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升,你还是作前队冲锋吗,或是押后?”段颎看着不远处那流淌的河水和微微的火光。段颎下令急行军,虽然战斗力完全不在巅峰,但是却比预想的早到了近两个时辰,此时的东羌人还在吃羊肉和酒,处在战斗前最后的狂欢。
“段将军,我还是再当一次前队冲锋破阵,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是厌恶战争厌恶杀戮,还是另有原因,我还想亲自在深入感受一下。”黄忠抱拳。
段颎点了点头,也好,亲自去感受一下,那种厮杀带来的快感,到底会不会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好,汉升你随我分成两队,我从河上游绕后突击,你和田晏在河边等候一刻钟,然后发动冲锋。义真在沿岸作为指挥调度大军,夏育会摇曳支援。”段颎当即将每个人的任务都分配完毕。随后各部人马开始运转调动起来,段颎率军潜伏往和对岸,临行之前,转头对黄忠说,“若是真的已经感觉到作呕的感觉,便不要勉强自己,否则,你下半生都会不好过的。”
黄忠看着段颎的脸,郑重而无任何的玩笑模样,点了点头,“但若战场之上,无法奋发向前,如何能够对得起身旁的弟兄,胜负虽然乃兵家常事,但若因我而致使无法完成任务,属下实在时无法容忍。”
段颎看了看黄忠,叹一口气,“尽力而为便是,若是一支军队,或者说一个国家的实力,会被一个人的状态所决定,那么这支军队或者这个国家,也未免太脆弱了。”
黄忠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若一人不够奋进,尚能得胜,人人便不再拼命,如此下去,还能胜仗否?”
段颎拍了拍黄忠的肩膀,“决死而上,是我行军作战的要旨,所有跟着我冲锋的士卒,都将奋死一搏。但这一切无论胜败结果,都将由我来面对。士卒的状态有所起伏,这很正常,莫说是你,普通士卒也有厌战和动摇的时刻。但我无法强求每个士卒都奋勇向前不畏生死,我所能做的,是将他们的能力发挥到最大。将悍不畏死渴望建功封侯的拉到前锋,而状态并不稳定的调度到身后。这一切的后果都由我来承担,汉升,至少现在,你暂时不用考虑这些。”段颎朝黄忠点了点头,余光扫向皇甫嵩,从对麾下的调度来说,这也是说给皇甫嵩听的。
“虽然我的一贯作风是奋死而上,但是真正对于我们背后支撑的国家来说,我一定不能输么?不,相比于羌族匈奴,我们输得起。即便是当初冒顿单于南下,高祖陷白登之围,匈奴也从来不是我们汉室的对手。游牧的性质决定了全民皆兵的作战方式,而造就了匈奴悍勇的作风和凶悍的实力。咱们汉军在兵员素质上并没有多少优势,加上骑兵机动性强,劫掠边疆,苦不堪言。但这种生存方式注定了看天吃饭,而且人口体量本就已经是极限。而汉军虽然一度陷入困境求和,但农耕方式注定比游牧的方式要稳定的多,体量也能够大的多,对战争的容错率也强的多。除非是几代君主昏庸无能,但像咱们汉室自高祖而下,几代帝王皆圣贤,虽然作战一时不利,但自武帝开始北上讨伐匈奴,自那之后,匈奴一蹶不振。随陈汤甘延寿斩郅支单于于乌孙,北匈奴不再。游牧民族不是战斗力多强,体量限制他们的战斗力,但他们的行动迅捷,加上漠北广袤,汉军无法追寻罢了,行动迅捷作风彪悍,也注定了体量只能如此。”段颎说道。
黄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段颎继续说道,“因此对上羌族,利在速行。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如今麾下都是精壮之士,长枪弓弩俱佳,我带兵突击,而你作为主力冲锋牵制,即便作战不利,也能以长弓游拽,牵制敌军力量。”
黄忠点了点头,虽然现在还无法深切体会这句话,但是至少知道接下里该怎么做了。段颎吩咐下去之后,便带兵从西侧上游开始潜伏过河。田晏和黄忠带着主力等待在丛林之中,而皇甫嵩留在中军里,观察整个战局的局势。
段颎行军速度很快,即便是在潜伏,但速度也说不上慢,不仅仅是用牺牲体力的强行军,更重要的是,段颎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十足的自信。不仅仅是连战连胜让羌族闻风丧胆的自信,更重要的是,即便一战不利,也不会影响整个战局胜负的那种从容。
每个部落都有勇士,每个种族都有义军,只是能否支撑起战争的失败,往往才是体现一个国家真正的实力。而段颎背靠着强大的支撑,虽然现在的汉朝也说不上好,但是对于羌族来说,这已经是难以匹敌的对手了。只是羌族的骚扰和反叛,让一国之君着实感觉厌恶,段颎行事,雷厉风行,太后因此委以重任。
“走,此处河水流速缓慢,只到腰间,虽然水势宽,但没有什么危险,趁月色渡河,往东南迂回。”段颎看了看河对岸的草丛,两岸相差无几,只是那边的草原依凭着山,显得有些宽阔。
慕都制看着麾下的战士各个都面带红晕之色,微微的醉意让他们身上绽放出来的气势更加肆意而狂放,脸上微微带着笑容,将一壶酒仰头饮下,随手丢掉,用硬朗的皮甲擦了擦嘴,宣泄着内心的狂放。感觉到身体里的战意越来越浓,慕都制摸了摸腰身的刀,冷哼一声,回头望向河岸,从容而自信的面容上带着杀戮的渴望。
“段颎,听说你很强,那就来痛快地打一场吧。哼,汉军虽然勇猛,但我东羌战士又岂是易于之辈。”慕都制紧握腰身上的佩刀,嘴里嘀咕着,带着红晕的脸上粗狂而干涩。
“砰!”
