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干掉了么?”白起冷冷的说道,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只是这样扫视着成片被绑上手脚拷上枷锁的赵军降卒。没有当日奋死冲锋的觉悟,也没有鱼死网破的决绝。只有那一双双昏暗的双眼,惨淡无光的目光,和渴望生存的面容。曾经驰骋沙场,几度击败秦军铁甲的赵军精锐,此刻全都跪在地上,跪在曾经的敌人面前,只希望敌人能够放一条生路。不敢反抗,也不敢站起来,即便秦军暴戾的士卒们用长鞭抽打,用剑锋挑逗,也没有丝毫的反抗,或者说,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反抗了。
“将军,赵括率领亲卫昨夜于唐王山拗口突围,已经尽数射杀斩首。”鬼影出现在白起身后,恭敬地拜伏。
“很好。”白起转身走出赵军最后负隅顽抗的土垒,对身旁的侍卫说,“传令下去,一个不留。”
“什么?”侍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了,一个不留。”白起重复。
“可是将军刚刚在招降赵军的时候还说投降者既往不咎。”侍卫面容有些惊讶。“这样会不会失信于天下?”
“失信?”白起玩味地笑道,“失信就失信了。天下大业,岂是轻易完成。赵军后勤难以为继,我军又何尝好受。营中已经没有多少粮草,超过七十万的精壮,想要押运回我大秦疆域内,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何况,赵国如今国内无兵无卒,大门敞开,一路追袭,出其不意,未尝不可直接打破邯郸,灭了赵国。”白起冷冷地说道,“争雄天下,谁人手上不沾染鲜血。越是帝王将相,手上的鲜血越是黑暗惨淡。有些事,有些骂名,必须要有人背负。若是这骂名由我来背负,最多不过以身殒命,但背后的帝国,仍旧无可阻挡地前进。”白起望着天空,面容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侍卫看着白起的微笑,背脊有些发寒。
血泊汇聚成团,整整一片战场上不再有杀伐的声音,但谁也不敢再靠近这里。远在数百里开外,就能够望见那浓重的红光,腥红色的红光,那鲜血的味道,作呕的气息,让周围一切生命都畏而远之。
白起冷冷地望着这一切,没有任何的话语,轻叹一声,转身回到营地中。寂寥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但白起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早在当初就看到这样的结局,但是身临其境,还是如此地感慨。战争,如此美妙的艺术,连鲜血都如此动人。唔,这味道,流入喉咙间,如此美妙,就在此处多待一会儿吧。”白起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享受着满池子的血泊,一望无垠的血海,尸体堆积成山,露出一块块残断的肢体。
只看到白起那双臂张开之时,腥红的气息逐渐升腾,从尸体血海中逐渐剥离出来,缓缓围绕着白起周身,逐渐凝实,汇入白起的胸间。
运气动神,将汇聚的血液融入自己的体内,凝练血液中那腥红的能量。在他人看来,不忍直视的血腥,对于白起来说,如同花海般美妙,徜徉在血海之中,享受着一切杀戮的记忆和快感。隐隐看到白起的胸口,那一块浑圆的血珠若隐若现,四十万赵军尸体中的血液被白起逐渐吸食,最后的生命之气,都溶于白起的胸中。
半晌,腥红的血海,恍若死寂了千年般沉静,连乌鸦都不再往这边看一眼,没有生命,连食尸者都不再光顾的血泊,就这样静静沉沦。大地深深沦陷,整片战场的精气都已经消散殆尽。虽然血泊还是那么腥红,但是放眼望去,却有种干涸的死寂。
白起转过身,不再言语,浑身泛着腥红的气息,眼神中那抑制不住的杀意不住喷涌。即便是秦国精锐,看见白起走过的模样,浑身都不由得发颤。
“将军!”忽然一匹战马驰入营中,手执军令,一路畅通无阻,见到白起,翻身下马。
“将军,后方急报,大王命将军急速率领铁鹰锐士五千班师回朝,剩下大军由王龁将军代为指挥。”传令兵道。
“哦?班师回朝?”白起喃喃道。
“将军,大王此举是为何?”侍卫悄悄问道。
“大王有说是为什么么?”白起问传令兵。“赵军刚刚投降不到三日,后方就传令让我交出兵权回去,动作可真的是快啊。呵,也罢,我白起心在争雄天下,又何必与这等朝堂政事纠缠不休。”白起心里思忖。
“大王传令将军急速回朝,乃是咸阳以西有战事。”传令兵道。
