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万精锐，在此随时恭候。”白起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山谷中回荡，随着亚历山大坐下的战马消失在事业中，咸阳以西这片相对宽阔的沙场中，马其顿军团陷入全面崩溃，秦军围剿式的杀戮，在色列疯狂的嘶吼中展开。
“武安君真乃国之栋梁。”
“武安君不亏我大秦勇士。”
“大王，武安君这一次立下大功，当真是我大秦第一大将。”范雎在昭襄王耳畔说道。
“武安君为大秦第一将这种事需要你们来说？”昭襄王的语气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丝杀意，回头望去，身后王公贵族无不下意识朝后退去，低头不敢言语，原本城墙上雀跃欢呼之情骤然变得冰冷而尴尬。
“刚刚是谁让孤献出珠宝黄金，朝那群白皮鬼子低头认输的，孤都看在眼里，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秦王话音落下，整座城墙之上一片死寂。昭襄王没有回头，缓缓站起身来，肃穆的面容中掩饰不住胜利的喜悦。转身朝城门下走去，“给孤的臂膀接风洗尘，大设酒宴庆功。”说完，朝着城门口往战场上走去。
“咳咳咳。”白起望见亚历山大消失的身影，不由得捂住胸口，身子晃动不稳，依托在身旁帅旗上。侍卫赶紧扶住，“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白起摆了摆手，“没事，我没事。”轻咳两声道，“终究还是老了，如此拼劲的战争支撑到底，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啊。”白起舒缓片刻，缓缓直起身子。
“将军，这些白皮鬼子士卒怎么办？”侍卫问白起。
“一个不留。”白起瞟了一眼战场上仅剩的几千马其顿士卒，虽然有些中气不足，但是语气却如此斩钉截铁。
“我知道你们害怕，你的年龄已经无法支撑太久，这一仗耗空了你所有的力量，你已经离死亡不远了。你在害怕，害怕我的大帝卷土重来，没有人能够挡住他，到时候你们的一切，终究是我们的。懦弱的东方人，有本事就将老子放了，老子这次没带够人手，等老子回去再带十万大军来，就问你敢不敢？”色列在帅旗之上听到白起的命令，当即破口大骂，挣扎的力量将整个身子甩动，整个旗帜都摇摇欲坠。
“给我掌嘴。”白起还未说话，只听到身后雄浑的低音传来，伴随着战场上撕心裂肺的呐喊和斩首的清脆声音。
“大王。”白起转身，看到昭襄王车架缓缓到来，当即低身下礼。
“不必，武安君战事辛苦，先回去休息，孤着太医给你好好调养。”秦王面带微笑。
“多谢大王。”白起作揖。
“不过，这上前的士卒就这么杀了，会不会太可惜，倒是可以抓一些俘虏，问问他们到底从何而来。五万大军就能横扫天下的地方，孤倒有兴趣去看一看，不知道六十万秦军过去，能拿到多少财宝。”秦王微微一笑，侧目看了看正被降下高度来掌嘴的色列，神色逗弄，故意挑衅这被五花大绑的马其顿壮汉。
“大王，这些士卒已经被气血攻心，无法恢复神智了。”白起摇了摇头道。
“哦？”秦王的神色有些失落。
“对面那个被他们称之为亚历山大大帝的家伙，军事造诣可谓天下屈指一数。五万大军如臂指使，在下也无把握胜的过。此仗得胜，也已经拼尽全力，实在逼不得已，全力输出，没有任何留手。下手太重，导致对方的神智将经受永久性的恐惧，再难恢复了。”白起叹一口气。
“卿所为已经尽力，我军大胜，便已足以。敌军在何处，不足道。若是再敢来犯边疆，必然还是有去无回。”秦王拍了拍白起的肩膀，爽朗地笑道。
“大王，敌将尚年轻，如此能力，实则屈指可数。末将我已经老去，泱泱山东诸国，现如今还找不到可以与之一战的对手，大王莫不可小视。”白起郑重地说道。
