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蜿蜒崎岖,青苔和枯枝败叶覆盖的石板路,穿过哀牢山中段原始森林,向西北延伸,这就是始建于元朝,至今一千五百多年历史的茶马古道。一千多年来,在云南普洱与青藏高原的群山之间,荡漾着清脆悠扬的马铃声,顺着这条行人走出来的崎岖不平的道路,将普洱的茶叶、磨黑的盐巴及布匹、丝绸、和滇南的糖流入到了西藏。与此同时,西藏的马、牛、皮毛、藏药、麝香等当地产品畅销到普洱等地,它既是云南与西藏的商贸通道,也促进了两地文化的交流融合。不幸的是茶马古道跃南段成了六代世袭土司后裔座山虎的生财之道,他凭借自己的土匪武装,盘剥来往于茶马古道驮队的钱财,聚敛大量财富,用于扩建规模庞大的土匪武装,祸害滇南黎民百姓,勾结国民党特务与新生的地方政权对抗。
鸡鸣三遍,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林子里晨雾弥漫,如同轻纱笼罩着马帮的“窝子”,马锅头阿鹏头一个起床,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个懒腰,打个呵欠:“起床啰!起床啰!”,马脚子们像军队战士听到起床号,一骨碌从床上跃起,穿衣緾头帕,然后到窝子旁的溪涧里双手捧起清澈冰凉的水洗脸,所谓床,就是铺在地上的“鞍垫”。香喷喷的红米锣锅饭起床前就已煮熟,在一片草地上,大家围成一圈,中央只摆一碗酸腌菜和热气腾腾的锣锅饭,马脚子们左手端着“莲花”(碗)右手握着“帮手”(筷子),等马锅头添饭,阿鹏揭开铜锣锅盖子,用勺子顺着由上至下的顺序舀饭到每个马脚子“莲花”里。马帮生活中有很多忌讳,碗只能叫“莲花”筷子只能叫“帮手”,锣锅饭只能由马锅头揭盖,第一碗饭也要由锅头添,添饭时不能一勺子舀到底,要从饭锅表面一层层往下舀。吃完早饭,马脚子们到“窝子”,周围山上找回骡马,喂马料。马吃饱料,开始给骡马铺鞍垫,马背上放一片,红底色,四角镶花“马绨”毡子,第二层是塞满毡子毛的麻布垫套,最后一层是带毛山驴皮做成的“贡布”铺好鞍垫接着是上驮。
驮队由头骡、二骡领队,她们是一支马帮中最好的骡子。马帮一般只用母骡作头骡二骡,因母骡比较灵敏,而且懂事、警觉,能知道哪里有危险。头骡、二骡打扮很讲究,戴花笼头,上有护脑镜、缨须,眉毛处有红布红绸做的“红彩”,鼻子上有鼻缨,鞍子上有碰子,尾椎则用牦牛尾巴做成。头骡脖项上挂有很响亮的大铜铃,二骡则挂小一些的“二钗”。
上完驮,阿鹏在头骡的驮子上插一支三角小黄旗,旗子上面绘一支血盆大口,满嘴尖牙利齿的猛虎。是一面消灾驱邪的“镇妖旗”,据说驮队的马背上要是不插这面旗帜,什么离奇古怪的事都会发生:骡子离奇死亡,马哥群体病倒,帐篷莫名其妙起火,马队被劫……
旗子由坐山虎的“富昌隆”商号大价钱买来的,旗帜上有发旗年月,每杆旗三个月内有效,恰好是云南到西藏的一个单边行程日期。
所有上驮程序完毕后,阿鹏右手紧握皮鞭棍,用力向空中一挥,啪的一声,发出皮鞭清脆响声,接着“嘚儿…驾”一声喝令,头骡本能的率先上路,二骡、其余骡子依序尾随其后。驮队带着帐篷、锣锅、枪支……开始了一天的旅程。
晨曦初照,薄雾缭绕、白纱般的柔柔地漂浮在空中。树木静静地站在蔚蓝的天空下,张开双臂,迎接阳光。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照进来,斑斑驳驳地洒落在草地上。草地上闪烁着晶莹的露珠,散发着青草、鲜花和湿润的泥土的芳香。各种各样数不清的小花竞相钻出泥土,白的、红的、还有黄的,如繁星闪烁,让林中的大地闪耀出五彩缤纷的活力。空中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歌,清清的小溪静静地躺在大地的怀抱里,如同一条透明的南稠子,湛蓝的天空犹如一块块刚洗过的蓝宝石亮晶晶的,软棉棉的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上悠闲的散步。
