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双臂撑起身体,古铜色的铠甲在月光下显得暗淡而沧桑,手上的刀留下的刻痕也都如此清晰而凌乱。抬头看着前方的战局,田晏带着十几人在围攻那个被称为熊根的壮汉,黄忠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却可以看得出来,这家伙无论是武艺还是力量都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被十几个人围攻,也丝毫无所畏惧,左右遮拦,骨朵时常迸发出凶猛的劲道,已经连着击碎好几个士兵的头盖骨。只是熊根的蛮力并没能带来太多的效果,除了这一部分的羌兵挡住了汉军冲锋的姿态,甚至有反打的征兆。但是其他方向和交战的战线都随着皇甫嵩的调度和突然袭击造成的混乱,让羌兵节节败退,汉军的兵锋不断切入其中。
慕都制看着战场上的局势,岂能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但这已经是羌兵的主力了。“随我杀,此战若不得胜,恐怕这中原边境不再有我羌族。”一口烈酒下肚,手上刚猛的弯刀随着身旁亲卫的长枪一齐迸发,跃马直冲而去。
弯刀斜斩,破开汉军的胸膛,直冲战线前方。慕都制算是看出来,汉军的兵锋虽然凶狠,但是自己的兵力毕竟是汉军的七倍有余,凭着骑兵的威势滚滚而来,一时间和汉军撞的人仰马翻。慕都制早已瞧见熊根在大军交锋出耀武扬威,知道那是个破局点,纵马而去,身上流淌的灰色清辉逐渐笼罩。
“吼,奶奶的,有本事再来啊。”熊根一把骨朵打退田晏,横扫撞开五六名汉军,身旁的士卒一拥而上,灌入汉军的阵线当中。河对岸的皇甫嵩正在率军过河,同时调度战场上的局势,不断切换阵线,在现在已经丧失了最一开始突破时候的锋锐时,只能不断调整展现,以保持阵前的士卒尽量是状态最好的一波。
“有个凶猛的锋头,确实很难办啊。”皇甫嵩看着熊根耀武扬威地撞开汉军的阵线,随着慕都制亲自冲锋,羌族的士气更加旺盛。本来就只能凭借出其不意偷袭的汉军现在被顶住之后,兵力劣势的情况就暴露出来。皇甫嵩心下不由得叹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说不上好,汉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办法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啊。”当时黄忠和熊根交手的时候皇甫嵩有瞄到一眼,虽然对战场上的单打独斗不是很清楚,但是以黄忠的武艺,绝不会有人能在阵前凭着单打独斗轻易战胜。但现在看看已经埋没入大军中的黄忠,皇甫嵩也没有办法。本来让黄忠作为锋头,按着段颎之前的战术,黄忠在前冲阵斩将,现在已经冲入羌人阵型的腹地,而随着夏育箭雨的掩护,皇甫嵩率军渡河之后,再强力朝着敌阵中央突击,就能打穿羌兵阵线。
但可惜,现在做不到,田晏虽然勇猛,但毕竟不是那种草莽出身凭着一身勇力当上军司马的。而是本身具备一定战局的辨析能力,加上不错的勇力,作为锋头进行突击。现在熊根在狂暴地挥舞着手上的骨朵,田晏一开始的锐气已经被熊根当下,不断消磨,现在是熊根压着田晏在不断推进战线。皇甫嵩只能不断调整展现,在其他方位保证战线处于一定优势,夏育带着弓箭手给予羌族后方的士卒覆盖性打击。
羌族虽然因为骑兵的原因阵型较为松散,云气并没有那么厚实,但是应对箭雨还是有一套的。凭着骑兵的机动性,虽然箭矢有不少都穿透了云气的阻挡,但是羌兵却能够凭着机动性闪避开来。
“汉升,你在哪里?”皇甫嵩抬头高吼,盯着原来黄忠的位置附近扫射目光,期待能够找到黄忠,“阵线危急,不知道段将军什么时候会赶到,现在我军的锋头正在和敌军进行角力。”
“额。”黄忠听到皇甫嵩的吼叫,但是神色却有些迷糊,看着四周不断穿梭的士卒,和满地的惨叫声,流淌的鲜血融入草地中,倒下的帅旗被踩踏在脚下,没有人会管这些,没有人会回头。因为只有杀穿了敌军,才有机会回头收拢帅旗,安葬战友,无论是对羌兵还是汉军,都是如此。
“我到底是怎么了?”黄忠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对杀戮的厌恶已经涌上心头,但是身处这战场之中,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想起出征西羌归来,回到长沙老家,和夫人在家中安闲的日子,加上有了身孕,不过五个月,孩子就要出生,黄忠就觉得眼前的画面满是厌恶。不同于不希望自己将太重的杀气带回家中影响到孩子,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状态又刚好到了某种临界点,发自内心自然生成的厌恶感让黄忠恨不得远离这个充满血腥的战场。