沙场上的风声有些凌厉，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满地残碎的尸骸流浆的血液，常人哪怕看一眼，就会几日作呕不寝食难安。但白起站在沙场之上，闻着腥红的血液，面容却有着抑制不住的舒爽。只是白起自己心里明白，此仗耗空了自己的气血，透支了原本就已老迈的内息，怕是离入土之日不远了。
秦王点了点头，“孤看在眼里，卿从来说到做到，伊阙之战，公孙喜乃是当世名将，攻城拔寨，无往不利。结果卿初为将，二十四万韩魏联军，一个不剩。前日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国精锐，说灭就灭，一个不留。今日之战，孤看的，也是心惊肉跳，最后搏命追袭，实属尽力，敌将破阵时的爆发，当真是雷厉风行，无可阻挡。也实属这么多年，见过最强的对手了。”
“大王洞悉战场。”秦王对战场上局势变化的辨析让白起深感敬佩。“此战虽胜，但怎知他日不会再有蛮夷；来犯。只是现在天下分封，诸国并起，兵虽众，无领头之主。此仗敌军只有五万，若是他日五十万大军来犯，可就难办了。起无敌于山东诸国，如今竟遭遇对手。天下之大，怕是不止于中原。只望大王早日平定中原，整合兵力，往西方一探究竟。”白起肺腑之言，拜倒在地上。
秦王赶紧扶起，“卿之心，已不止于天下，孤甚是欣慰。周武王分封，天下皆是宗亲，相互争雄，乃是争这崤关以东之地。本以为天下之大，除中原以外尽皆蛮夷，今日看来，怕是外敌四伏。孤年事不少，眼下我大秦版图虽然愈大，但山东诸国仍有一战之力。怕是有生之年难以望见一统之日。但我大秦帝国，世世代代必将为统一中原，以御外邦为旨，铸就于太子心中。”秦王望着天空，气势磅礴，整片咸阳城上拂过一层鎏金王霸之气。
“大王如是说，末将便放心了。只是末将年事已高，不知能守卫疆土到何日啊。”说完，白起胸中疼痛发作，竟然咳出一片血迹。
嗜血之人，竟然开始吐血，秦王心知不妙，赶紧命人将白起扶进城，命太医救治。
咸阳城以西的战场逐渐销声匿迹，血迹也逐渐被风沙掩埋，哪怕是这里放生过的一幕幕画面，也都逐渐被人淡忘。
希腊的城邦仍旧繁华，整片大地上都在拥护东征归来的军队，欢庆的喜悦遍布风云。雄壮的军团长微笑着在宴厅上和亲朋好友举杯欢庆，只是笑容之下，隐藏着满满的苦涩之意。
宴席至半，欢愉的氛围达到高潮，军团长没有和那些士卒与好友一起欢畅，而是默然转身，走进王宫后房之中。途径花园草坪，年轻的王公贵族们三三两两微充满惬意之情。
“大帝此去，南下征服埃及，东进波斯，人称骁勇善战的波斯骑兵不堪一击。东方圣地印度不过螳臂当车，若非那脆弱低等的蛮夷之地滋生瘟疫，加上地图遥远，没有寻找见路，那谣传千古之外的所谓中国的地方，也是我们的黄金宝库了。”其中一个年轻军士对自己同伴说道。
“嘿，士兵。”背后军团长叫到。
“是，长官。”军士当即转身立正，神色有些抑制不住的慌张。
“你是新兵？”军团长面容有些憔悴，并没有想象中的严厉。
“是，长官。”年轻的士兵答道。
“唔。”军团长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随意，憔悴的面容中泛着苦涩。
军士得到许可，转身小声继续说道，“可惜，咱们伟大的领袖在进入山区寻找中国的时候，染上了瘟疫，主力大军五万人，只有刚刚那个军团长和大帝活下来了。而好像只有军团长没有染病，所以现在大帝一病不起，不再露面，必须要在王宫中治疗。”
军团长听完了新兵的叙述，面容上的苦涩之意更加浓重，转身进入王宫后庭。掀开帘子，在侍从的带领下走进后宫。
“色列将军！”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转头看着军团长。偌大的宫廷之中，那一张华丽的卧榻显得有些空荡，床上躺着一个人，身材矮小，高额头，红头发，眼窝深陷，眼神惊惧，在床上不知道呐喊什么，隐隐约约听到说“不……不要，父王，不要丢下我，不……不，这肮脏的血迹，不要，我不要见血，血…………”
