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内，张角浑身无力，瘫软在座榻上，看着周围灰头土脸的黄巾渠帅和黄巾卫兵，面色如死灰般，坚硬的皮肤一动不动，眼神中只有那微弱的光芒。
张梁守在一旁，面色十分焦虑，张角的嘴角微微动，张梁低头仔细听，张角让张梁屏退左右，只留下他们兄弟二人。
“张宝，那边战况如何？”张角的声音很微弱。
“大哥，张宝那边情况也很不好啊，官军反扑太厉害了。”张梁的心头很是急躁，现在广宗城外卢植架起云梯，构筑壁垒，已经逐渐攻上城头了。
“唉。”张角长叹一口气。
张梁没有明白张角的意思，心下还是很焦急，“大哥，你的病怎么样了，现在城里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医生。咱这骗人的法术，总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吧。”张梁很慌张，起义的一切事情都是张角安排，若是张角病死了，自己可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张角望着屋顶的斜角，静静盯着，一动不动，并没有理会张梁，而是心中有着万分的思绪，“难道这天意还是没有改变？难道我的所作所为还是没能够成功？”于吉的意志虽然被剥离，但是记忆却因为太平要术而被重新激发，只是不同于能够完全融合，这些记忆看起来还是那么遥远而清晰。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梦，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值得用老道仙人的命去换，还如此地在所不惜。虚空轮回又是什么样的地方，听起来很熟悉，好像还能看到那副画面，但我到底却是无法理解。那样真切，恍若我亲身经历一般，好似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那一刻，但最后的画面却再也记不清了。”
随着张角伸手用力抓去，张角的意识完全模糊，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久病不起。而麾下的黄巾军在卢植的主攻之下，连连败退，不得已撤退到广宗。
“三十六方祭坛，天下八州之地已经被官军拿下大半。如今我也快要寿终，而这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平静，那么自然，什么都都没有发生改变。记忆中需要改变的轮回宿命，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发生混乱。”张角满脸的疑惑，又带着满满的失落。
“若是如此，这天下穷苦百姓还是要遭罪，变成这动荡王朝更替的牺牲品，白白牺牲。”张角的眼里带着一丝不甘。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是隐约之间去到了另一个空间，说不出的感觉让张角很是困惑。
“大哥啊，你在想什么哦？咱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倒是给点指示啊。”张梁无奈地问道。见张角不说话，连带着些许的哭丧，“早就说过咱几个能掀起一些小风浪，但对抗朝廷怎么可能成功，十几万大军压境，咱手下都是拿着烧火棍和菜刀的，铠甲都没有，人家官军那么凶狠。”
张角没有回答，而是努力地想要回想起曾经自己去过的地方，干了什么事。但还是毫无头绪，静静地躺着，眼神中只有一片死寂。
“哥，你在想什么呢？”张梁听着屋外的炮火声，心下越来越紧张。
“把太平要术拿来。”张角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动嘴说道。张梁瞪大了眼睛，盯着张角，“哥，啥时候了，还盯着这本破书？当初咱就因为这本书，现在闹得这个下场，官军冲进来，咱们是要死人的。哥，你快病死了，我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那些父老乡亲怎么办，他们都会没命的。”
张角没听张梁说的话，而是直勾勾盯着地上那本书。张梁无奈，只能把这本书捡起来。张角微弱的声音说道，“翻开让我瞧瞧。”
张梁照实了翻，一页一页，张角双眼直勾勾盯着，眼神中逐渐泛起了光芒。“或许有办法再回到虚空隧道，太平要术不仅仅是道法，更是进入虚空的钥匙，所以这于吉道人将这本书遗留在世间，便是要我能够进的这虚空之中，改变轮回？”
张角对之前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恍若看到虚空中的脉络，和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画面，虽然不算特别清晰，但是也能够真切感受到。