“什么战事?”白起有些茫然,“巴蜀之人又开始作乱?一支偏军就能剿灭,何须我白起回师?”白起内心想着。
“不多日之前,大王梦中惊觉有红毛白脸鬼子作乱帝都,自西方涌入中原,杀戮百姓,屠戮贵族,奸**人,天下大乱不能治。而后询问应候,应候算定咸阳以西有虚空裂缝,中有霍乱。不过两日,西南百里处地动山摇,紫色流光冲天,随后山谷中冲出白脸鬼,鼻梁高,眼窝陷,口中不知所云,或许为异域野人。但会用方阵列阵,指挥调度统一。五万大军在咸阳以西耀武扬威,但不知为何,兵临城下,就无法再进一步,似乎为虚空屏障所阻挡。大王几次派兵进入虚空,都被大败而归。将军在前线临阵,不可分心,大王不敢叨扰,而今将军既然已经得胜,大王请将军速速回朝,击退那白脸鬼,以安君侧。”传令兵尽数将事情说了。
白起听得传令兵所说,心中虽然满脸疑惑,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朝中无人能敌?”白起虽然兴奋,但是还是多问一句,若是真的有对手倒也罢了,若是再来一个公孙喜那般对手,倒也白白兴奋,没什么趣味。
“将军,确实无人能敌。”传令兵道。
“好,通知铁鹰锐士,我们即刻启程,抄小路速回咸阳。”白起容光焕发,神色亢奋,身上那无以掩饰的腥红杀戮之意被强行押下。当即召集麾下锐士,策马西出营寨,一路疾驰,直奔咸阳。
咸阳殿,秦王宫,高耸的铁柱四面伫立在广场之上,宫殿内两排文武,中央池潭上端,金色龙座之上,一人华服雍容,面色冷峻,黑髯浓眉,眼神凝重,伸手捋了捋下巴,一言不发,是为秦昭襄王。
两排文武皆是面容惨淡,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不敢上前谏言。
“报,大王,那白脸鬼又将屏障推进数十步,现在距离城门下,不过一里地。”传令兵进入殿堂上报。
“什么?”昭襄王当即大怒,想要发作,又有些无可奈何,捋了捋面容,鼻孔中长叹一口气。场下文武皆是有些慌神,略略骚动。
“大王,这白脸鬼不知道从何处来,现在突然出现在都城西面,将山间的野兔野味都给吃尽了。虽然不知道这屏障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一天逼近几十步,明后天就到城边了,情况危急。”昭襄王抬头看,正是范雎上报。
“应候有什么对策?”秦王直截了当。
“大王,虽然我军几次出师不利,对方主帅确实用兵如神。但一来敌军不知道从何处来,看样子路途必定遥远,坚壁清野,自然退去。而来对方对路途不熟悉,趁着敌军退去之际,可以出奇兵追击,一举击败对方。”范雎道。
“应候的意思是,任由敌军将那看不见的屏障往前延伸,我大秦帝国的国都就这样暴露在敌军的刀枪剑雨之下,守在城中,做一个缩头乌龟?”秦王的神色有些冷峻,范雎不敢抬头,光光秦王展现出来的气势就足够让范雎抬不起头来。
“大王,我军总共出击五次,四名大将被俘,凌辱致死,敌军耀武扬威。将军蒙骜,当世名将,出城迎敌,依旧落败,现在归家养伤,不能再战,前后折损士卒三万有余。咸阳城十万精锐折损三成,再战下去,怕是都城危急啊大王。前线战事紧迫,后方动荡,乃是动摇军心,到时候两面受敌,堂堂大秦帝国,大王不可用险啊。”范雎极力劝道。
“哼,我大秦帝国带甲百万,横扫山东诸侯。现在对方区区五万人,竟然缩在城里不敢出击?尔等身为大臣权贵,平日里呼风唤雨,到关键时刻,一个个就低着头,什么也干不了?”秦王甚是愤恨,面容微微抽搐,怒拍座椅,起身拂袖,往宫门口去。
“走,孤要亲自去城墙上看一看。”昭襄王的语气不容置疑。
“大王,前线危险,大王不可轻动。”诸位大臣纷纷劝阻。
“哼,难道朕就坐在位置上,等着挨打?”昭襄王怒不可遏,扭身而走。
“报…………”昭襄王刚走下池潭,往宫门去,传令来报,“大王,武安君在殿外等候。”
“哦?武安君?”诸位大臣纷纷念叨,脸上惊容难以掩饰。
秦王神色微微泛光,随即恢复冷峻的神情,“让他在殿外等着,随我一同往城边去。”随后跨步往殿外走去,念叨着“若非朕早让武安君星夜赶回,就尔等能耐,我大秦帝国的脸面都丢尽了。”
“武安君参见大王。”走出殿外,昭襄王当即感觉背脊发凉,仔细看去,一位面容有些苍老的老将俯身下拜。
“武安君不必多礼。”知道是白起后,秦王稍稍有些宽心,但是第一眼那肃杀的气息和带着腥红的血色让秦王都不住后退一步。身后跟出来成片的大臣当即有不少直接跪坐在地上,冷汗涔涔,旁边同僚急忙扶起。
“走,边走边说。”秦王指了指西城门,白起会意,起身跟在秦王身侧,往西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