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上游,曲曲湾湾,碧绿的河面,映着五彩斑斓的霞光,如花腰傣姑娘的五彩腰带,由西北向东南,将羿岱县剖为东西两半。
河西岸,是一狭长的山间坝子,形似柳叶,故名柳叶坝。初夏,坝子万亩深绿色的早稻秧苗染绿了整个柳叶坝,轻风拂苗,荡起碧光粼粼的层层涟漪。芒果树、荔枝树、香蕉树、树东瓜、木棉花……稀疏点缀在一望无际的稻苗中,方块菠萝地零散镶嵌在翡翠般的柳叶坝。散落的傣寨炊烟袅袅,飘散着浓浓糯米饭和油炸干黄鳝的香味。傣家农舍为立方体型,土墙土屋顶,冬暖夏凉,幢幢房屋如倒扣在地上的方盒子。花腰傣女人头戴篾斗笠,身穿黑色短襟衣和绣花黑筒裙,腰系竹秧箩,穿梭在墨绿色的稻田中,找寻黄鳝的栖身处,一旦发现,黄鳝很难逃脱她们动作敏捷灵巧的手指,抓住的黄鳝反手放进屁股后的秧箩里。花腰傣全年的农活就是插秧、收谷,这个时节没有什么农活,女人下田逮黄鳝,男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
柳叶坝气候闷热,四面环山,山中的原始森林如一个个大水库,森林深处,一年四季都有泉水流经坝子,注入红河。肥沃的土地,充足的水源,炎热的气候,赐予了柳叶坝丰富的物产。稻谷一年两熟,四季瓜果飘香,享有滇南鱼米之乡和滇南粮仓之美誉,早晚稻产量近千万斤。
征粮工作动员大会一结束,县征粮工作队队长杨宇东就带领队员、张小梅、夏秋菊、王小丹组成一个调查组,来到柳叶坝,在花腰傣姑娘阿依的陪同下走村串寨,摸清与征粮工作有关的详细情况。阿依是柳叶坝的村医,她继承了祖传的傣医技术,每天肩挎药箱,在傣寨间穿梭,熟悉村村寨寨,治好了无数病人,柳叶坝的卜少、卜冒、老人、小孩都很喜欢他。杨宇东在滇中做地下党工作期间就积累了对少数民族工作的丰富经验,他早就注意到了阿依姑娘,要让依姑娘成为沟通花腰傣民族与征粮工作队沟通的桥梁,逐步消除汉族与花腰傣民族之间的隔阂。事实也证明,这次要不是碍于阿依姑娘的情面,他们是根本进不了寨门的。
调查组一行来到一棵芒果树下,金黄色的芒果坠得枝丫抬不起头,杨宇东远望那含苞吐穗墨绿的早稻苗:“按地委下达给羿岱县二百六十万斤的征粮任务,按产量4%的政策,柳叶坝可征收四十多万斤公粮,占全县近15%的任务。这里是县委征粮任务的重点,也是全县征粮工作的难点。”
杨宇东回忆起县征粮工作动员大会上县长的讲话:“云南全境解放后,省委面临的紧迫而又重大的任务就是迅速恢复社会秩序和经济发展,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为了保障军队、公职人员和广大城镇居民的食用,一是要在军事上迅速剿灭土匪,二是在经济上迅速征缴粮食。只有政府手中控制大量粮食,才能满足剿匪斗争的军需之用,才能满足云南广大城镇居民的温饱需求。粮食问题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存和人民政权的巩固。征粮不仅是一项经济工作,更是一场政治运动。此次征粮是累进制政策,土地多的地主要承担收成百分之四十的公粮,必然会采用各种手段抗征,甚至和敌特土匪勾结进行破坏活动。”
而柳叶坝西侧卧虎岭上的座山虎是云南实力最强大,政治上最反动的土匪武装,柳叶坝是他餐桌上的一碗肥肉,他每年从柳叶坝征收的粮食和税赋支撑着他整个土匪武装。政府在这里征粮,无疑是虎口夺食,他那锋利的虎爪必然会对征粮工作队下手。现在羿岱县只有一个滇中独立团,人数只有土匪的五分之一,武器装备也比较差,要阻止土匪对征粮工作的破坏,难度很大,杨宇东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压力。
花腰傣是一个心地善良,性格温顺,乐善好施,热情好客的民族。由于与汉人千年的世仇,
他们与汉人隔阂较深,心存芥蒂。征粮工作队基本是汉族,对征粮工作会带来困难。征粮工作动员大会上,县高官白冰就指出:“我们的每个队员必须充分了解各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化,风俗,有针对性地进行宣传工作,化解矛盾,排除征粮工作的阻力”