“但我恐怕没有力量再去改变这一切了，不知道我到底做没做到我想要做的。”张角心头有些苍凉，现在看来，可能只能尽一切力量去看一眼，无论与否，至少看一眼，稍稍满足些。
“将军，城外的官军攻势越来越凶猛了。”一人声雄力壮，砸在屋子前的院落之中，满身是血，脸上好几道刀疤。
“谁？”张梁厉声问道。
“小的张牛角，十三渠帅，麾下在城头杀敌，奋力而为，尽数覆灭了，只剩下小的捡回一条命逃回来，请将军指示。前线的情况越来越危急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城池都会面临崩溃的风险。”
屋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张梁一时手足无措。
“让他进来吧。”张角低声说道。
张梁过去开门，庭院两侧都站满了士卒，但是每个人的脸上表情都不太好。
“你叫张牛角？”张梁问道。
“是，将军，小的声雄力壮，膂力过人，杀敌如牛角般刺入敌军胸膛，故而人称张牛角。”张牛角答道。
“好。”张角声音很弱，“若是城破了，你准备何去何从？”
“自然是将军去往何处，小的就去往何处。小的本没命，若非将军救了小的性命，现在小的连尸骨都不知道丢在哪里。此生不为别的，就为报答将军救命之恩。”张牛角声雄力壮。
“我若是死在这里呢？”张角问道，整个厅堂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发声。
“那就死战到底，奋死包围将军，绝不后退。”张牛角的声音很大，却很赤诚。
“好，既然你如此忠心。我现在交给你一件事，舍生忘死，务必办到。”张角的面容上焕发出些许的光芒，说话的力气都好些，但张梁心里却知道，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将军但说无妨，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必定将此事办到。”张牛角坚定地抱拳，握紧自己腰间的刀。
“等一会儿，你拿着这本书，待到天空中天雷落下，不要管这城内城外发生了什么，带着这本书就走。带走几个亲信，隐匿到山间。冀州西边太行山之南，山地险峻，丛林环绕，可以潜藏士兵，设立山寨，这些年莫要太嚣张，收拢各地溃散的黄巾，隐藏实力，为来年做准备。”张角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将军！”张牛角想要说什么，被张角制止。
“我不会死，而是活在你们心中，带着这本书，你们自然便能见到我，等你们成功之日，我便再度回到这世间。”张角微微一笑，张牛角不明所以。
但是随着天空中风云起了变化，雨点疯狂洒落，风起浪卷，整个冀州都陷入了阴云之中，电闪雷鸣之下，城外的战斗异常地惨烈。
“将军，现在风云突变，于攻城不利，若不再等等？”士兵来报。
卢植握着手里的剑，剑尚未出鞘，冷冷地说，“又是城里的妖道搞什么名堂，天天装神弄鬼，给我加强攻城的进度。我们受困，他们又好到那里去。”卢植的眼神坚毅，不为所动。
“轰！”
一声洪雷直接落下，城外的官军被席卷大半，当场就炸死一片官军，连着卢植都被雷电的余波炸飞出数十米。而那道雷电之上，天空中出现了细小的微痕，张角望着天，那苍凉无力的眼神逐渐失去了光芒，身子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大哥！”张梁见势不妙，猛掐张角的人中，但是张角的身体却一动不动，逐渐在迸溅的雨点和呼啸的狂风中变得冰冷。
“将军，牛角必定不负重托，完成您交于的任务。”这壮汉拜别了张角，缓缓起身，将太平要术藏于内衬之中，冲入雨幕，消失在视野当中。
“官军退了！”城头大喊，眼见城外的官军在雷暴之中被炸散退去，城里的黄巾高声大呼，虽然这场战争绝对没有结束，但是能有喘息的机会，也终归好些。
张角的灵魂在城内一片呼喊拜倒声中飘上天空，趁着那道裂缝尚未完全合上，飘入了虚空。
“你怎么回来了？”于吉的声音空灵而苍凉，显然是不好受。张角抬头望去，便看到一鼎炉子下生着火，不断地烧，火焰炽热而猛烈。
张角没有回答，于吉继续说道，“我被上天禁锢在此，经受九九八十一道酷刑，永世不得超生。但你本可以不必回来的，你回来了，你也逃不掉。”
“你为了救我，将我推出虚空。但我又何尝想要苟活。酷刑也罢，禁锢也罢，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愿望，是否实现了。”张角的眼神平静如水。
“我知道你留了后手，但其实那是多此一举，反倒容易留下祸患。你说你的愿望是否实现了。”于吉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虚空中一切都那么平稳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