随着一声炮响,慕都制不由得转过头,只看到河流西岸,熙熙攘攘的人头开始窜动,带着渡河踩着的水声,开始朝这边涌动。羌族士兵虽然微醉,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听闻敌军来袭,当下抄起身边的武器,准备过去厮杀。
一时间草地上陷入层层混乱,慕都制望着河岸,难免惊异于汉军的行军速度。原以为会在两个时辰之后才能够赶到的汉军,现在就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既然如此,那就杀个痛快。”慕都制拔出腰刀,锋锐的刀锋转过腰身,带走成片的草头。
但是毕竟汉军来的太突然,虽然羌人在野外生存习惯了,遇到风吹草动,就抄起家伙准备厮杀。但是比起那些野兽,成建制的军队可不是随意抄刀就能应付的。
黄忠当先飞身而上,手上宝弓横拉,十几道箭矢爆射而出,当头的羌兵应声而倒。随之手上大刀轮转,纵身踩过河水,直冲对岸,刀锋上转起的风声呼呼作响,如同鬼神催命,照着羌兵而来。
“叮!”黄忠一刀砍在羌兵的刀锋上,刚猛的冲击力让羌兵直接倒飞出去。尚未集结成稳定云气的羌族士兵在面对黄忠的时候有些苍白无力,不过几个交手,已经斩下七个首级。随着身后的士卒逐渐游到河对岸来,慕都制的眼神中充斥着忌惮。
“唔。”黄忠收刀护身,定立在草原之上,周围的羌兵有些忌惮,不敢上前。但是黄忠只觉得今日每一次枭首,都觉得无比难受,死亡带来的阴霾让黄忠的内心感觉到十分挣扎。杀戮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手上,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昏暗。
感受着脚下流淌的血液,黄忠只觉得自己背上冒出冷汗,对鲜血有着莫名的恐惧和厌恶。明明曾经杀过无数人,杀过无数的羌族,现在不过杀了个零头,就已经快要遭不住了。愣住神色的黄忠心头微微颤动,正在此时,在羌族的高呼中,一头如同猛兽般的家伙举着骨朵直冲而来。身子膀圆,如同黑熊一般,熊根的骨朵凝聚着凶悍的内息,正对着黄忠脑袋上砸来。
“叮!!!”黄忠愣神之余,有些没反应过来,得亏武艺上足够强悍,下意识横过刀锋,将骨朵挡住。只觉得一股巨力传递到手臂上,汹涌的波涛在胸口翻涌。黄忠脚下松动,连退数十步,那熊根不依不饶,欺身而进,连续撞击向黄忠的胸口。黄忠连连格挡,只是神色还有些恍惚,抵挡数个回合,熊根落地,飞起一脚,如同擎天柱般的内气强压而来。黄忠早已瞧见,抬起膝盖挡住,巨大的冲劲将黄忠撂倒在地。
熊根正要欺身而来,黄忠身后的士卒冲锋而上,田晏举着钢刀带着亲卫顶上,将熊根拦住。随即火光迸溅,整片草原上,汉羌两部人马在这幽寂的河畔陷入厮杀,清风吹过,满满的血腥味映入黄忠的鼻腔,只觉得一阵眩晕,让黄忠坐在地上,一时间难以起身。
“我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