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侍卫走进营帐行礼。
“情况怎么样？”白起半阖双眼，盘坐在卧榻上休息。
“将军，赵军被围困在此地已经四十多天，没有粮草，已经相互残杀，开始吃人肉了。”侍卫说道。
“嗯，继续探查。”白起面不改色。
“将军，敌军相互残杀，久不进食，战斗力已经成片下滑，为什么不现在进攻？我军粮草也有些紧张了。”侍卫道。
白起沉吟片刻道，“奋死一搏，即便是将死之人，也不可小视。”
“是，将军。”侍卫转身，退出营帐。
“将军，我军已经被围困了四十多天，现在不少士兵都已经自相残杀，相互吃人肉了。”老铁叔满脸憔悴地对身旁的同伴说。
而土堆旁，一脸颓丧的年轻人京瘫在地，双眼空洞无神，直直望着天空，身上的污渍和泥泞混着满地的血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唉。”赵括躺在一旁，隐约听到些什么。已经断粮多日，再怎么说人也是血肉之躯，没法不吃不喝。周围的士卒散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原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士，此时都如同丧家之犬，倒在地上，草根早就吃完了，现在就差连黄土都往嘴里塞。面容憔悴，丝毫没有光亮，夕阳下，恍如明日这一切就会消失在世间。
“四十万大军，如今在我手上，落到如此地步。我赵括罪该万死。”赵括的声音都有些软绵绵。
“将军，我再带兄弟们突围一次，看看能不能冲破防线，找魏国支援。”老铁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身旁，抱拳道。
赵括摆了摆手，“老铁叔，咱们的亲卫还剩下多少。”
“还剩两千人。”老铁叔握了握拳头，想起血色中，多年的战友一一倒在血泊中，被秦军剁成肉泥，惨状不忍直视。
“咱们的战斗力越来越弱，之前十几次冲锋都不成功，这一次，又有几分把握？”赵括望着天，仿佛并没有在问老铁叔，而是在问自己。
“将军！”老铁叔半跪在地。“我们可以战死，可以绝望，但将军不能失去希望。将军是全军的灵魂，你若是丧失希望，整个大军，就绝无生还的可能。我们还能拉起上万的战斗力，我们可以再试试。将军！”老铁叔望着赵括，眼中满怀着期待和绝不退缩的坚毅。
赵括望着天，天空中阴云密布，想起自己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多么气壮山河，眼中划过一丝亢奋。艰难地坐起身来，擦了擦腰身的剑柄。嘴唇已经干涩到泛白，面容也没有多少血色，无神的双眼有些空洞，“今晚，我亲自率队突围求援。”赵括的嘴角有些颤动。其实任谁心里都知道，秦军超过四十万，为将者武安君白起，即便突围出去到了魏国，魏国敢支援？或者说，有能力起兵面对六十万秦军？
“去弄点吃的来，晚上将军亲自突围。”老铁叔招呼身旁的同伴几个。有些蹒跚地站起身来，几个老兵对着赵括行礼，随即消失在主营地中。
“老铁叔，这营中不是断粮多日了么？他们上哪弄吃的？”赵括问道。
老铁叔道，“将军就在军营中休息，这些小事，他们能搞定。就山间这些兔子啊，野鸡啊，运气好总是能搞一点的。”老铁叔的笑容有些僵硬。
“唔，野味怕是杯水车薪，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是尽量能分将士们一点吧。”赵括看着四面已经饿得卷缩成一团的将士，转头对老铁叔说道。
“将军先吃饱，有力气了，才能想出对策，才有力气突围。”老铁叔神色有些恍惚。
赵括惨笑道，“对策……这些天我才明白，我父亲当年的谆谆教导。可惜……”
“将军，今夜突围成功，还能将功补过。”老铁叔劝慰道。
“将功补过？”赵括的面容很是惨淡，“多少次我想以死谢罪，可是我死了，这四十万弟兄的性命也没法保全啊。我死了，倒是轻松，可是我死了，谁带着弟兄们突围，谁带着弟兄们寻找生路。秦军残暴至极，战场上的惨状实在是不忍直视，若是成为秦军的阶下囚，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赵括紧咬牙关，蹦出话语来。
“将军，这一次，一定能成功。老将军在天之灵，必定保佑我们能够杀出去。”老铁叔双眼泛着炽热，浑身筋骨开始紧绷。
