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睿把人抱到卧室里,轻轻放到床上,脱去她的高跟鞋,然后……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以前,好像从来没有醉过。
所以他也就从来没有像这样,和无意识的笙哥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过。
更重要的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让他不敢轻易触碰她,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她厌烦。
他看着女人在沉沉睡梦中柔和了锋利棱角的精致眉眼,看着自己放在床上的手和她垂在身侧的手咫尺之遥,又如隔天堑,心里的小人忍不住委屈成一团。
男人修长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碰一碰段树笙的手,最终却还是没能碰到。
这明明是他合法所有的笙哥,可却连光明正大触摸都是奢侈……他喜欢她喜欢得快要变态了,却没办法坦坦荡荡让她知道。
大概是,他活该吧。
因为他从前是个人渣。
权睿低着头,黑色碎发遮住了落寞眉眼。
***
权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从前的很多事。
“听说老太太做主,似乎打算要给你在家里定一门亲,阿睿,你的玩心太大了,也的确是该收一收。”
梦里,权家大房的大少爷权衡站在十八九岁的少年人面前,语重心长的表面下实则暗藏祸心。
那时的权睿并不关心,也不在乎,直到大少爷再一次站到他面前说:“阿睿,不回去看看吗?你的未婚妻小姐正在老宅里做客呢。”
画面一转,他带着新交的一个“女朋友”回家拒婚,对那个坐在奶奶对面,背对着他的年轻女孩言辞嘲讽地开腔。
“我很困惑,人和畜牲还有什么区别吗?难道真的和种猪一样,随便牵到一起就能配对?”
“恐怕要先说一声不好意思,我除了这张脸和某些方面,风评和人品可都烂得一塌糊涂……我说那位小姐,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然后在一片僵硬到死寂的气氛中,随着权睿走到环形沙发里坐下,他看到了二十岁的段树笙像个旁观者,冷眼看着他亲手导演的那场闹剧。
那是,他们自幼时分别十二年后再见——正式地面对面的。
从她在八岁时离开,不再做他邻居后的许多年里,他也曾在某些场合看到过这个人,但也只是远远地见过。
那一年,她自香港远归而来,只是回来探望段家老人。两位老太太私交甚密,常坐一起喝茶聊天,在话赶话间才重拾了旧年婚约。
而他一番话当场推翻,连带着昔年旧谊,一同毁了个干干净净。
彼时彼刻,权睿看着那个人年轻而冷淡的眉眼,他才忽然记起,他们好像还订过娃娃亲。只是伴随着她父母离婚,她跟随母亲搬走而不了了之了。
权家老太太生气地伸手捶了他两下,恨恨骂道:“你这混小子,人家笙笙这么好的女孩,你得是多大福气啊……你这个小混球!”
但是他没那个福气,他已经亲手错失了良机。
画面再一转,就到了三年后她的婚礼那天,而在她和别人的婚礼上,他则是伴郎中的一员。
天色还未亮,一片黑暗里,权睿猛然惊醒,压抑地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眼睁睁地看他心底梦寐以求的女孩嫁给别人,到现在依旧是他难以释怀的噩梦。
但也许很多事,剧本早就已经写好了。就像兜兜转转,她还是成为了他权家的人,就像因果轮回,他当初走了一步错棋,如今三年仍然没能挽回那一局。
同一间卧房里,睡在飘窗那里的权睿坐在黑暗里,静静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突然,权睿跳下榻榻米式的飘窗,几步过去跨上了卧床。
他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暗暗想道:我爱你的一切,我渴望拥有你的一切,我也有权爱和拥有……凭什么,不能靠近你?
但当他真正不顾一切抱住那具柔软的身体后,他心里忽然又生出一股怯弱和卑微。
权睿微微低头,轻颤着唇吻上怀里人干净白皙的额头。
这些年我站在你身边,却又离你那么远,我没有一天是安心的,笙哥,你知不知道……即使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是会害怕,怕有一天睁眼你就不见。
笙哥,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生长在大家族的权睿,一方面异常早熟,一方面又十分敏感。他年少成名,光芒万丈,但与此同时,他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内心脆弱的孩子。
可是站在镁光灯前,没有人会把他当作一个孩子。人们只当他是一个明星,所以他们不仅希望他十分优秀并且足够努力,而且要求他要承担作为公众人物该负有的责任。
于是,母亲早逝,父亲忽视,内心孤独又渴望爱与关注的权睿慢慢变得叛逆,他选择用种种出格的方式来逃避外界。
纹身、酒驾,打架、约粉,沉溺于声色犬马,放纵到声名涂地。
他好像就要那样一直沉沦下去了,直到十九岁那年重遇段树笙。
她问,看不到未来广阔的天地,只能看到眼前全然的虚空,即使处处锦衣处处玉食,又有什么意思?
她同样年少成名,孤身一人打拼,却始终活得清醒而坚定。
他是因为段树笙,才想要变得更好。虽然上天和他开了个玩笑,让他阴差阳错弄丢了她。
但他是因为想要和她并肩而行,才会想要成为更好的人。
他是因为想要得到她的爱,才那么努力地重回巅峰。