“小夏,你知道花腰傣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队长,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公元八世纪开始,傣族在云贵高原崛起,并建立了称雄云贵高原的南诏政权,乾宁四年(897年),郑买嗣指使杨登杀死南诏王隆舜。唐昭宗天复二年(902年),汉人权臣郑买嗣起兵杀死舜化贞及南诏王族八百余人,灭亡南诏,居住在洱海坝子、巍山坝子的傣族被迫迁离,很多傣族沿着红河水长途跋涉,历尽艰险,南迁至今天的柳叶坝,因此他们和汉人结下了世仇。”
已到中午,阿依要调查组的同志到她吃午饭。阿依家在红河边,她在前面带路,我们顺河岸跟在阿依后面,约一袋烟的功夫,就来到一片凤尾竹前,竹林后面是一幢土掌房,这是阿依的家。
一进门,我们就见土锅里炖着一只肥鹅,汤里飘浮着几滴鹅油,散发出一股肉香味,锅里油炸的干黄鳝香气弥漫整个土屋。不一会,宰成块的肥鹅、腌鸭蛋、油炸干黄鳝、生腌肉、装满篾箩的糯米饭都一一摆放在竹桌上。阿依右手缓慢向竹桌一挥,示意客人入坐。夏秋菊在竹桌右边的长凳上坐下,林哈莫立刻跟了上去,紧靠夏秋菊坐下,小夏向长凳端头移了一下,和林哈莫保持一段距离,林哈莫就像牛皮糖一样,屁股挪朝小夏,她反感的撇了他一眼。夏秋菊是征粮工作队中的美女,新月眉,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书香门第之家,父亲是西南联大物理系教授。夏秋菊和陈凯戈为西南联大物理系同班同学,两人已经是一对郎才女貌的恋人。林哈莫,瘦小个,宽额,尖下巴,绿豆眼,一口黄牙东倒西歪,像一堆乱石子,头发梳朝右边,像一块板瓦盖在头上,光亮的像一面镜子,苍蝇站上去都会摔跟斗。他那点心思早就被同事看在眼里,叫他三角脸,癞蛤蟆。林哈莫的不雅举止也未冲淡主人热情的气氛,待大家坐定后,阿依父亲抱出一坛白酒,在每人面前的土碗里斟满酒。客人能喝多少主人不勉强,喝不完剩在碗里主人也不介意,但是客人喝的越多,主人越高兴,与主人的亲切感越强。大家开始用手抓篾箩里的糯米饭,干黄鳝……食用。按花腰傣习俗,阿依给客人唱花腰傣祝酒歌:
吃肉要吃大块肉,
喝酒要喝满碗酒。
卜少捧起银酒碗,
卜冒快快伸过手。
一碗祝福阿爹阿咪永长寿,
二碗祝福来年谷丰收,
三碗祝福客人天长地久。
喝啊喝,
一口酒,
一口肉。
喝了一碗又一碗,
稻谷年年收,
美酒天天有。
喝!喝!喝!
卜冒不醉不罢休,
客人不醉不要走。
……
大家已酒醉饭飽,阿依将碗筷收到厨房,擦干净了竹桌,过了一会,阿依端出一篾箩去皮的芒果和一串捂熟的香蕉摆在竹桌上。品尝过微酸甜爽的芒果和滑润香甜的香蕉后,大家的酒醉已减轻不少。
柳叶坝西侧,是巍峨的哀牢山中段,远远望去,奇峰嶙峋,峰峦叠嶂,古树参天,一条石梯路从坝脚伸到山腰的卧虎岭,犹如垂挂的天梯。参天的古松苍柏,遮天翳日,藤蔓缠绕,浓雾弥漫。古林中,狮吼虎叫,虫鸣鸟啼,神秘莫测。密林深处的瘴气时而如云霞,时而如浓雾,非虹非霞,五色遍野,香气逼人。行人进入瘴气立刻就病,即使壮汉,第二天就病倒,所以叫隔夜倒。对付瘴气的办法是进入瘴气地区前必须饱食,或饮几杯酒,同时久服薏苡仁,或用槟榔子,雄黄、苍术烧熏,可以除瘴气。
由普洱至西藏的茶马古道沿山腰在密林中穿过,从黎明至黄昏,驮铃声此消彼长,驮队一拨接一拨。这条古道,既是商贸通道,也是坐山虎起家,发展壮大的平台。历代官府都曾派重兵围剿坐山虎,因其地势险要,匪首狡诈,加之瘴气困扰,次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使这支顽匪迅速发展到近万人。
说起“哀牢山”还有一段久远的历史缘由。公元前五世纪,哀牢人在澜沧江、怒江中上游地区创立了达光王国。因当时的达光王叫“哀牢”,汉朝开始把达光王国称作“哀牢国”;“哀”是“酒”,“牢”也是“酒”。“哀”是哀牢人自己说“酒”,“牢”是越人和汉人说“酒”。“哀牢”,就是好酒的人——褒义为善酒,贬义即为“酒醉包”。难怪花腰傣民族特别爱酒。“哀牢山”一名也许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