吸毒服过刑,雨果曾经帮助过他,现在过着正常的生活并有着体面的工作,感谢雨果。
悼念的场面非常感人,但盖思马却如坐针毡,他这张白人的面孔坐在布道台下面显得非常尴尬。开始,雨果家人希望他上台致辞,但维娜收回了邀请,盖思马感受到维娜深深的敌意。雨果的死,不管是意外还是什么原因,他这个老板难辞其咎,他不应该让他在晚上出现在那么危险的地方,雨果的哥哥给他打了两个电话质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其他的家庭成员也问他同样的问题,盖思马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