但是现在却身处战场的最中央,前面不过五十步,田晏正在奋力抵挡熊根的冲锋,现在慕都制也策马加入战局,汉军的阵线正摇摇欲坠。
皇甫嵩那么吼叫,黄忠心里明白,现在的局势需要自己,只需要再顶住一刻钟,段颎带领的士卒绕后而来,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但现在的危急就在于,阵线已经快要顶不住了,对于不过万的兵力,皇甫嵩虽然在调度上已经做得很细致很精确了,但毕竟所能发挥的兵力有限,无法凭着兵力将对方的冲将层层挡住。
黄忠抄起刀,艰难地站起来,回头看向皇甫嵩的位置,皇甫嵩身上的光辉已经完全绽放,看得出来全身的内息都不断涌入到汉军身体内,不断激发着汉军内心的潜能。
长枪直刺,在天空中爆破出云气炸裂的声响,连续地长枪轻点直刺,在战线上炸出无数血花。但羌兵又何尝没有点本事,枪头附着的锋刃溅射出成片的内气火花,燃烧着汉军的铠甲。虽然皇甫嵩极大加强了段颎覆盖的内息,但是将军团交给皇甫嵩之后,段颎体内延伸出来的内息天赋就已经弱了很多了,加上距离的原因,和不敢太过加大输出,怕被敌军抓住内息流通的路数从而识破包夹的战术,以至于现在汉军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根本就不在真正的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汉军被顶住了的最大原因,但是既然选择了这种作战方式,即便是损失惨重,也不能轻易更改战术,何况现在的战术来看,并非是错误的,只是没有到时候罢了。
黄忠看着皇甫嵩的眼睛,虽然胸口的厌恶之情愈加浓重,想起段颎之前说的,军队的胜负并非尽数担在一人肩上,但是挣扎的内心还是让自己艰难地站起来。
“没能肩负起全军胜败的责任,是我还不够承担这些的资格吧。”黄忠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段颎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奋勇向前,将胜利最重要的因素都肩负在自己的身上。
“是我还没能做到那种程度。”黄忠长叹一口气,虽然现在的状态很难明悟这其中的道理,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再厌恶这战场的画面,也决不能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战友在奋战。
“噌。”黄忠在地上拖过刀锋,转头盯着熊根的位置,能够看到田晏的嘴角已经开始渗血,熊根的威势太猛,力量太足,很多时候虽然挡住了骨朵的攻击,却还是被内力震伤。
“哈哈哈哈,随我杀进去。”慕都制趁着熊根顶住田晏的时候,几度冲杀,终于切开了汉军的阵线,带着身旁的亲兵准备鱼贯而入。
“叮。”就在慕都制器宇轩昂威势凶猛的时候,古铜色的人影出现在跟前,大刀横扫,慕都制急忙挡过,凶猛的冲击力差点让慕都制跌落下了马。
“奶奶的。”慕都制没想到敌军又来了内力如此雄厚的人,一招吃了亏,黄忠丝毫不退让,连出十几招,慕都制抵挡不住,两旁的亲卫及时挡在跟前。黄忠连撂数人,但是刀锋却收住不发。
“哼,或许你觉得不杀人心里会好受些,但只要上了战场,就会不断地死人,你对你的敌人仁慈,就是在杀自己的战友。”慕都制冷冷地说道,他发现眼前这个汉军将领有些怪异。
“杀战友?”黄忠有些茫然,正待出神之时,熊根望见慕都制这里吃了亏,一把骨朵将田晏砸飞,纵马飞身而来,朝黄忠攻去。
黄忠正出神,接招慢了半拍,钢刀侧身挡过,被熊根搁开,雄壮的肩膀直冲黄忠的额胸口,将黄忠撞退数十步。黄忠将将站定,那骨朵如同骤雨来袭,疯狂朝黄忠头上砸落,黄忠早已瞧见,连续格挡住骨朵的攻击,但是凶猛的冲击力让黄忠虎口发麻。飞起一脚,踹在黄忠小腹。
“吼。”剧烈的疼痛让黄忠只觉得浑身五脏六腑开始翻涌,肚皮撕裂的感觉疯狂蚕食着黄忠的内心。
“对敌军仁慈,就是在杀害战友,战场上只能是杀戮。”黄忠的脑海不断闪过慕都制的话,“是我在杀害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