赵括看着老铁叔，良久没有说话………………
“将军，吃了这块烤肉，我们就得出发了。”老铁叔将一块用树枝串着的烤肉放到赵括眼前，焦黑的肉泛着苦味，但是赵括二话没说，如饿狼扑食，两三口就塞进嘴里，鼓着腮帮猛嚼而下。
着甲牵马，只是回望营中的状况，赵括只觉得似乎吞下肚子的肉有些怪异，却说不出来。老铁叔拍了拍赵括的背，将配剑递给赵国。
赵括转过身，对着营地施礼，“将士们，等我赵括去求得援军，必定将你们统统救出来。”
场地上几乎没有将士回礼，只是有些无神的眼睛转动，看向赵括的方向。赵括心知他们没有力气再行礼，也不多言，转身上马。
风有些萧索，赵括望着天空，那逐渐阴暗的画面，没有月光，只有黑云笼罩下，那鬼魂哭嚎的声音。“老铁叔，你们……怎么不骑马？”
“将军，您坐下的，是唯一的马了，剩下的，都不得已用作口粮了。”老铁叔说完有些默然。
赵括刚想说话，怔了怔，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无奈叹息，继续前行。铁甲兵器碰撞的声音在月下无比清脆，沾染着血色的剑锋仍旧如此锐利。一行人悄然走出构筑的土坡壁垒，往山间丛林中静静前行………………
“赵括带着亲卫突围了？”白起睁开双眼说道。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交手的军团长都说，对方战斗力很强，三波都没有拦住。我军几度出击围剿，现在将之往西南方向逼去了。”侍卫说道。
“倒是有胆气。试着生擒，但是绝不能放走一个，抓不住，就当场击杀。”白起冷冷地说。虽然很欣赏赵括的资质和勇气，但是敌将就是敌将，战场之上，就绝不能手软。不仅仅是一场仗，更要绝了赵国的后起之秀，未来的希望。
“是，将军！”侍卫道。
“哎，等等。”白起叫住侍卫道。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派铁鹰锐士。”
“是！”
“将军，我为你开路！”百夫长当先举刀，已经连续冲过秦军的三十层防线，现在只差五十步，就能够冲出包围圈。
“将军，老夫到时候切开敌阵云气，将军先行纵马离开，我们来断后。”老铁叔一刀下去，将对面秦军从中间竖着劈成两半。
赵括望着周围那腥红的血色之中再度渲染上腥味的血液，和喉咙中干涩的唾液混淆在一起，感觉肚子里十分反胃，但是心知现在必须要强压下作呕的感觉，手执佩剑盾牌，格挡冷箭。
秦军的军阵被赵括亲卫如刀锋般刺入其中，扭动震荡，连连破碎防线。近身的强弩对飚，已经杀得兴起，丝毫不管生死的赵军此时此刻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
“破阵斩！”老铁叔高声怒吼，身旁的赵军抬起手中大刀，银色的光辉笼罩刀面，锐利的刀锋上，光辉凝聚，化作四面锋锐横扫而去，直接切碎了秦军凝聚的云气，最前方的士卒当即粉身碎骨，崩碎成模糊的肉块。
清出一片真空地带，百夫长当头冲锋，高吼道，“将军，趁现在，冲出去，我们就突破包围圈了。”
只是话音刚落，只看到一个黑影从秦军身后忽然闪动出现。看不清面庞，也望不见表情，只有那如金刚般的身影。背后强弓利剑，短戟长戈，浑身上下，青色的铠甲刚硬如铁，迅捷的身影让人都看不清行动的身影。
一拳砸向百夫长，百夫长虽然没有看清，避之不及，但是下意识双臂格挡。
“咳拉！”骨头断裂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吼叫同时出现，瞬息之间，那鬼影连续三拳，砸开百夫长的双臂，背上钢刀横过，人头落地。
“你妹的，老子剁了你。”老铁叔看到百夫长被斩首，当即抄起腰身的钢刀，飞身而去，浑身气势震荡。那鬼影抬起头来，望向老铁叔的方向，没有任何的话语，铁硬的手臂横过，飞身而来。
“叮！”钢刀对钢刀，碰撞之间，直接是内力的对决。老铁叔当即虎口发烫，内脏翻滚，只觉得内气反冲，状态十分不好受。当即转头横过，刀锋上挑，内气长冲鬼影腰身。
“砰！”闷响过，那鬼影竟然如没事人一样，搁过刀锋，飞起铁腿横扫。刚猛的内力撞在老铁叔横挡的手臂上，直接将老铁叔踹飞回赵括身边。
“额，这家伙！”老铁叔不甘示弱，翻身打挺而起，只觉得手臂上经脉被震的有些发麻，一时间难以动弹。而手上的钢刀上，被砸出了数个凹槽。