“王后！”军团长施礼，“大帝还是没见好转么？”
王后摇了摇头，面容憔悴，脚下是各种被打碎的碗和洒落的汤药。军团长长叹一口气，朝王后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色列将军！”王后叫住这个军团长，“若大帝一直这样，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再次带领军队，东进找到中国，征服中国，了却大帝的心愿，毕竟，你是大帝最信任最亲近的战士。”
军团长沉吟片刻，抬头对面前这个妇人道，“王后，这世界上，其实没有中国，那只是先辈的传说。”话音落下，军团长缓缓退出宫殿。
晚宴结束，太阳东升之时，马其顿军营中多了一副空的铠甲，和一封告老还乡的信。
“大王。”咸阳城中央一间舍房的卧榻上，白起苍老的面容，恍若老了十几岁，见到秦王进来，慌忙欲起身，秦王急忙止住。
“不必多言，卿所患并非难疾，孤已经请了天下最好的太医来。”秦王道，举手投足之间，仍旧是帝王的霸气。
“大王不必安慰末将，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末将嗜杀之人，岂能不知生死。命数已经到了，大王不必逆天行事。这天下安危，起能守得了一世，又岂能守得住千秋？”白起已经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容，艰难地说道。
秦王看着白起，不由得一声叹息，“卿之后，谁可为我大秦执掌大军，以御白皮凶蛮？”
“我之后，若白皮鬼子再度来犯，可以蒙骜为将，戍守西疆。蒙骜为人刚猛持重，虽然攻城拔寨不如我，但驻守边防，那白皮想要再到咸阳城外，也绝非易事。蒙骜武将世家，蒙骜之后，其子天赋不差，可以委任。”白起说完，不住喘息。
秦王点了点头，“卿还有什么未竟心愿，孤行力所能及之事赐予你。”
“末将也没有什么特别想法，只想再去那城西郊外的战场去走一走，看一看。”白起的声音稍稍微弱。
秦王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命侍卫扶着白起往城外走，亲自送到城西门口，望着白起拄着拐杖有些蹒跚的步伐，长叹一口气。忽然好想想到什么，转身对近卫道：“将我宫中那柄宝剑取来，赐予武安君，为将者，岂能拄拐上战场。”
“是。”近卫转身往宫中去。
沙场上的风依旧萧索，猛烈的寒风扫过面庞，白起虽然颤颤巍巍，但是迎着风，却愈加挺直。
“将军！”侍卫扶着白起，有些担心。
“我没事。咳咳。”白起躬下身子不住咳嗽，但是望着这一片已经清除干净的大地，仍旧散发着杀戮的血腥，白起反而感觉到心胸舒爽，“我早在当初就已料到会有今日。嗜杀之人一旦气血反冲，就是大限，生老病死，顺其自然吧。”
侍卫默不作声。
“我告诉你的，你都听进去了？”白起的面容愈渐苍老。
“嗯，谨遵将军教诲。”侍卫回答。
“将军！”身后不远处传来车架的声音，白起转头，乃是秦王近卫，捧着一把剑，纵马而来。瞬息就到了白起身边，将剑递给白起。“大王有言，将军岂能拄拐，佩剑沙场，才是将军本色。”
白起接过，剑锋出鞘，面上赫然写着“游熙”两个大字。冰冷的面色微微一笑，“多谢大王。”
转身问近卫，“此地名为何处？”
“回将军，此地名为杜邮。”
“好，杜邮，好名字。你且去。”白起涣散的眼神中闪现一抹白光，“为将者，岂能老死于卧榻之上。”
“将军！”侍卫只觉得有些不妙，欲伸手过去，白起横臂打落。
“泱泱华夏，白起不才，愿以嗜血之魂，戍守这帝国边疆，以御贼寇来犯。望我后辈人才济济，白起死而无憾。”话音落，剑锋横过，沾着血迹的剑刺入大地，苍老佝偻的身影缓缓倒下。
一缕白光幻化，注入剑柄，消融于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