石板铺成的古道,曲曲弯弯地伸向远方,好像一条细长的蛇在爬行,但却始终只看得见蛇身而看不到蛇头,眼前只能望出去不到十米的距离,是因为视线被路边的陡壁遮挡住了。长串的驮队蜿蜒伸展,随道路不断变换着队形,时而一条直线向前延伸,时而成弓形弧线,时而变成“之”字形折线。见马脚子们有些困倦,阿鹏哼起了马帮调:
天一亮,
就起床;
赶马哥哥起驮忙,
上了路,
半年不见爹和娘,
妹妹挂,
哥哥想,
一条古道哥妹隔两方,
溪涧泉水响,
林中鸟儿唱;
赶马哥哥哼曲儿,
伴奏乐器是那马铃铛。
翻了一山又一岗,
前面的道路还有多长,
披星星,戴月亮,
露营地上一片忙,
天当被,地是床,
山中野菜充饥粮,
跨山岗。
越险江。
驮队长,
驮队忙,
它驮去了藏胞的希望,
它带回了普洱人的梦想。
强烈的太阳光垂直射入森林,浓雾渐渐淡薄,天空也变得明净,阿鹏见路边有一块林中草坪,“大家就在这里开‘梢’(吃午饭)”马脚子们忙着卸驮,卸完驮把骡子赶进草坪周围林子吃草。到林中收集干柴,用石头支起铜锣锅,倒入溪水,烧水冲泡酥油茶,揉一点糌粑,喝一口酥油茶,吃一点糌粑,这就是马哥的开‘梢’。
开完‘梢,紧接着是马哥们不可缺的一个程序—“抱小老婆”抱小老婆就是抽竹烟筒。竹烟铜用长约80cm,直径约10cm的一节竹子,于距底部约25cm处挖一小圆孔,孔内斜插一小竹管,并以铜片镑口,形成烟锅。马哥们从驮上取下竹烟筒,到溪涧把筒内灌入清水,回到原处蹲在地上,左手扶着竹烟筒,手指捏着一袋金黄色的烟丝,右手捏着一支点燃的香,从口袋里取出烟丝按在烟锅里,口伸进竹烟筒口,用香点燃烟丝的同时咕噜咕噜的吸着,口离开竹烟筒口,嘴中吐出清甜微香的烟雾,接着是下一次吸烟。竹烟筒你递给我,我递给你,一边吸,一边聊,你来几口,我来几口,让人心醉神迷。在马哥们的心目中,竹烟筒就是男人的“小老婆”,抱烟筒的时间比抱老婆的时间还多!
填饱了肚子,过够了烟瘾,马哥们到林子里找回吃草的骡子,上完驮,开始下午的行程。
残阳如血,晚霞似火,轻风徐来,山峦沐浴在一片红色之中,广阔的天幕上剩下不多的几颗星星,太阳快谢幕了。“驾!驾!驾!”马哥催促骡马加快步伐,要在天黑前赶到窝子开亮。突然从古道右边林子里窜出一只虎,身上长着黄色的毛,并夹杂着一条条黑色的斑纹,四条腿结实有力,一条大尾巴不停摇摆。凶恶的大眼睛,贪婪盯着驮队,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刀般锋利的大牙齿,小心轻步的向驮队慢慢移动,阿鹏举起三八大盖瞄准虎头,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只见老虎前腿滴着殷红的血,吼叫着窜回了林子。
半个时辰驮队赶到“窝子”这是一块四面环山、避风干燥、平坦隐蔽、水丰草茂的草坪。一到“窝子”大家就忙碌起来。卸驮,搭帐篷,找柴,埋锣锅,烧饭……有条不紊
吃完晚饭,马哥在烧饭的火堆里投入一块兽皮,茶马古道森林密布,活跃着老虎、豹子、熊、野猪、狼等野兽,常常跑出来攻击人畜。有经验的赶马人会在火里烧点兽皮,野兽就不敢来了。
阿鹏原来也是别人驮队里一名普通马脚子,驮队有一条传承规矩,马脚子跟马哥头满三年,驮队会送他一匹骡子给马脚子自立门户,有了这匹赠送的骡子,马脚子就有可能凭借自己的经营头脑和吃苦耐劳精神发展壮大,拥有属于自己的驮队,成为马哥头,阿鹏就是这样发展起来到。他利用得到的一匹骡子和在自己村里租用了一些骡子组成驮队,从事小规模的短途运输,一年下来,出了骡子的租金外,挣得的驮运费可以买到一至两匹骡子,就这样滚雪球似的,成为一个规模不小的驮队,他放去了利润薄的短途运输,改为从普洱到西藏之间的长途运输。不是每个马脚子都能像阿鹏这样,凭借最初的一头骡子就壮大为一只驮队,成为马哥头,这里面有很多不可预知的风险,骡子病死,路途坠下悬崖,遭土匪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