“老铁叔，你没事吧。”赵括眼看着那鬼影逼退老铁叔后连杀数人，几乎一夫当关，将突围的赵军挡下来，心下十分不妙。
“没事，将军，我要给百夫长报仇。到时候我去牵扯住他，他们几个守护着你，从侧面会打开一个豁口，到时候你们先行冲出去。”老铁叔舔了舔刀锋上的血迹，双眼泛出狠辣的光芒。
“老铁叔，不要去，你和我们一起走。那家伙太强了，你要是被他缠住，很难脱身的。”赵括劝道。
“将军！”老铁叔摇了摇头，对赵括低头行礼，“老铁我跟着老将军征战多年，我老铁这辈子都是老将军家的人。保护好少将军是老将军临终前最后的心愿。如今少将军身处险境，若不拖住那鬼影般的东西，我们谁也出不去。我们若是没将少将军送出去，即便活下来，百年后，又有何面目于黄泉下见老将军？少将军莫要犹豫，机会只有一次，当机立断，才是为将之道。”老铁叔不由分说，当即朝马屁股狠狠抽去，老马嘶鸣，纵马而去，旁边数十亲卫当即朝着老铁叔判断出来秦军的薄弱之处冲去。
银光流淌，数十人朝着最后的防线猛冲而去，手上的刀锋泛着无垠的内息，没有磅礴的气势，没有汹涌的能量，就只是那样如平常的斩落。
“轰！”巨大的能量砸在秦军最后的防线上，赵括却在回头，望着侧面老铁叔的位置。
“奶奶的，老子今天一定要剁了你。”老铁叔高吼着绽放浑身的金光，气势冲天，凝聚着无垠的光芒，刀锋怒斩而下。
“叮！”鬼影俯冲的姿态被老铁叔的刀锋挡住了前冲的势头，轮转刀锋，左右闪动的刀影连续挥动，眼花缭乱的招式在常人看来，根本就看不清出了几招。但是那鬼影竟然能够完全捕捉到每一刀的攻势，恰到好处尽数挡下老铁叔的刀锋。
“嗤！”老铁叔一招斩落，横过的刀锋将鬼影双臂下压，随即飞起双腿，晃过鬼影的手臂，侧身朝鬼影腰腹连踹三脚。
“砰砰砰！”鬼影被踹腿数步站定，老铁叔不依不饶，横刀连斩，挡开鬼影防御，金色的内息撞在鬼影的内气上，擦出四溢的火花。挑开鬼影手偶上的刀柄，刺斜一击，骗过鬼影去夺刀，当即扔了刀柄，一拳砸在鬼影脸上，随即朝着鬼影小腹连出十几拳，拔出腰身匕首，一刀虚刺，鬼影双臂挡在脖子前。老铁叔抓住机会，直刺小腹，鬼影避之不及，侧身中刀。
鲜血撒了一地，流淌的血液仍旧是温热的，没有过多的画面，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生命就已经止息。除了还在厮杀的战士，和在呐喊悲怆的赵括。
交手不过瞬息，在老铁叔刺中鬼影的瞬间，鬼影一拳横过，老铁叔急忙抬手格挡，当即被鬼影捏过胳膊扭过身子，抬起膝盖，横过手臂，随着惨呼将手臂拧断。未等老铁叔挣扎，抓过脑袋上的黑发，弓身仰面，抄起背上短刀，手起出，身首异处。
“不！！！”赵括的脑袋已经陷入了空白，除了惨呼，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撕心裂肺的吼声让赵括只觉得浑身发麻，筋脉停滞，整张脸都已经扭曲，通红的面庞，干涩的咽喉，眼前的一切，如此恍惚。
“将军，敌军防线已经切开，再不走，咱们都走不了了。”旁边的亲卫高声叫道，没等赵括答应，拉过战马就往豁口方向赶。
赵括强行押下内心苦痛，知道情况紧急，紧咬牙关，扯出佩剑，火烧的喉咙发出微微的低吼，强忍着内息拉住缰绳，朝秦军阵被破开的口子冲去。
杀出去就有希望，决不能被感情冲昏了头。赵括咬了咬牙，双眼无比坚毅而决绝，身旁数十名亲卫围绕，一路开道而去，突围，就在眼前。
“嗤嗤嗤！”没等走出包围圈，只看到亲卫连杀数十名来围攻的秦军后，黑夜中，徒然爆出上百根平射的强弩，无一虚发。被命中的赵军亲卫并非被洞穿身死，而是直接被炸成了血花肉末，飞溅到赵括和幸存的十几名亲卫脸上。
没有人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看到数百成千的鬼影突然出现，强弩无视内气的抵挡，直接穿身炸开。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鬼影已经从百步外来到身前，就连这些亲卫都没有回过神来。
钢刀高举，二话不说，随着惨叫声暴起，又戛然而止，赵括看到了自己这一生中最后的画面。战场如此纷乱，可是黑夜却如此寂静，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如往日般宁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